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猛士

　　012猎头作价

　　东南州富庶，州城名为阳天城，另有张宿城、翼宿城、轸宿城三大城市犄角环卫。

　　张宿城最近东面，全城七分土地姓吴，三分资产姓张。

　　建于城中的数处张氏别院闹中取静，特别是最小的那一处紧靠吴氏和乐正氏，林木环绕近水而居、非层叠堆砌的高楼大厦可比，张氏家主久居在此。

　　这处张氏别院在平日里极少有人敢于叨扰，特别是生人送上拜帖还真是人老成精的门房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不过，斗胆看一眼贴中的内容……

　　主事的老门房亲自出门，对着门外长发的少妇拱拱手：“请小姐稍等，我这就将拜帖送给老爷去看。”

　　少妇殊无表情，缓缓提起手中血红色仿革蒙皮的小箱：“有劳。”

　　张氏家主竟然年轻、至少发髻黝黑，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宽袍大袖配色朴素，看罢朱砂小楷的拜帖，饮一口茶水道：“正门迎客，正堂待客，备枪手刀手！”

　　老门房小惊，应声退下。

　　少妇冷冷淡淡的表情不为外物所惊，正门的礼遇和正堂内的富贵摆设竟然不看在眼里，微微躬身便算是尽过了礼数，清淡道：“寡妇冯摇，奉左小姐之命而来，向老爷问好。”

　　张氏家主修养颇深，抬手道：“暂不客套。”

　　少妇点点头，将劣质的小箱子放上名贵黄花梨的桌面，提醒道：“老爷，味道很重。”

　　“无妨。”张氏家主站了过来，惜字如金。

　　冯摇打开木板钉就贴以蒙皮的粗陋箱子，解开黑色垃圾袋，白嫩的小手毫不避讳的捧起一捧漆黑带着浓密长毛的黑人耳朵放到木箱盖子上，又捧起一捧夹杂兜裆矮鬼皱皮的耳朵……最后又撕开另外一个小垃圾袋，洒下五六只白鳞细密的耳朵。

　　腐烂的臭味，新鲜的血腥和脓臭味，弥漫在价值万金的富贵厅堂。

　　“刀来。”张氏家主摊手，老侍从银盘托着匕首递上。

　　张氏家主挽袖，手拈白鳞耳朵刮鳞、拈兜裆矮鬼耳朵割下皮肉凑近查看，好一番检视之后用备好的毛巾擦手，望着寡妇问道：“你我通病相连？”

　　冯摇眨动眼帘，将连身‘小洋装’的下裙摆提到胸口，一道鲜明的刀痕从下腹连到胸口，嘴上平静得很：“杀我男人、辱我婆婆、使我亲子、剖腹取胎，此仇不共戴天。”

　　“小厅奉茶。”张氏家主微微颔首，目光却早已越过了寡妇头顶，不知去向何方。

　　小厅富贵不遑多让。

　　冯摇空手沉静安坐。

　　张氏家主也不在意，独自将一盏茶水饮了又饮。很是过去了一些时间，点来驱逐异味的檀香飘出镂空的香炉，已飘满了整个房间。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对他耳语许久，又对冯摇点头致意告辞之后，这才缓缓出言：

　　“你们身后有高人指点，尺度拿捏得恰好，我可以赠送给你们一点物资。另外，我想要一具白鳞全尸，请问要价几何？”

　　“多谢张老爷，”冯摇起身深深鞠躬，又道，“物资的话，请老爷给一张单子，写明数量和领取地点。白鳞野人十万一只，全尸加价三万，月内可取；兜裆矮鬼五万一只，全尸加价一万；黑毛野人一万一只。张老爷这里是第一单生意，不必加价急着取货。”

　　“坐，”张氏家主抬手一压，“你们缺什么东西吗？武器？吃食？或者别的？”

　　冯摇坐下，直往直来：“请张老爷别打听我们了。我们什么都缺，我们的刀口朝着外族畜生去的，我们在张宿城‘里塘街道’藏了母子三人的可怜人，张老爷有话有事都可以请她们转递。”

　　“好好好……”张氏家主极其优容的客套一阵，送走了寡妇冯摇，又迎来了之前的妇人。中年妇人跪倒在地，伏在男人的膝盖上痛哭：“老爷啊！我们的儿子那么聪明……”

　　张氏家主拍打女人后背安慰：“别哭别哭，我不是把剩下的都送到南州后中州去了么？就算张宿城被弃了，也祸害不到他们了。你看今天，我不是准备报仇了么？”

　　妇人哭几句又忍住，突然抬头道：“老爷，咱们把家当卖一卖，也搬到南州或中州去吧？咱们张家比不得虞家吴家，连乐正家和上官家也比不得，凭什么要和张宿共存亡？老爷，走吧，走吧，走吧……”

　　张氏家主扶不起妇人，压低声音解释道：“急什么急？急不得，不能做先出头的笨鸟！野人不是还没打过来来么？城外的几营兵卒不是还没吃败仗么？事到临头再走也不迟……”

　　妇人期期艾艾：“吴氏家主的私人飞机上，难道会有你我的位置？我真怕……”

　　张氏家主无奈附耳，极度压低声音：“别说出去，我已经搭上中州那边的线了。”

　　妇人抬头思虑，反应极为敏捷：“那，老爷，张宿城里这么多产业？”

　　北地，车旁，午饭毕。

　　夏点书放下饭盒，自然有人来收：“耶，我怎么就不头晕呢？哎呦，谢谢您老连续两顿饭都没放迷药了。呵呵！”

　　“女人啊，就是小肚鸡肠。”左守常收拾家伙什，嘴上还以颜色。

　　夏点书脱了鞋晒脚丫子，大咧咧得意：“老娘再重复一遍，如果你再敢来这一套，第一次脱光了吊打，第二次直接骟了。程序就是两颗□□挤出来一扔，撒点药粉就完事，血都不会流几滴。呵呵。”

　　左守常闷声干活；小畜把子弹立在大拇指上，弹上天掉下来又用手去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嘴巴里嘎吱嘎吱嚼着巨牛肉。

　　夏点书得意哼哼，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对那个‘救命恩人’手下留情，转头道：“小畜啊，你是个老实人，你告诉姐，这个姓左的为什么整天吃粥？还有，他丫的是不是被女人欺骗过感情，把一腔怨愤都朝着姐来了。”

　　小畜本着撮合两人的心思想了一想，还没想到怎么回答，那边电话铃声响了。

　　左守常接起手机，听了一阵后放下，摇头一叹：“这世上的活人就没一个好打发的！诺，张家老头要一头白鳞，”左守常将手一摊，“准备出发吧。为了让人家以为咱们只是有勇无谋，根本不知道行情，这趟亏大本的生意只能做了！”

　　左守常走几步凑近夏点书：“而且，为了显得咱们牛皮哄哄，最好捉个还有气的回来。”

　　“干我屁事，还不都是你在拿主意？”夏点书多少恢复了曾经正常时说话的粗糙，那是从十八岁开始就跟一群暴脾气娘们同在一口锅里舀了几年饭练出来的。

　　左守常又拿出那幅看见傻子的表情：“某些人是真傻假傻啊？心比天高，吹完牛皮就不做数了吗？你说得心气那么高，准备在这破地方磨叽几年啊？不拿点厉害手段哪里去搞钱？凭什么搜罗人手？九爷就陪你这一回，以后别想再让爷干这么危险的活。”

　　夏点书让他叽叽歪歪说完，再一挽袖子：“你是准备在小畜面前丢一把脸，是不？”

　　左守常脸色不好，万一再被骑着打……

　　小畜这时候开始掺和了：“床头打架床尾合，没事没事，”看到两边眼色不对，变幻方向，“爷，咱们要不要也增加点人手？屠子那身手也配得上红棍么？”

　　“你们的人手已经不少了，刚才打电话又是一个，比姐这个孤家寡人多了三倍了。”

　　左守常正经摇头，对小畜道：“畜啊，这话你可别再说了。屠子和掌柜知根知底，你我也是这一趟共过性命的，咱们几人没本事可以多多历练，不拘出身能力。别的人手，像寡妇那样的也可以要，但最多只能放在外围，不能交心。想来，就凭你小畜的际遇和本事，这个道理该懂的。”

　　小畜起身大幅度点头，眼中坚若磐石的绝境泛起波澜，表达道：“对！爷办事地道对我有恩是以前的原因，咱们以后还能混在一起的原因就是这里了，重感情、办事妥帖、可以交托后背。”

　　夏点书有些羡慕男人之间的友情：“那我呢？”

　　左守常回头一笑：“你嘛，只要好好听我的话，按照我安排的步骤去走，就绝对能走到找到你的姐妹那一天，”看到夏点书瘪嘴，又预言道，“本神算铁口直断，今天给你算一卦。你的贵人必定只能姓虞，你的仇人最大的也只能姓虞，你就盼着他们都是女儿身吧！”

　　夏点书不是一点大战略也不懂的傻子，当即正色反驳道：“我的朋友是天下百家之姓，我的仇人只有外族人！”

　　片刻沉默，左守常和小畜眼里都有仰慕的光芒。

　　也不知道是不是左守常故意强辩，微微一笑道：“很好。但是……怎么说……我说‘菩萨低眉是因为有金刚怒目’你听得懂吗？我说‘慈不掌兵善不从政’你总该能听懂几分了吧？让你派出一路大军成千上万人去送死，只为诱敌而歼，你做得出来吗？”

　　夏点书欲言，左守常抬手止住：“相信我，四万万国人里面，几个慷慨赴死的将领还是找得到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而且，能让他们牺牲得有价值的掌权者，遍地皆是。相信我，没有掌权者会是傻子，傻子坐不到那个位置。我们缺什么？或许，我猜，也许，只是缺一个，让他们牺牲的价值，不会体现在内部争权夺利的获胜上。你的路还长，今天才刚刚准备开始自食其力，我在中州的事不能拖得太久……夏点书，你要自己想清楚，你要自己靠自己！”

　　男人言语中第一次明白流露出来的去意让夏点书心里小小波动，以使命之名平复，也小小露出峥嵘犄角：“我懂。我泱泱华夏千秋万世，只要内部没有问题，外面的滔天巨浪或者兵凶战火最终都能平安战胜。”

　　“这次不一样，”左守常开始掏出枪和弹夹检查，手法生疏，“九州失陷其二，你说，这两家该有多大的理由，才能舍弃得下这历代经营的祖地？”

　　“什么理由？”夏点书真的很想知道。

　　左守常回答不出来，只是妥帖收好枪支又检查身上几处藏刀的地方，道：“走吧，在我离开之前，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九爷我的本事，送你一程、再好好带你好好认识一下这个世界的黑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