韩锦绣

　　月白色的马车一路颠颠簸簸，终于望到了城门，随远高兴极了，使劲甩了两下鞭子，马儿加速向前冲去。
　　“吁——”随远停下马车，欢天喜地地去拍城门。
　　“嘿！有人吗？”随远把手掬在嘴边，朝城墙上喊道：“快开门呐！”感觉到四周的阴风习习，随远心里一颤，迫不及待地就想进城。
　　“城下是何人，报上名来！”城墙上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着着崭新盔甲的年轻人，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却已经一副副将打扮，一脸正气地俯视着随远。
　　随远心里嘿嘿一笑：“瞧他那副稚气未脱的神气样，你以为我怕你啊？想当年我也是跟随少爷......”
　　“随远，怎么回事？还不让进去啊？”马车里的人发话了。
　　“啊！好好，少爷您稍等，马上就好！”
　　“下面到底是谁，怎么还不回话，难道要本将亲自检查吗？”年轻的副将皱了皱眉头，对门下那个呲牙咧嘴的人感到非常不爽。
　　“我们是水府的人，还不快开门！”随远无不自豪地冲上面喊道，一想到他家少爷刚从战场上凯旋，而战果里也有他的一份，他不由地拔高了嗓子。
　　“胡扯！水府的人今天都在新郑城内为水大人庆生，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副将看到楼下的那人越发地得意，新官上任的一把旺火恨不得烧了他！
　　随远刚想还嘴，只听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喝：“慢着，你退下去！”
　　轿厢罗幕轻掀，从暗黑之中现出一长身玉立的男子来，腰间配一柄长剑——剑首银质地，却在月色下耀着不可逼视的冷冷蓝光，金蛟缠绕的剑柄上轻搭着一只骨质清秀的手，剑廓同样是银光冷耀，却自那修长的身段上敛着一股灵润，似银凜人，如玉温存。就不知那鞘中的剑身是何般妙不可言了......
　　城上的副将看罢，只是一愣——好生熟悉的剑！难道他是......
　　“你是水昶！”年轻的副将激动得都快从城楼上掉下来了：“哎呀！没想到又见面了，我是王瑾啊！”
　　马车边的少年身形一顿，心中暗道倒霉：“老天爷，刚从军营里甩掉他，怎的又缠上来了？”
　　“咳咳，王兄别来无恙啊！没想到王兄一回新郑城，就做了副将，真是天生将才，前途似锦啊！”为了能成功入城少些阻碍，他水昶今天就“礼贤下士”一回吧......
　　然而楼上满眼星星的王瑾全然未察觉一头黑线的水昶：“水公子哪里的话，若不是兄弟你在西征路上为我答疑解惑，在下还不知沦落成啥样子！啊哈哈，今天若是水公子进城，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开门！！”一边说着一边乐颠乐颠地命令士卒下楼开门。
　　“公子原谅啊，今天我刚上任，接到的第一任务就是好好守城，这次冒犯了水公子，在下择日一定去府上道歉！若不是今日上级命我时刻静守城上，我定会下楼亲自迎接公子......”
　　王瑾的嘴喋喋不休地说着，水昶一面陪笑着一面命令随远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走：“多谢哈多谢！”
　　“原来他就是您说的王瑾啊？哼，倒是把门看得紧，还算尽职尽责！”随远在车前甩着鞭子哼唧道。
　　“少废话，快赶车！哪里有你评价人家的份！”车内的水昶不悦地说道，其实心里早就有无数只草泥马飞过：“千万别来啊，千万别来水府，天爷啊，再不要叫他缠上我了！”回想起西征路上那个肥乎乎的脸满是白痴像地问这问那，水昶就背后直冒冷汗......
　　马车行上了新郑崭新的大道，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热闹非凡的水府——

　　——眼前的景让张良晃了神。
　　新绾凌云髻，雪银葵花金步摇，嵌一颗晶蓝润玉。乌发下是在月中镀了淡蓝的额头，肤若凝脂，眼如明星，鼻悬玉准，下生得樱唇。下巴收敛得极好，牵连着一段雪颈，一路滑向未可知的境域。素绡裁作深衣，上有墨兰点缀，石青腰带，淡雅又不失风韵。
　　正是“佳人回眸一凝望，眼无波处暗送秋。”
　　张良忽觉得全身的水份都被蒸干了，只剩血液在翻滚，心似有莫名的游丝穿梭，每一次穿梭都带来一股暖潮......
　　就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远方伊人，似乎那女子的眼神跨过了他们之间的姜扬，飘忽忽地在他心头落幽。
　　许久许久，张良才感觉到有人在晃动他的胳膊——“喂！小子，干嘛着呢？看也看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韩非在耳边说道：“刚才可不是你喊着回去吗？”
　　“哦！是我糊涂了，走，走吧......”张良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着，回头又望望那一抹清绝的身影，墨色的瞳里藏着不明意味的神色，张良薄唇一勾，带着些莫名哀伤的侧脸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中。
　　或许是姜扬太过于在意眼前的这个人，身后的窸窣响声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静静回望着她，甚至眸子里的情绪比这女子的还要浓郁。水光在两人的眼底闪烁，他故意没有开口，似乎有些盼望她的埋怨......
　　于是女子先开口了：“扬哥哥，你来了。”语气平淡，一点情绪都没有，又或者说带着一丝尊敬。
　　他不由地皱眉，心被风吹起了浅浅的难过的褶痕——还是落空了......
　　只一瞬，他收起微锁的眉，自屋檐掩映下步出，月光柔柔地笼着他的微笑：“抱歉，来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曲曲折折的湖心桥，一直负在身后的手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地移至前方。
　　女子默默看着他不易察觉的动作，眸子清浅地弯了起来：“看来今天来晚是有原因的，可这贵重的礼，淑子承受不起......”待姜扬移步至面前时，一个裹着橙金绸子的玲珑锦盒赫然呈上来，女子同时举起双手欲推回，却不料指尖划过一丝温暖，转眼自己的一只手就被捉住，手下托着另一只温暖的大手，一合拢，一回送，自己就接上了那锦盒。
　　“既然知道原因，就要收下它。”抬眼是姜扬的眉目如画，唇边噙笑。
　　然而面前的女子没有露出预料中的笑容，他目光一沉，分明捕捉到了她明眸中闪过的一丝复杂。他突然感到了尴尬......
　　“今天约扬哥哥来这，就是为了拒绝这样的殊遇。哦，抱歉，我说话太不知轻重了......”女子一边推回锦盒一边转过身接道：“嗯，有些事情你也知道，以后扬哥哥若还是这样，姐姐又会怎么想呢？”
　　半晌，听不到身后的回应，女子忽然就像豁出去了一样，一口气道出了隐忧：“以后我与扬哥哥再不要约见了吧，我们都长大了，若是别人看到，可不是当作普通的朋友关系！况且还有姐姐......”
　　姜扬望着她的背影，准备了好久的话就这么被这丫头堵在了喉头，他一时哑然失笑——“那，先收下我的礼物可好？”言语幽幽，似乞求，似惋叹。
　　女子没有回头，只听耳边蛙鸣起伏，只闻鼻尖椒香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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