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光暗

　　沿着狭窄的通道一直往下，没过多久，视线便开阔起来，震耳欲聋的喧嚣迎面扑来，空气中漂浮着某种浑浊的迫使人蠢蠢欲动的气息。

　　Giotto压了压眉心，从口袋中掏出某种东西递给阿诺德：“喏，吃下这个。”

　　然而阿诺德并没有搭理他，Giotto耸耸肩，将手中的东西送到嘴里。清新的薄荷味瞬间让人精神一振，被这个气氛渲染得混沌不清的脑袋瞬间清醒。

　　“总是被蓝宝那帮小鬼缠着偶尔也是有些好处的嘛。”

　　Giotto抛着剩下的糖果，赶在阿诺德之前靠近楼梯口的守卫。“幸苦了，两位大哥。哎呀，今晚可真是热闹呐！”

　　守卫警惕地盯着Giotto，一板一眼地道：“请出示邀请函。”

　　这地方的人还真小心呐！Giotto有些犯愁，他自然是没有邀请函的，可是又不能像刚才在外面那样武力解决，一不小心惊动了里面的人，今晚他的目的十有八九是没法达成了。眼看着身后的阿诺德就准备出手了，Giotto问：“所有人进来都要邀请函吗？”

　　“没错。”

　　“可是我看到了刚刚那个大叔什么都没有出示就进去了啊？”Giotto随手一指场地里，此时那里边人头攒动，鬼知道他指的到底是谁，然而那个守卫却回答道：“那是杰森大人介绍的客人。”

　　“哦……”Giotto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总是温暖纯粹，但这个时候少了一些平日的感情便变得凌厉起来，有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听理查德大人说这里有个很有趣的地方，本来想和朋友一起过来见识一下，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啊。”

　　阿诺德盯着Giotto，知道他在装腔作势。但是那两个守卫却立即改变了态度，变得毕恭毕敬起来：“原来是理查德大人的人啊，快请进！”

　　Giotto得意地向阿诺德眨了眨眼睛，率先走了进去。

　　地下角斗场，Giotto以前也来过这种地方，但是不管来过多少次，这种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暴力血腥的扭曲气息他始终无法习惯。高台上两个壮硕的大汉正在殊死搏斗，台下是一片热血沸腾的观众。这些观众里有衣着褴褛的流浪汉，同样也有衣着光鲜的有钱人，有衣着暴露的妓女，也有严谨地将扣子扣到最上一颗的所谓有身份的人，但是无一例外地这些人脸上全部都是对高台上的暴力的狂热向往。

　　再次剥出一颗糖果丢进嘴里，这种集体的狂热会使人内心蠢蠢欲动，但他可没有和这些人同流合污的想法。Giotto四下观望，今晚的目的是找出保罗大叔的儿子失踪的线索，已经有人目击到这个地下角斗场经常有形迹可疑的人扛着巨大的包袱出入，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将人藏到了这里，但是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如果可能的话，看来有必要潜入这个地下角斗场的内部去看看。这时身侧有人靠近，阿诺德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认识理查德？”

　　Giotto有些意外，那种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头子他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下那个黑手党头子的名号而已。大概是Giotto眼里的意思表现得太明显，阿诺德一顿，转身疾步离去。但是Giotto却没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他，追上去笑眯眯地道：“呐呐，阿诺德，好歹我也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都不打算还这个人情吗？两个人联手总比一个人有效率吧!”

　　Giotto指的是楼梯口时的那件事，以阿诺德的个性显然是不会好声好气跟人周旋的，但是如此一来他们绝对会暴露，那今晚的目的便无法达成。阿诺德又是一顿，看了看Giotto显然是在思考。

　　Giotto知道以阿诺德高傲的性格是绝对不喜欢欠人人情的，况且现在他们的目标一致，完全是个双赢的办法。正准备再接再厉说服他，整个角斗场里气息一变，嘘声，口哨声，倒彩声响成一片。Giotto不自觉向台上望去，只一眼愤怒的业火便烧灼痛了他的双眼。

　　高台之上，一个单薄瘦弱的孩子被推倒在地上，正瑟瑟发抖。而那孩子的对面正是刚才殊死搏斗的壮汉其中的一个，此时他脸上还带着上个对手留下的血迹，显得狰狞无比。

　　“可恶！这帮畜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Giotto是知道的，有时候角斗场里会故意放出实力悬殊的对手让他们争斗，那种一面倒的争斗往往能满足这些观众施虐的扭曲心理。

　　但是现在在台上的却是一个孩子啊！虽然他自己也没比那个孩子大多少。

　　“看啊！那家伙在发抖哦。”

　　“上啊！快杀了他！”

　　旁边的观众兴奋地呼喊，Giotto握紧了双拳。但他想要上去救下那个孩子，然而却被阿诺德阻止。

　　“就算将那孩子救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带着他离开？”

　　这里是地下角斗场，且不说这里的守卫会不会让他们离开，这些满脑子充斥着暴力的观众都不会让他们好过。但是那个孩子……

　　不容Giotto继续思考下去，台上的壮汉一脸狰狞着击向地上的少年，这一拳若是打实了，恐怕那孩子当场就会死于非命。

　　然而预料中的血腥并没有到来，众人眼前一花，便发现壮汉一拳击了个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是Giotto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残影，随后发现那个本以为很弱的孩子蹲在擂台的边缘，一脸想往下跳又不敢跳的模样，和台下挤满了的观众大眼瞪小眼。

　　Giotto收回几乎都要击出去的拳头，疑惑地看向擂台边缘的少年。单薄瘦弱看起来小小一只惹人怜惜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长得是东方人的样子，五官却不像东方人那般扁平，眉宇间还有未脱的稚气，眼睛里尽管有些慌乱却掩盖不了深处的柔和。再加上一头蓬松的棕色短发，让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这这这、这不是他梦中那个软萌软萌的大眼睛可爱小男孩吗？!

　　即使如Giotto这般聪慧的头脑，一时间也无法理解眼下发生的事。然而那台上的少年的危机并没有解除，虽然少年似乎有不错的速度，但两人的体型太过悬殊，少年完全不具有和壮汉对抗的力量。果然，壮汉一击扑空之后立即转过身又是一拳击了过来。此时少年就站在擂台边缘，这一拳无论如何无法避过。

　　哪想到少年突然腾空而起，脚尖在壮汉伸出的拳头上一点，便落在壮汉的身后。

　　“哦哦，这孩子身手不错啊！”Giotto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少年，少年的身体轻盈犹如一片羽毛，不管是在怎样逼仄的环境里都能轻松躲过壮汉的袭击，到了最后反而是壮汉先累得倒下了。

　　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没想到最后会有这样逆转，霎时间呼声全都倒向少年这边。但是Giotto却看出了少年的窘迫，少年似乎非常想要离开擂台的样子，但台下挤满了人，那孩子完全无从下脚。眼看角斗场的工作人员提着铁镣上台，那少年心一横，跳进了人堆里。

　　霎时间擂台下传来各种惊呼，少年体型瘦小，如今往人堆里一跳，还如何能够找得到他。Giotto往出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出口的守卫增加了好几倍，看来是不打算让那个少年有离开的机会。

　　略为思考了一下，Giotto戳戳阿诺德指着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门道：“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进入内部去找那些失踪的人了。”

　　刚才就已经发现，那扇门经常会有一些人出入，那些人和场里的观众不同，思维清醒，并没有受到空气里暴力的气息影响，应该是这个角斗场里的相关人员。

　　阿诺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Giotto问：“你呢？”

　　“我想办法去救那个孩子。” Giotto手指往混乱的人堆里一点道：“总不能把他留在这里吧。”

　　阿诺德点点头往角斗场内部潜去，聪明的情报员不是不明白Giotto的打算，只是那个恩怨分明的男人，以此当作还了Giotto的人情罢了。送走了阿诺德，Giotto甩了甩手腕，看准了方向冲进了人群里。

　　要找到少年并不容易，少年似乎深得声东击西的方法，往往混乱的中心总是找不到他的身影，反而在人不是很稠密的地方偶尔会看到一抹棕色一闪而过，只是那速度太快，并不容易捕捉到。不仅如此，周围的守卫总有那么几个不经意间就突然消失了。Giotto摸了摸下巴，本以为是个人畜无害的兔子，却原来是个有着尖牙利爪的猫科动物啊。

　　不多时，角斗场里守卫便有些动作，一部分人匆忙进入角落里的那扇门。Giotto知道阿诺德已经开始动手了，趁着守卫空缺没人注意，他点燃擂台下的幕布。不多时木制的擂台便被点燃，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人群大哗，争先恐后往出口冲去，以现在的情况，不管出口有多少守卫也都阻止不了这么多的观众。

　　Giotto混在人群里，看准时机将手里的外套往少年头上一罩，拉着少年就向出口挤去。少年最开始还会剧烈地反抗，Giotto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似乎是他温和的声音起了些作用，少年停止了挣扎，撩起外套的一角看了他一眼。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容许过多的犹豫，显然少年也很明白现在的形势，很快，被外套罩着的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

　　意料之外地，这孩子并没有他想象得那般惊慌。

　　好不容易离开角斗场，稍稍整理了一下被挤得狼狈不堪的样子，Giotto掀开外套。外套下，少年水漾一般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如清泉一般。

　　Giotto想到，少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双眼。

　　“没事吧？”Giotto问。

　　少年怔怔地摇头。

　　“你怎么会在那里？” Giotto偏着头打量少年，明显是在良好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双颊丰腴，没有这里的孩子普遍面黄肌瘦的样子。眼神清澈，不是不知人间险恶的无知，而是看透了之后的释然。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地下角斗场那样的地方？

　　少年仍旧是呆呆地，盯着Giotto的脸却似乎思绪已经沉浸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了。这让Giotto没来由地感到不悦，他抬起少年的下巴，问：“你的名字？”

　　少年果然立即回神，只是还是呆呆地，似乎是被吓到了。

　　Giotto抿起嘴角笑了，有趣的少年。他恶劣地捏住少年脸颊上的软肉往两边拉扯，问：“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痛痛痛痛痛——”少年的眼中泛出水雾，这让那双眼睛更加明澈，就像被大雨冲洗过的小镇，洗尽铅华，唯余空灵纯净。而现在这双眼睛控诉地瞪着他，仿佛在诉说他的不人道。

　　不妙，真的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名字？”Giotto再次问道。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看起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定般，直视着Giotto的双眼道：“纲吉，我的名字是泽田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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