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

　　蒋院使果真是国手，燕成帝在第三日便能下床在乾清宫中四处走走了，也可以抬笔写写画画了。

　　平乐见状将奏折都拿给燕成帝，反倒燕成帝连连摆手。

　　“娇娇啊，你见着父皇这个样子了，现在好了不过是面子上的，里子虚得很。这些奏折呢，只能麻烦父皇的小娇娇继续批改着了，有什么大事再来找父皇吧。”这个包袱甩得洒脱，甩得平乐目瞪口呆。

　　其实燕成帝早就不想批改这些奏折了，重要的事情没有，见天的全是那些大臣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再好点的，就是写得花团锦簇的请安折子，他都见了几十年了，早就烦了。

　　要不是他实在决定不了立太子，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他早就甩给太子了。

　　“可是父皇，这之前是情况紧急，现下，眼见着您都好了。这，这，娇娇再批改奏折不合规矩了。”燕成帝想着甩包袱，那也得看人想不想接呀。

　　经过这几日的磨折，平乐是一点也不想再连着这样批改奏折了，累死累活，还不讨好。

　　“娇娇呀，你看父皇这个身体，咳咳，走两步就不得劲，咳咳，唉。”燕成帝边说边往暖阁内走，走着走着还作势咳嗽上两声。

　　这下平乐没辙了，尽管心中在跳脚、磨牙的，面上也只能笑着。

　　“既然父皇身子还不见好，那娇娇就再劳累几日吧。”索性，还有三日就封笔了，等年过了，她父皇总不好意思再让她来了吧。

　　然而平乐到底还是太年轻，万万想不到燕成帝已经在心中琢磨以后了。

　　燕成帝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转过身笑着说了一句，“娇娇，你年后到乾清宫来，父皇好好教教你怎么处理政务，毕竟，你日后也是有封地的。”

　　封地，是大燕的嫡公主特有的，虽然公主去世了这封地就要被大燕收回。但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嫡公主怎么着也能活个五六十年，光是税收就是一笔让人眼红的财物了。

　　但是不知怎么的，大燕的嫡女比嫡子还要少，上几代都没有出过一个嫡女，渐渐的也有人忘记了嫡公主的对自己的封地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除了税收可以截留五成外，这些嫡公主们拥有着封地内的官员罢免权利，还可以养私兵，私兵人数一般是视封地大小而定。

　　由此可见，大燕给嫡公主的可不是一块单纯的封地，是一个国中国。

　　这样想来，燕成帝想着要教导平乐政务也不奇怪。平乐此时还不知道她的封地将要在大燕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

　　她只得耐着性子继续批改奏折，随手拿出一封奏折，就是弹劾的。

　　不过这次的弹劾有点意思，弹劾的不是国事而是家事。

　　左都御史上折子弹劾镇国公府上宠妾灭妻，导致家中庶出横行，那庶出三子的舅舅当街强抢民女，至国法礼法于不顾，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种人如何谈得上治国。

　　平乐关注这个折子，正是因为镇国公。

　　她有六个伴读，其中唯独云蓁和她关系最好。

　　云蓁出身镇国公府，乃是长房嫡长女，如果不出意外，她的父亲就应该是下一任镇国公。现下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平乐心知这不会影响长房的地位，但她害怕云蓁受委屈。

　　平乐也算了解云蓁，这个姑娘性子颇淡，平日便不怎么喜欢拔尖。实则心中颇有主意，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云蓁虽有大家风度，那嘴巴实在不怎么会讨好人，平乐也心中明白，云蓁这种性子，在人员复杂的镇国公府上不会多讨喜。

　　但是看在她是长房嫡长女，又和平乐公主交好的份上，也没有人那么没有眼力见儿的去欺负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平乐许久未去宫学了，燕成帝中毒，她对外说侍疾，自此乾清宫大门紧闭。这下子，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窜出来了嘛。

　　平乐不知道的是，不只镇国公府上闹得正欢，她那几位皇兄也没个安分的，各自心中都有点算计呢。

　　其实平乐这次多虑了，云蓁还真没怎么吃亏。镇国公老夫人看得明白着呢，云蓁和平乐公主是至交好友，未来必定不会差了，所以护得紧着呢，就怕这位嫡亲孙女儿吃了暗亏。

　　老夫人也不慌，大燕的国法礼法就放那里摆着呢，嫡长子都还在，咋的，你镇国公还敢将爵位传给一个庶子不成？

　　镇国公哪怕敢有这个想法，长安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了。

　　况且，在大燕，没有嫡子，你的爵位就算到头了。爵位只能传给嫡亲的儿子，什么记名嫡子、过继嫡子统统不算。过继过来的和记名的，最多就多分点财产给你，还敢肖想爵位。

　　镇国公就算为了爵位和家族，他也不敢对长房怎么样。

　　平乐不知道的是镇国公府上闹腾这些日子，其实仅仅想把庶出三子记到镇国公老夫人名下去。

　　要知道，镇国公府上可就只有长房是老夫人亲生的，其余的全是庶出。镇国公府上可是有七个庶子，四个庶女的。

　　按照大燕的规矩，镇国公百年之后，这阖府的财产全是长房的，只要分点安家费出去就好了，至于安家费是多少，这就要看长房的心情了。

　　这让镇国公怎么愿意，他也是真喜欢他那庶出三子和徐姨娘的，想来想去，唯独只有记名这个办法。

　　这位庶出三子成了记名嫡子后，不说别的，财产好歹能分到三成，名义上还能得到老夫人一半的嫁妆，成为下一任镇国公的“嫡亲”的弟弟。

　　这三人闹腾半天，就想记个名，但这放长房身上谁愿意啊，好端端的分出去一小半的财产，连亲娘的嫁妆都还得分出去，这换谁谁愿意呀。

　　镇国公也心知这事不厚道，但一边是吹枕头风的“挚爱”，一边是拥有继承权的嫡长子，心就慢慢偏了。

　　谁知这徐姨娘和那三子还没有怎么呢，徐姨娘的哥哥就在长安街上强抢民女了。

　　这位民女来头还颇大，乃是敏珠公主的嫡亲女儿，燕成帝亲封的福慧郡主。

　　这位素来长得漂亮，可宗室中都知晓这位福慧郡主和她娘敏珠公主一样，惯来跋扈泼辣。

　　但是谁让敏珠公主和燕成帝关系一向比较好呢，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这位左都御史这才上折子弹劾镇国公的，毕竟得让敏珠公主出了这口气。

　　平乐也是年后才知道这一场闹剧的，她现下还在为云蓁担心呢，年关近了，宫学早就停课了，云蓁见天呆在镇国公府上，可不就是等着人来算计嘛。

　　“小顺子，你去坤宁宫，让慧竹她们抽调几个人手去镇国公云蓁姑娘那里。”思来想去，平乐决定得送点人去镇一镇这帮人。

　　有些事情、有些话，碍于身份，云蓁不能做不能说，可是她送去的宫女嬷嬷可以啊。

　　提醒一下这些人，她平乐公主可还在呢。

　　还真当她和燕成帝都死了不成。平乐随后就去请见燕成帝，询问镇国公的事情怎么处理。

　　宠妾灭妻，疼爱庶子，这个苗头得给他打压下去。

　　燕成帝一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心烦，眉头一皱，直接就叫平乐处理了，他也是看不惯这种没规没矩的事情的。

　　可是殊不知，这天下最没有规矩的地方就是皇宫了。

　　大燕可没有哪个庶子能继承爵位的，但是没有听说过庶出的皇子不可能登上皇位的。

　　平乐得了燕成帝的话，心中自是放开了，模仿着燕成帝的语气和字迹写了封贬斥的口谕，命令一个小太监去镇国公诵读。

　　她毕竟不是燕成帝，不能下明旨，况且她心中也清楚，倘若她碰了玉玺，那就是燕成帝心中再宠爱她，也难免会留下疙瘩。

　　这就是皇权。

　　镇国公的事情暂且不表了，燕成帝中毒一事查了十来天了，总算查出一些眉目来了。

　　尽管不能完全确定究竟是何人所为，可是这件事牵扯颇广。孙喜是不敢擅自做主的，自然要回禀了平乐公主和燕成帝的。

　　燕成帝不知为何，对这事貌似并不怎么上心，只吩咐孙喜统统交给平乐公主去办。

　　平乐知道了之后在心中磨牙，她今年可才十二岁，她父皇就借着身体不好的借口，可着劲的压榨她。

　　他以为她不知道吗？他胃口比中毒之前胃口还好，可是看着燕成帝头上那一两根白发，平乐心中有不忍。

　　罢了罢了，就当这都是她欠他的。

　　孙喜将整理好的证据都拿给了平乐，平乐随意翻了翻。

　　“将那小福子和那几个人都带上来。”相比起这些冷冰冰的供词证据，她更想听见人亲口告诉她。

　　“这，这--”孙喜有些踌蹴，“回禀殿下，带上来怕污了殿下的眼。”这些人里不乏嘴硬的，这时候，就得动用点手段才能让人张嘴。

　　孙喜是习惯了，看着这些被用了手段的人还能有个平常心，但是他怕吓到了小殿下。

　　“带上来。”平乐从孙喜话中也隐隐听出了隐含的意思，不过，只要人没死，她就得亲自问问。

　　“是。”孙喜不敢违背，只得躬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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