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猛士

　　第一卷：繁华阻山河
　　001美人初醒已千岁

　　泛着荧光的树林包围着玻璃化的地面，正中凹陷处的平静水面上，一轮皎洁的满月和一圈银白的月环倒映在两侧边缘。随着传到地面的微小震动在水面荡起的涟漪间距越来越短，一台很小直径的盾构机在树林边缘破土而出，停顿扫描了片刻，从两面侧壁滑出两个休眠仓后竟然倒车缩了回去……

　　两轮月色皎洁。

　　透过休眠仓淡银色镀层的透明仓盖，修长健美的女体浸泡在半透明的营养液中，浑身插满了针灸用的金针银针和各种不知所谓的贴片线缆，东方面孔的脸蛋轮廓上眉头微皱、心脏处跳动的节律还在微弱而缓慢的恢复之中。

　　一声男人发力的闷哼声低沉难闻，另一个休眠仓被一只皮靴硬生生蹬开了。一个卫衣长裤的男人探头出来举目四顾，很快把目光聚集到了旁边的‘银色棺材’之上，很快又翻身出来，走到女人仓盖前静静看着。

　　环月追赶圆月，似遵循亘古的轨迹。

　　玻璃化的地面夜光莹莹，针夜林的荧光淡淡……

　　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女人胸口起伏的频率还没有恢复到常人的三分之一，男人无聊得用脚尖试探着轻轻踢了一下银色棺材的外壁，满含希望的咕哝道：“赶快醒啊，我的祖宗奶奶。”

　　“请稍等。”银棺突然回以生硬的电子合成人声，男人分明看得女人还在昏睡，吓得弓背一个撤步飞快，还好有一个温柔似水的少女声线很快接了上来：“空气检测合格，辐射程度低级，穿着防护服出仓基本安全，‘嘟’，特情，开启初级加速恢复模式。”

　　营养液在‘嗡嗡’声中飞速下降，缓缓露出女人湿漉漉的健美身段和清晰眉目，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贴片线缆之间起伏传递——男人眼睁睁看着女人在透明舱门之内痉挛着呕吐喘息，吐尽了肺里积存的营养液又训练有素的条件反射般扯过一条透明软管到嘴边一边吸食着一边躺平了‘透过透明舱门观察外面的世界’……

　　女人脑海中的回忆澎湃汹涌着恢复：

　　铺天盖地的蘑菇云一朵接着一朵升起，拦截和反击的战机和导弹疯狂的四面出击与坠落，永备工事、地下长城、三防工程被分门别类后的同胞挤得满满当当，自己带着连队的女兵外出执行特勤任务，在基因武器和病毒武器的攻击下损失惨重……之后许多年，各方隐藏的地下基地源源不断的生产更加疯狂的核武器和生物化学基因武器互相攻击，更派出不计其数的敢死队冒死远征——还有那个穿军服写血书，请战赴死的男人……

　　渐渐清晰的呼吸声中，圆月已过了中天。

　　“现在是公元纪年3030年4月4日——少校夏点书，你的生理机能已初步恢复，穿着防护服出仓安全。少校夏点书，你是本基地释放的第、一、颗种子，请记住你的使命和责任，不要辜负我们的苦心和期待……”

　　休眠仓里隐隐传出一个老年男声混合慈爱、悲怆、坚忍等等复杂感情的嗓音，夏点书的呼吸频率猛地升高后渐渐稳定下来，终于记起了写下血书后的选拔和面对长者背诵誓言进入休眠仓的画面：牢记使命与责任，延续华夏血脉，延续华夏文明……九十九个坚定的誓言在微光里的地下绝密基地内齐整整的沉声回荡。

　　我是第一颗种子，那么，他们呢？我怎么记得我是九十……九十几号来着？

　　3030年？难道我休眠了一千年？难道是系统时钟错误吗？

　　外面那个正在看着我的人是谁？挽了个发髻在脑袋顶上，上身却好像穿着卫衣，什么东西什么鬼？古人今人？幻视幻听？

　　夏点书喘息着扯来防护服遮盖身体，顺手抽出粘在仓壁上的手枪藏在之下，那个男人探头挥手打招呼的动作倒是容易理解，夏点书暂时还不想理他，夜空的明月和环月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以前的军衔等级太低，没有什么涉密的权限，但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宇宙移民’和‘深海避难’之类的传言；天上的多出来的那个环月绝对是人工造物，就是不知道是敌方的还是我方的，也不知在天上转了多少年了……

　　“你好，祖宗奶奶。是我下去把你弄出来的喔。”男人的声音通过外面的收音设备从里面的扬声器懒散传了出来，多有表功的意味。

　　夏点书被‘祖宗奶奶’几个字叫得怪怪的抽动嘴角，闭上眼睛又另外拖出一根吸管来吸食流食：瞬间激发恢复全部体力的方法也有，只是没有那么急迫的必要，但也要先恢复八成体力再出仓；休眠仓的坚固不是小口径火炮可以打破的，休眠前那些不出世的高人毫无保留的特训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小小的沉默之后，外面的男人又出声了，声音突然变成隐隐的威胁：“里面的小姐，请你用我说的这种语言说几句话，否则……”

　　长长的尾音的意味悠长。夏点书正忙着依次感受着每一块肌肉的存在，分别控制着每一块肌肉单独的收紧和放松，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便按动了某个开关，将自己略显虚弱的问话传了出去：“你叫什么名字？”

　　外面的男人听到了熟悉的语言，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吐气声，微微笑着聊了起来：“左守常。你呢？”

　　“夏点书。外面什么年月？”女人分心问道。

　　“公元3029，秋天，中秋节。”男人身形也放松了一些，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虞王朝九百一十八年。”

　　夏点书眨动眼帘把更多疑惑压在心里，也没有精力去仔细观察分析左守常有所保留的神色，要求道：“讲讲你们的历史，讲讲你们的现状。”

　　左守常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声音也正常了些：“灭世劫难之前东西，应该差不多都继承下来了……因为有很多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在以前的时候。谢谢你们，谢谢列祖列宗。”

　　夏点书有了重生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躺好了等待身体慢慢吸收胃里的营养剂，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大脑思维速度并没有关注到左守常言犹未尽的意味，只是顺着他的眼光望着环月喃喃道：“那就是说，我真的休眠了一千年？”

　　“是啊，已经有好大几百年没有新的‘种子’出现过了。”男人可能是站累了，回头看好位置，一屁股坐到仓门的尾巴上，抱着单膝望着月亮淡淡说着。

　　夏点书沉默片刻，心里使命和责任带来的压力消解许多，借着舱门的视野再次扫过散发荧光的针叶林枝头以及夜空，压抑住满怀期盼后问道：“近千年的王朝啊？外面的世界还好吗？比如，族人多吗？有敌人吗？”

　　“四万万族人了。”男人轻描淡写的说着，又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来点上，很深很深的吸了一口憋在肺部享受。

　　这个数字——夏点书莫名的不详预感：“继续说。”

　　“怎么说呢？”男人惬意的幽幽吐尽烟雾，转过头来隔着舱门对上视线问了一句，又转头望着夜空道：“反正现在不太好……白鳞野人已经攻破了长伯关隘一个月多了……那天，是七月七。”

　　夏点书心里的压力和疑惑飞快累积：“白鳞？野人？”

　　“白鳞野人，黑毛野人，兜裆矮鬼……看看吧。”男人似乎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视频播放器放在透明的舱门上播放着：

　　一个端庄的女人坐在主播台上慷慨陈词：“同胞们！四万万同胞们！白鳞野人驱策着黑毛野人、联合了兜裆矮鬼合力攻破了长伯关隘！三千守军将士捐躯！东北州告急！州牧……”
　　画面很模糊，航拍的镜头躲避着迎面而来的羽箭和子弹掠过长长的战场：海岸搁浅着黑压压的一线大小铁壳帆船，不计其数的黑白两色‘蚂蚁’密密麻麻的冲锋着从关隘两侧夹击，偶尔的几点炮火硝烟微不足道的无能为力……

　　又一个端正的男人坐在主播台上隐怒悲声：“黑水、花江阻敌失败，三岭平原失守、工业基地失陷，兄弟姐妹们扶老携幼躲进大小岭和伯山仍然逃不过……”
　　航拍的画面和声音都清晰多了，如果没有茂密森林的阻挡：举火追逐的野人和摸黑逃亡的族人影影绰绰，撕心裂肺的悲惨嚎哭和尽情杀戮的快意狂笑真真切切……

　　画面流淌.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视频播放器定格在航拍的、巨大城池浓烟四起的画面，滴血的大字滚动着：京畿失陷，门户大开！西北昆仑、西南十万大山，北面七连、阴山，天险失陷！告急！四面告急！全线告急！

　　夏点书闭上眼睛喘息，急速跳动的心脏疯狂泵动着血液，让她的脸上一片桃红，半晌才缓道：“拿开，我静静。”

　　左守常拿走播放器认真看了女人一阵，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转头又点上一支香烟仰头默默抽了起来。

　　月落，日升，光芒一如千年之前般灿烂，将月环掩藏。

　　当红日光芒照上这两座绝顶山峰之间的小小凹地，女人穿着贴身防护服从银棺之中脱身而出，井井有条的从两个休眠仓中整理出两个中号背包的行囊，不知道按动藏在哪里的机关，两堆涌出的泡沫将两个棺材就地掩埋固化。然后一个急速上步，将枪口顶到男人脑门上一触即收，利落道：“先出去再说，这里有辐射。”

　　当红日光芒照上残破不堪、尸骸遍布、毫无人烟的帝国都城，金殿广场之上，一个头脸白鳞‘细密美观’的高瘦白鳞野人高高抬起双爪，嘶嘶的说道：“孩子们，杀光他们的男人，用他们的女人为我们繁殖后代！”

　　在他身后，一个罩在麻布白袍里的白鳞野人猛力举起手中婴孩骷髅作首的白骨权杖，校场之下的铁甲白鳞将领们随之欢呼首领姓名，生硬含糊的语声似乎是在这么叫着：“要祸华！要祸华……”

　　在他身后，另一个罩着锦缎袍子的矮小白鳞野人用炭笔在羊皮卷上记录：“神说，惩罚他；神说，赏赐她。”

　　红日光芒迎着并肩下山的男女背影照来，目送他们渐渐走入山阴，在女人没有查探过的林间，有一座五六米高的暗色合金雕塑已经被融化了后侧的表面：一狮一虎拉着古老车架的形象似乎是出自鬼谷子下山的上古故事，但车上空空无人，车下也没有孙膑、庞涓、苏秦、张仪或是其他的弟子服侍……

　　红日光芒斜照金殿广场之上，白鳞爪子轻轻举起便将混乱的呼喊压下，还算囫囵的人声森森道：“收兵回来，准备继续抢掠。给兜裆矮鬼也留点渣滓吃吃……”

　　“主说，要战斗，要仁慈，要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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