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书(修仙)

作者:非晴非雨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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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入苍华(一)


      百年之前,人间大地群雄逐鹿,硝烟四起。无数小国顷刻间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战火所到之处疫病横行,致使天怒人怨。百年之后,天下初定,但边陲之地仍有战乱。
      在这片陆地的西南有一名为破狼的小镇,乃三国交会处,历来人口稀少,民风剽悍。
      一列铁骑由北而入,士兵冲入村口,不多时绑出二十来个衣衫褴褛的男性村民。
      一匹黑马策至村民跟前,马背上一位身穿重甲,目如修罗的将军。他手中一抖,抖下一幅画像。
      “此人乃东楚篡朝余孽,日前正逃往北麓,你们仔细甄别,可曾见过?”
      村民们纷纷小心抬起眼,一对上这将军凌冽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飞速地缩回头。
      画像上是个面容清秀的男童,一双杏目含波,如翦秋水。
      将军驱马来回巡视,像要从这些边陲村民的面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然而,他失望了。
      “果真都没见过?”将军语中仍有一丝怀疑。
      一名老者从村民中走出,颤抖着身子朝将军作揖:“这位将军。我破狼村附近小路有数十条,这逃犯只怕是择路逃了,并未进村,否则我们必然会知晓,怎会有所隐瞒!”
      将军收起画轴,手中马鞭在老者面前地上狠狠甩出一条沟痕:“撒谎!破狼村乃是边陲孤村,最近的村落离此也有几百里地,他曲阑池不过是个六岁稚童,即便有家仆相护,难道能在这天寒地冻中,毫无补给地从我两万精兵手底下逃脱?!”
      神佛啊,哪里来的地狱修罗!老者瑟瑟发抖,面色煞白,两眼一翻就往后倒去。
      村长一倒,周遭村民立刻乱成一锅粥。
      有村民义愤填膺:“你们怎能这样,什么去烂吃,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也有的村民试图说说好话:“这真没见过,如何说得出去向。兵爷不如四处搜寻搜寻……”
      夜幕下,羸弱的火光格外亮眼。
      村口矮坡上的曲阑池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家仆玉珂。
      玉珂是曲阑池的随侍,约莫比他大十岁,在一月前曲家家逢九族之灭,那一夜,玉珂冒死带着他逃了出来,将他扮作女童,东躲西藏逃到了边陲之地。
      方才玉珂说:“穿过此地便是北麓境内,玉珂的亲戚不少住在北麓,到时候小公子就不必再挨饿,也不必再受寒了。”说着脸上露出希望,夕阳下,他摸摸行囊,脸色转而尴尬起来,“小公子,你在这草垛中躲一躲,千万莫乱走,玉珂去前面村落换些干粮,很快就回来。”说罢,将棉褂子脱下来,裹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摸着他的头朝他微笑,“乖一些。”
      玉珂说很快,可是他从黄昏等到天黑透了,玉珂也没有回来。其间有许多马从他身后飞驰而过,马上的人凶神恶煞,穿着同那晚撞开他家大门的坏人一样。
      好不容易飞扬的积雪与尘土又落回地面,耐不住害怕的六岁稚童偷偷从草垛里钻出一个头。
      寒风呼啸,如刀割一般刮到他细嫩的脸上,疼到了骨子里,眼眶倏忽就漫上来一泓热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委屈极了,但又记起玉珂的嘱托不敢哭出声,只好默默地流完眼泪,谨慎地摸着刚才的路跑到了小山坡上。
      定睛一看,那边村口火光莹莹。
      战甲铃铃,战马打响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朵。曲阑池睁大眼睛仔细搜寻,可任他怎么找也没有看见玉珂的身影。
      “他们必定在附近,分兵守住每个路口,等雪一停。”将军一踢马肚,咬牙切齿,“定要他们插翅难飞!”
      “将军,找到了!这小子鬼鬼祟祟地从村后溜出去!老实点!还想跑!”
      被推押上来的是个少年,他的脑袋被扣入雪地里,身躯不断挣扎。
      “老实些,有你苦头吃!”一脚踹上少年脑袋。
      玉珂顿时眼冒金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口鼻里淌下浓浊的血液。
      小山坡上的曲阑池张了张嘴,眼中惊恐——那是玉珂,虽看不到脸,但那衣服,是玉珂!
      黑马上的将军长鞭一甩,将地上少年卷出正脸,嘴边咧出狰狞的笑容:“还有一个,曲阑池在哪儿?”
      玉珂猛然挣扎,撕心裂肺地喊:“公子快跑!公子快跑啊!”
      冬夜里,凄厉的声音惊醒了不远处安然沉睡的山林,也惊醒了林中结界里一双森寒的眸子。
      火把下,将军怒瞪双眼,狠摔鞭子:“还不给我追!”
      曲阑池脚下一个趔趄,爬起来掉头就跑,他听见身后马蹄声愈发近了,随后小小的身子往前忽的疾掠,仿佛撞上了一堵墙,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曲阑池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简陋的屋顶,竹子搭的,依稀可见几缕阳光,耳边尚可听见鸟鸣声声。双臂撑起身体,他翘起了头。
      室内除了床之外,窗下横了一张长桌,上面空无一物,桌后一方柜子,两者之间可见褐色椅背。门敞开着,阳光被树荫遮住,只漏下几点斑驳。
      最显眼的,是门口摆着的一盆兰草。
      叶片墨绿遒劲,三两朵花瓣从下方探出头来。
      微风吹来,影动婆娑,一室馨香。
      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可安宁温暖的感觉,却如同家里一样。
      门口忽然有隐约的脚步声。
      曲阑池满心希冀地朝外看去:“玉珂?是玉珂吗?”
      回答他的,是那依然在细碎鸣唱的鸟语。
      静静等了两息,门口的地面上才出现了一道斜长的影子。曲阑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那影子很长,看不出身段,宽袍凌风,长发如瀑,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
      视线上移,先见到的是踏进来的双脚,青布鞋履,瞧着普通,但这双鞋上却未沾半点尘土,再往上方看到那“宽袍”实则是一袭宽大的烟青色旧衫。
      “你是谁?不许过来!”曲阑池立刻缩到了墙角,单手摸着墙壁,弓着小小的身体,神色警惕,“玉珂呢?”
      青年停下了脚步,抬眼看来。
      脸,是一张年轻的脸,只是那眼睛里的色彩……却与这年轻的躯体并不相符。
      “你是谁?”曲阑池微颤着扬声,“我要见玉珂!”
      青年略微一顿,转了方向。
      曲阑池只能见到他宽阔的背影,这个人的步伐很缓慢也很稳定,一步一步,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惊扰到他。
      他走到了窗下,再转过身来,手上已捧了个茶盘,里面装了三只褐色的陶瓷杯子,一只同色的茶壶。
      “莫怕,追捕你之人都已离去。”
      “你是谁?”
      他把茶盘放到床边,提壶倒了杯水:“我?山野闲人。”
      曲阑池退了几步,戒心愈重:“你是坏人吗?”
      他把装了水的杯子递来。
      曲阑池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不敢接,大声问道:“你是坏人吗?”
      青年皱了眉:“我救你性命,缘何成了坏人?喝不喝?”
      曲阑池将他看着,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
      那杯水递到他手中时,忽然冒起了热气,曲阑池一脸震惊地接过来,啜饮了两口,突然听见下方“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摸着空瘪的肚子,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双眼。
      “险些忘了……你若感觉好些,不妨下床吃些东西,食物在那处——”青年指着窗下的桌子。
      那桌子上,不知何时摆了几只盛好菜蔬的碗碟——但方才分明是没有的!
      曲阑池虽觉有异,却无暇多想,只觉得愈发饥肠辘辘了。
      菜色不多,却都是些色彩鲜艳的果蔬。
      曲家也算高门大户,可冬天也吃不上这样碧绿新鲜的菜蔬。
      一通狼吞虎咽之后,曲阑池擦拭干净嘴巴踏出了屋子。
      阳光如斯灿烂,木篱笆围成的小院外,绿树成荫,花海浩瀚,蜂蝶翩飞。泉水边,烟青的身影背对着,仿佛雕刻着什么东西。走近了看,才看清那是一杆已经成型的青竹笛子。
      那人慢悠悠地把笛子凑到唇边试了试,又漫不经心地对准笛孔瞧了瞧,然后拿起一柄小小的刻刀在两端刻上了一些不知明的纹路。
      曲阑池不知自己是被这个地方仙瑞之景晃了眼,还是看那人看得出了神。
      “我欲往南洲方向行游,小孩儿你可有去处?”
      曲阑池看了看四周,才确定那人是在与自己说话。但曲阑池只睁着大眼睛不说话——他实在是过于年幼。
      那人站起,轻掸衣袍,回过身来。
      “东楚、北麓大约都已无你容身之处,小孩儿你……不若随我走吧,去苍华,那里地广人稀,料想能容得下你。”
      年幼的曲阑池懵懂地点了点头,殊不知自己这一脚踏入了一个与俗世截然不同的世界。
      “既如此,你需拜我为师。我不喜俗礼,你敬杯茶,叩三首。”
      曲阑池从他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茶碗,一一照做。
      “为师名讳傅云深,单人甫寸的傅,云深不知处的云深。从今日起,你便是为师膝下第一个弟子。”那人说着,私四下里随意看了看,将手中那杆笛子递来,“仓促起意,未及准备见面礼,这柄竹笛且先送与你。”
      曲阑池接过来,抱在怀里。
      傅云深瞧着小徒弟的傻模样,领着他坐在泉水边。
      “岸边一应用具俱全,你先沐浴洗漱。”
      生于高门,长于富贵的六岁的稚童自己脱了衣服,一面小心探脚入水,一面回头略带不安地问:“玉珂呢?”
      “你说那名少年?”
      曲阑池点头,望着那头垂首打磨刀具的师父。
      傅云深将刀刃对准指尖比划了一下,不假思索道:“我将他放在山中猎户家中,等他好了便能自寻生计,你不用担忧。”说罢抬手一挥。
      轻浅的泉水忽然逐渐温热起来,冒起氤氲水汽,曲阑池睁大了眼睛。
      认真搓洗干净,已经过了许久,曲阑池匆忙爬向岸边穿衣。
      奇怪,玉珂为他偷来的旧衣,方才他好生放在岸边,怎么一下变了模样?曲阑池拿起布巾擦干了身体,把繁复的白衣一层一层裹上身体,衣带上的结打成了一团。
      傅云深望着衣衫不整的小徒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有误。
      六岁孩童可不小了,仙门子弟,四五岁便该学会自理,难道他要花上两年工夫先教会这毛孩子穿衣吃饭?这可真是天上地下第一等难事。
      “你不会穿衣?”
      曲阑池忐忑地捏着衣角:“我的衣服我会穿,可这件衣服太复杂了……”
      傅云深松了口气,能自理还好,拎起他颈后的衣领,一层层整理妥帖。
      “饿吗?”只见他空掌一抬,凌空浮现一串红色的果子,“既已拜师,就不可再食五谷,此乃为师昨日从魂渡海上采下,你尝尝?”
      曲阑池双手捧着果子,仰起脑袋:“师父,你是神仙吗?母亲说,只有神仙才能变术法。”
      “为师不是神仙,为师乃是道门中人,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术法。”
      “到门中人?到什么门?我们要去有门的地方吗?”
      傅云深摇头,笑而不语。
      修道中人皆知,苍华无门,只有笼罩全境的结界。
      按说六岁的童儿已经记事,傅云深却并未从这小儿脸上看出什么愤恨。
      曲阑池抱着果子咬下一颗,吃得果汁横流:“师父,你为什么看着我?”
      傅云深微笑:“回山门之后,当称师尊。”
      小徒儿不解:“师父就是师尊,师尊就是师父,有什么要紧?”
      傅云深浅笑,不甚在意地将目光移向远处飘荡的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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