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的深渊

　　包扎工作做完后，周忆楠捶了捶腿，扶着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工作让她感觉腰好像断了一样。
　　伤员们都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走出医院，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头上。
　　石头很平滑，旁边有棵树，光秃秃的，稍微刮过一阵风就开始摇摇晃晃。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身上，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她在地上写了一个单词：在哪儿？
　　她知道苏联的情况不是特别好，但她没想到这么严重，冰天雪地，如果离开这个医院，四周一片白茫茫，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她在这边放空的时候，在车里抽烟的拉尔夫看见了她。
　　拉尔夫扔掉烟头，走到她旁边，问道：“你怎么了？”他看着周忆楠脸色不太好。
　　周忆楠被他冷不丁一问，有些尴尬的擦了擦眼角：“我没事。”
　　拉尔夫突然拿出一根烟，递给她。
　　周忆楠赶紧拒绝：“谢谢，我不抽烟的。”
　　“在这种情况下抽烟反而能使自己的情绪好点。”拉尔夫坐在地上，“你是哪儿的人？”
　　“中国人。”
　　拉尔夫一脸“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周忆楠笑了笑：“我的确是中国人，但我有德国国籍。”
　　“中国？中国不是在和日本打仗吗？”
　　“是啊，中国在和日本打仗，已经打了很多年了。”
　　一阵沉默。
　　拉尔夫道：“德国和日本是同盟。”
　　周忆楠仍然还是沉默，她当然知道德国和日本是同盟，她也痛恨法西斯，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努力活下去。
　　拉尔夫见她不说话，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周忆楠在这儿呆了好几天才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目前位于斯摩棱斯克，周忆楠看着手中的地图，有点佩服自己竟然跑的这么远。
　　她所在的区域是大后方，旁边就是一个村子，村子里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穿着斯拉夫民族服装的老人和中年妇女走过。
　　战地医院建在村子外围，冷冷清清，前几日运来的伤员非常多，现在偶尔会送来一两个伤员，大多是轻伤。
　　看来，前方的战事暂时没有那么激烈了。
　　苏联真的特别特别冷，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周忆楠带了几件大衣和毛衣，她以为这样就够了，没想到低估了苏联的冬天。
　　她穿的鞋子特别湿冷，这里根本晾不干任何东西，她的鞋子刷了后永远保持潮湿的状态。
　　昨天晚上忙完洗脚的时候，她刚把袜子脱掉，没想到袜子带下来了一层皮，当时就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随即就看到脚底板一片红。
　　手更严重，已经裂的不成样子了。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护士小姐，这里太冷了，为什么没有取暖设施？”周忆楠给面前的伤员揭开头上的纱布换药，伤员说着话，嘴里冒出白气。
　　“医院已经在联系取暖设施和木炭了，再忍一忍。”
　　临床的伤员听到周忆楠这么说，不禁破口大骂：“这什么鬼地方，还不如去前线打仗，我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倒是要冻死在医院了。”
　　周忆楠连忙去安抚他的情绪：“请你不要激动，医院已经在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元首知道你们是这么对待伤员的吗？”
　　“……”你们的元首肯定知道，这可是战地医院，医院没法取暖恐怕也是你们元首的责任吧。
　　“吵什么呢？”一个军官走了进来。
　　他很年轻，戴着一个金丝框眼镜，穿着一个黑色皮质大衣，他站在病房门口，神情严肃。
　　周忆楠没有见过他。
　　刚才还在大吵大嚷的伤员见到他立刻直起身子，行了一个军礼：“长官！”
　　这是来探望伤员的？
　　她收拾好托盘上的瓶瓶罐罐，低头准备退出去，走到军官旁边时，军官道：“护士小姐，你们这边的负责人是谁？”
　　“安娜护士长和戴维医生，不过他们两个现在不在这里。”
　　“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周忆楠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
　　军官点了点头，她端着托盘出去了。
　　外面还有一些换下来的纱布和床单，她端了一盆水，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开始洗。
　　洗了晾不干，不洗会滋生细菌，她很纳闷苏联人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他们冬天没有碳和取暖设施要怎么办？周忆楠手里揉搓着衣服，眼睛望向旁边的村子。
　　有一个苏联妇女穿着毛裙，袖子挽到手肘处，单手提着一桶水。
　　“这也太厉害了。”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赞叹。
　　看来他们不怕冷，这就是传说中的种族天赋吗？
　　“快来人帮忙，快点！”
　　好像是护士长的声音。
　　护士长从一辆卡车上下来，她对着周忆楠招手：“周，快过来！”
　　周忆楠不敢怠慢，扔下纱布就跑过去，她忘了她的脚受伤了，刚跑了一步，疼的她龇牙咧嘴。
　　她一瘸一拐走过去，安娜扶住她：“你怎么了？”
　　她稍稍镇定了一下，颤颤巍巍开口：“我的脚冻伤了……太疼了。”
　　安娜一脸歉意：“抱歉，是我的责任。“接着，她指指车厢：“碳和取暖设施都来了，我们不会挨冻了。”
　　“真的吗？太好了。”如果不是脚受伤了，她简直想原地蹦三尺高。
　　司机下车，打开后车厢，周忆楠探头一瞧，里面果然装着碳和取暖炉子。
　　有听到声音的护士陆陆续续走过来，一看可以取暖过冬了，大家高兴极了。
　　周忆楠和安娜合力搬下来一箱碳。
　　“医院的伤员怎么样？”安娜有点担心，她不想伤员在她手下出现任何问题。
　　“伤员没事，不过……”周忆楠想起了那个军官，“医院里来了一个军官，他想找这边的负责人。”
　　安娜有点疑惑：“他在哪儿呢？”
　　“医院里面，穿着黑色皮衣，戴着眼镜。”
　　安娜将手在外套上擦了擦：“我去看一下。”
　　碳和炉子都搬下来后，周忆楠继续去洗盆里的纱布和床单。
　　没几分钟，她听到医院里传来争吵声。
　　她侧耳听了会儿，依稀听到安娜的声音。
　　几个伤员和军官走了出来，安娜从后面喊道：“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军官非常镇定，他扶了扶帽子：“请原谅，我也是奉命办事，我军在目前遭到了苏联方面的顽强抵抗，这个时候，只要死不了的伤员都得去战场。”
　　这几个伤员都很开心，他们这么喜欢打仗吗？周忆楠无法理解。
　　刚才脾气态度很不好的士兵说：“护士长，谢谢你们的照顾，我们已经好很多了。”
　　他看到周忆楠，他拄着拐杖走过来：“护士小姐，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没关系。”她怎么敢和他们生气，“你要走了？你的伤还没好。”
　　“战争需要我们。”
　　“……”
　　安娜见说服不了军官，她指着军官的鼻子说：“我要报告上面，你们这样做，分明是不把士兵的生命当回事儿！”
　　“请自便。”军官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与安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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