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江湖之灵主]风雨潇潇

作者:以物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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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三只白玉瓶。
      瓶身素净无饰,瓶口封蜡匀齐,放在紫檀几上,在光下散出柔润的晕。
      “这其中,便有焚衣的解药?”单雨童凝视着这三只玉瓶,见成色通透,触之寒润,确是上等冰玉无疑。
      “不错,”百里登风自怀中小心掏出一张纸笺,“昨日你回去后,我思及白日所见,想起东书房书架上雕的是一样灵芝牡丹纹,便趁夜去看了,果然在两扇屉板之间发现一枚锁孔,锁后暗格内纵向列着这三只玉瓶。
      “那盏书灯的把臂同笔杆一样从中挖开,里面除了钥匙,还有这张纸笺。”
      单雨童接过笺子,纸面发黄似是旧物,上有数语:余偶得焚衣解药,与焚衣、恋毒一并储于瓶中。此三者皆本门立派之根本,望后人切莫等闲视之。落款是一枚熟悉的兰花押。
      “她将瓶子放在甲子直房中,纵然有人发现柜中玄机,以强力破开,得了瓶子也会当是武人所用,至多较寻常药物珍贵些,断难想到竟与这两门邪功有莫大关联。”单雨童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复又言道,“只是甲夫人百般布置,却还是叫你得了去,她这一番心思,倒是白费了。”
      “瓶子虽到手,却不知孰为毒药孰为解药,”百里登风苦笑,“我真不知如此是好是坏,又有何意义。”
      单雨童一哂:“我早当这条命是别人的,毒发只在早晚,如今有此奇遇,倒像是单某命不该绝。”
      他将瓶口挖开,分别倒出一枚绛色药丸。百里登风见三者大小颜色别无二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单雨童将药丸放到鼻端嗅嗅,思量片刻,指着其中一枚说道:“若《晚香集》所载无误,这枚应当就是锦衾寒了。”
      “另外两枚,你可能分辨得出?”
      “不能,”单雨童摇摇头,“我至多能看出其中几种成分,至于推测药性,几无可能。”
      百里登风心中一沉,他最不期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既如此,生死五五之数,”单雨童捻起一枚药丸,洒然一笑,“那便赌上一赌,赌单某是不是真正命不该绝!”
      “这……”百里登风一个字卡在喉咙,眼看着他仰首将药丸吞了下去。单雨童行此冒险之举,固然大悖常情,他却无从援手,纵然知晓这是唯一的办法,可到了这节骨眼上,却眼前阵阵发黑,只觉与其亲眼看着这人横死,倒不若当时在盘空顶被他打下山崖,也免去如今这揪心的折磨。
      百里登风这般胡思乱想着,神色变幻不定。单雨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狡黠一笑:“单某运气不错,不至毙命榻上。”
      百里登风忙捉过他手腕,见脉息虽无力却平缓得很。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骂自己愚蠢。纵然波折难免,也比坠崖而死好得多了。
      “那你便好好休息,我去端些饭食过来。”百里登风转身。帘幕遮光,室内昏暗,他见了也觉讨喜得很。
      当晚。
      百里登风推开单雨童的门,他带着一只食盒,里面的粥他辛苦熬了许久,并几样清淡小菜。屋内点上了灯,应是凌姣下午来过。单雨童合眼睡着,呼吸平稳悠长,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暖暖的橙色,双唇嫣红,唇角微微翘起,一缕头发黏在脸上。百里登风替他拨开,无意间触到他的脸颊,手上传来的热度令他微微一惊。他轻轻摇晃单雨童肩膀,对方却似失去知觉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双目紧闭,呼吸匀长。百里登风惊疑之间按上那人胸口,以内力小心探入经脉,虽仍带些迟涩,却不似先前那般凝滞,隐隐有复苏之相。他心下稍定,在床头坐下来,每隔半个时辰便如此试探一番,见脉象虽无异,烧迟迟不退。他不敢贸然以内力为单雨童退烧,只得打来井水拧帕子为他擦身。擦到胸口时见那里仍印着一块乌黑掌印,心下一酸,手顿了顿,两滴水珠落在面前的胸膛上,很快又被抹去。
      戎武山。
      二子在风里哆哆嗦嗦,这天怎么越来越冷,往年这时候还能凑合,今年却好像不要人活了一样?真他妈邪性。想到这里,他不仅打了个寒颤,昨儿夜里轮到他和楞子在门口当值,大当家的要男人,他俩到了牢里才发现空空如也,没人可提。他生了个心眼,让楞子进去回禀,他在外头挨冻。那傻子还挺乐,这不,不出一刻就给人抬出来了,那张脸啊,啧啧,干得不像个人,眼珠子向外突着,都快掉出来了。幸亏还有半拉面具挡着,否则他真得把夜宵吐出来。因为这,大当家的震怒,裘爷连夜下山去捉人。唉,这裘老四也不知提前准备准备,非等出了人命才能带回人来。听说今天中午又一个殿内当值的倒霉鬼遭了秧,现下里面那个估计尿都快吓出来了。嘿嘿,幸亏老子机智,没揽殿里的活计,否则……
      “想什么呢,小心裘爷回来扒了你的皮!”
      二子一惊,抬眼看是领头的来了。他规矩地站好,嘴里小声嘟囔:姓裘的连盾都叫人碎了,也就你们这些孙子能让他唬住,老子怕他?呸!
      一个“呸”字还没落地,屁股上却猛然挨了一脚。二子向前跳了一步,却见领头的冷冷说道:“外头风大,不如明天换你到殿里?”
      “小的不敢,”二子一个哆嗦两膝着地,也顾不上冷,“砰砰”在雪地上磕出一个小坑,“爷饶了小的这次,小的掌嘴!”说罢,真的抽起耳光来。
      “行了行了,”领头的冷眼看他挨了十几下,方开口喝止,“隔着面具,谁知道你小子是真抽假抽。”
      二子得了大赦,也不敢站起来,伏在地上见那人的鞋子移到自己面前,慌忙又把头埋进雪里,却听领头的说道:
      “最近人手不足,上次那个新来的随你们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你对此有何解释?”
      二子心里一突,冷汗涔涔而下。那新来的怕是早已冻死的冰天雪地之中,尸体都叫狼啃光了。他原以为少个把人无人在意,就让事情过去了。谁知这狗日的竟问起他来,今日若答出纰漏,恐怕不能善了。一念及此,二子只觉半身如冻,半身如煎,身下雪地一时热得发烫,一时又冷得刺骨。
      面前的靴子有些不耐烦,开始在原地踱步。几粒细雪踢到二子眼里。他浑身一个激灵,开口道:“回禀管事的,那日我和兄弟几个去给小三‘安家’,新来的嫌活累就在旁边歇着。一会儿变天了,他急着回来,就先兄弟们一步走了。我们几个给小三‘住下’,盖上房顶才回来,回来却没见到他。不知他是下山去了,还是……”
      “嗯,此事你办得不错。那小子一个人,又不认路,八成是冻死了,”管事的踱开几步,“死了便死了。”他似忽然发现二子还未起身,讶道:“地上这般凉,你怎还跪着?”
      二子偷眼看去,见领头的神色并无异状,方站起身子,谄笑道:“有大哥心疼兄弟们,小弟是有福之人。”
      “一家兄弟,无需见外,”领头的挥挥手,话锋一转,“这几天军心浮动,你这等两朝元老可须定住人心,带兄弟们唯裘爷马首是瞻。”
      “应该的,应该的。小的一定带兄弟们听大当家的吩咐,大当家的指东绝不打西……”
      “不是大当家的,是裘爷。”领头的不耐烦地打断,“天冷,怎地脑子也冻坏了吗?”
      “是,是,您瞧我这记性,”二子心生疑窦,面上却自觉掌嘴,道:“小的一定和兄弟们一起,一切都听裘爷的。”
      “收起你这套。整天演,骗得过谁?”领头的啐他一口,负手走了。
      子初三刻。
      山路上缓缓走来一队人马,夜黑无月,积雪没足,队列静悄悄地逼近,只闻雪地上轻微的“咯吱”声,如积雪压断松枝。二子原本靠着火堆打盹儿,不知为何忽然醒了,眨眨眼看见面前肃立一队人马,黑压压如鬼影,登时睡意全消。他定睛一看,是昨日下山的兄弟。二子暗暗吁出一口气,打起精神走上前去:“裘爷辛苦,小的这就进去禀告大当家的,不知裘爷这次带回多少?”
      裘鸿啸骑在马上,胸前纹身在火光映照下一跳一跳,像是活了一般。二子久未得到回应,偷偷抬眼看去,裘鸿啸脸膛精瘦,逆光看不出表情,只剩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如鹰隼窥探。领头的不知何时骑马立在裘鸿啸身后。他暗道一声邪门,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娄氏淫侈伤化,饕餮放横。冥身不死,上违天行;吸魂炼魄,逆转阴阳。枯骨盈堂,弟兄觳觫;妖女不除,此难不已。今夜且随老夫振臂立功,清此妖孽!”
      裘鸿啸话音方落,领头的跃下马背,单膝跪地道:“愿听裘爷号令!”队中小卒见状,哗啦啦跪了一地。二子连忙跪下,掌心冷汗直冒。却听裘鸿啸说道:“很好。阿大,去里面看看还有多少兄弟,带出来与我们里应外合。若有不从,格杀勿论。”领头的应诺一声,领命而去。二子伏在地上不敢做声,耳边却听得一句:“你可愿为老夫打此头阵?”
      二子眼皮狂跳,此时纵有千般不愿也万不敢表露出来。他听到自己强自抑住打颤的牙齿,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裘爷有命,小的莫敢不从。”
      “如此兄弟齐心,何事不成!”裘鸿啸朗声笑道,“距子正尚有一盏茶时间,兄弟们稍事歇息。待子正一过,便攻进殿去,直取贼首!”
      夜鸮低鸣,声声瘆人。二子打了个哆嗦,他小时候听说夜猫子叫是在数死人的眉毛,数清楚了人就死了。他沾了些雪涂在眉毛上,叫声顿了顿,紧接着又响起来,节奏缓慢平稳,叫得二子直发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夜猫子在数旁人的眉毛,数裘鸿啸的,阿大的,其余人的……
      二子坐在地上想入非非,心里一片茫然。眼角瞥见裘鸿啸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盏茶的时间过了。于是起身走到殿门前,拉起门环敲了几敲,扬声说道:“裘四爷回来了,劳驾里面的兄弟开开门。”
      门内传来“喳”的一声,似门栓抽拉。二子试探着推了推,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一条缝。他咬牙将门开得大些,暗自疑惑里面的兄弟怎没有帮他。门一打开,裘鸿啸狠抽马臀,马儿长嘶一声,扬蹄奔入。其余人□□无马,也杀喊着冲了进去。众目睽睽,二子只得跟上前去。经过门口时他向后瞟了一眼,昏暗的长明灯下空无一人,领头的带了人来在门外布下,伺机而动。二子摇了摇头,将一点怪异的感觉赶出脑海,随众人冲到殿前。
      美艳女子侧卧在兽皮椅上,檀口微张,红唇一下一下吮舔着纤细的指尖。阶下立着一位白衣紫发的少女,拉开架势持箫横在胸前。裘鸿啸见状一愣,随即叱道:“谁与老夫取妖女首级?”
      殿中一阵静默,片刻之后一小卒大喝一声,执矛冲上前去。玄霜冷笑一声,凌空跃起,以箫做剑点向来者顶心。对方见状,慌忙将矛尖迎将上去。“啪”的一声,箫矛相碰,玄容箫断为两截。小卒心中暗喜,未待变招,却见女子将手中半截断箫抛下,借势又拔高几寸,另一只手凌空向他天灵盖拍出一掌。对方调转长矛,未及回护,便双膝一软倒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血来,已然被人毙于掌下!
      玄霜提了口气,自空中缓缓落下。众人见同伴死状,一时再不敢妄动。殿中只闻阵阵抽气声和极力压低的呼吸声。“啪”“啪”两声,两截断箫落地,断处生出无数裂纹,蔓延开来,眨眼之间,已碎成一地齑粉。
      马儿见血受惊,在原地不安地踱步。裘鸿啸紧紧马缰,这少女武功非比寻常,的确出人意料。他将目光移到娄英秀身上,后者恰恰也在此时乜过来,目光相触,女子蛾眉微蹙,似西子捧心:“裘四爷,原来小妹在你眼里一直是个冥身不死的妖孽么?这可真叫人伤心。”
      裘鸿啸暗暗心惊,这妖女的功力竟强到了如此地步,方才在殿外所言怕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耳中。不过箭在弦上,至此已无退路。他强自镇定心神,喝到:“兄弟们莫被妖女唬住,随老夫上前取她狗命!”众人心知退无可退,反生出无边血勇。一喝之下,纷纷向前冲去。玄霜被几个人围住,饶是她武功高强,一时也难以抽身。
      娄英秀斜斜倚在兽皮椅上,冷眼看着阶下众人如蚂蚁一般逼近。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有如实质,从众人身上依次掠过。所及之处,异变陡生。众人停住脚步,长矛转向,纷纷向同伴刺去。霎时,殿内惨叫连连,血肉横飞。而受伤之人浑然不觉,挂着半截残肢仍紧握兵戈,不断刺向身边的血肉。
      “这……这不可能!”裘鸿啸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战成一团,转瞬折损过半。他双目赤红,狂叫一声:“阿大,带人杀了这妖女!”
      话音落地,门口却毫无动静。娄英秀的嘴角越翘越弯,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裘老四啊裘老四,你那视同心腹的阿大,恐怕现在正在外面与兄弟们自相残杀呢!”
      裘鸿啸闻言,再也抑制不住,怪叫一声,狂夹马腹,直欲冲上阶前与娄英秀拼命!
      娄英秀眸光如针聚起,齿间低低逸出一句“找死”。她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握持的动作,手臂缓缓上移,裘鸿啸的身体随之诡异地上浮,四肢在空中可笑地蠕动,似要拼力抓住什么,却注定一无所获。女子纤指慢慢收紧,空中人的双臂随着她的动作拼命在颈侧拉扯,双眼渐渐凸出来,两腮如金鱼一般向外鼓起,双腿在空中蹬来蹬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只听“咔吧”一声,男子的头颅向一侧弯成奇怪的角度,娄英秀红唇一勾,手臂落下。男子脸色黑紫,身体如一口沉重的麻袋,“啪”地落到地上。
      软料铺阶,红绒垫地。座上女子的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勉力搏杀的几个小卒依次倒在地上。她徐徐收回目光,斜靠椅背似不胜娇慵:“将这里收拾了,一股血腥味,闻着就恶心。”
      玄霜应了一声,复又问道:“裘老四此次并未带回人来,可要属下下山为当家的分忧?”
      “不必了,将活着的关进牢里,半月之期将至,这些人勉强够用,”娄英秀合上双眸,“你这几日也不必在我身边随侍,去看好那小子。眼下我信得过的只有你,莫再出什么幺蛾子。”
      “是。”

      注:关于修建墓穴的别称,作者不太清楚,此处随便取了一个。如果有知道的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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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半身瘫痪如何上厕所,这是篇清水文,清水文。。。
    发烧是因为吃了过期药(……),不用担心(……)
    十分感谢没有放弃我的小天使们(? _ ?),下章就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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