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

　　时间已经接近新年了，燕成帝身子还是比较虚弱，每日能勉强下床走几步。

　　平乐有些担心瞒不住了，燕成帝已经十天未有上朝了，就算有她和孙喜处理奏折，又封闭乾清宫，可是每日来打探的人并不少。

　　“殿下，容妃娘娘带着六公主来了。”小顺子跪在地上说道。

　　平乐放下笔，揉揉额头，她已经一夜未有合眼了。本来临近封笔事情就极多且极繁杂，还要调查燕成帝中毒一事，还得分心关注着坤宁宫的人。

　　实在是累极了。

　　而这几日，还有人不停来打探，理由都不带换的，见天的不是这个送甜汤，就是那个送补药的。

　　往日都是些婕妤、美人的，今天，终于来了位主位娘娘。

　　平乐听见容妃来了，反倒松了口气。

　　只要她今日拦住了容妃，想必接下来的几天，她能安静一会儿了。

　　“走吧。”平乐从椅子上站起来，熬了这么几日，她明显瘦了一圈，脸上都没有什么肉了，神色也不是很好。

　　这宫中之人惯会察言观色的，恐怕她这一露面，人人都会怀疑燕成帝的病情不轻。

　　“吱呀--”紧闭了十日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容妃带着六公主，并数十个宫女站在外面。

　　平乐走出乾清宫，身旁就带着一个小顺子，然而看上去，她的气势却比容妃更甚。

　　平乐和容妃、六公主也算老对头了，这两人这些年因为她的原因也没少吃些苦头。

　　容妃虽然不算多聪明，但是苦头吃多了，多少心中也有点明了了，也不怎么和平乐作对了。

　　六公主反而不，许是容妃失了帝宠，又失了宫权，她倒是将年幼时的跋扈统统收起来了，面上看上去柔弱不争的，颇像容妃当年的模样。

　　然而内里是怎么样的，这就谁也说不明白了。

　　容妃也是没想到平乐会亲自出来，心里有些瑟缩，她原本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进去看看燕成帝的情况，但是现在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容妃娘娘安，六姐姐安。”平乐落落大方的行了个平礼。

　　容妃和六公主纵然心中有千百句话想说，也只得忍住行个平礼。

　　“不知容妃娘娘今日来所为何事呢？”她也不想跟她们慢慢打太极，她实在疲累，只愿快点将人打发走。

　　“这，这不是本宫心忧陛下嘛，正好惠月也熬了一盅鸡汤，本宫就带着惠月来了。”容妃面带笑意的看着平乐，眼里却冰冷得很，她这个借口虽然是后宫里用烂了的，但是却是最好用的。

　　你平乐虽身为嫡公主，从国法上来说的确尊贵无比，但是这庶母和庶姐带着亲手熬制的鸡汤来看嫡嫡亲的父皇，从礼法上来说，你总不能拦着吧。

　　平乐心思转得很快，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容妃话里的意思。

　　除非她平乐不打算要名声了，否则就试试拦着她们吧。

　　平乐在心中冷笑，她们这是打算和她撕破脸皮了，也是，反正她们之间关系也不怎么好，和撕破脸皮也差不多了。

　　对于容妃来说，更重要的是她的两个儿子，燕成帝尚未立储，她的儿子又尚未封王，众妃里又数她家室最差，这燕成帝出了事，她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是故苏婕妤说了几句，她也就动心的带着人来了这乾清宫。

　　“容妃娘娘，不是平乐不愿意放您进去。这太医说了父皇这病是平日里操劳狠了，需要静养，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况且，这蒋院使也说了，父皇现在不易盲目进补，这鸡汤是喝不了了。”

　　“你，你--”容妃一双美目瞪圆，胸部起起伏伏，看来是气恨了。

　　“容妃娘娘和六姐姐还是请回吧，父皇好了，自会召见你们的。”平乐站在大门口，微笑着看着容妃母女俩。

　　“平乐，你，你--”不敬庶母、庶姐。后半句还未说出口，就被六公主拉住了袖子。

　　“母妃，我们回去吧。”语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平乐。

　　她从小就嫉妒她，嫉妒她因为嫡出的身份，事事被父皇高看一眼。父皇从来没有抱过任何一个孩子，除了平乐。

　　平乐小时候受尽恩宠，她却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几次，如果没有平乐，她才是父皇最小的女儿，受尽宠爱的本就应该是她。

　　平乐拥有的东西，都该是她的，都是她的。

　　平乐看着容妃和六公主带着一群人慢慢走远，心下松了口气。

　　“回吧。”她转身对小顺子说。

　　小顺子低眉顺眼的跟在平乐身后走进乾清宫，乾清宫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被关上了。

　　“蒋院使，你给本宫句实话，父皇还要调理多久。”

　　“回禀殿下，陛下如今回复情况较为乐观，再这样下去，五日后陛下日常活动就没有问题了。只是，不易过于损耗精神，这内里的亏空得慢慢调理。”

　　平乐点点头，五天，还有七日便是年前的宴会，无论是宴请大臣还是接下来的家宴，倘若燕成帝再不出现，平乐也抵不住了。

　　赐福她可以帮父皇写，这宴会她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

　　“行了，本宫知晓了，蒋院使你下去吧，父皇的病情还需要你仔细看着。”这就是示意他仔细燕成帝平日的用药了。

　　蒋院使没有将平乐的敲打放在心里，他本来就是燕成帝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倘若燕成帝亡故了，新帝上位了，他们这批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蒋院使行了礼便退下了。

　　平乐继续批改奏折，有那实在做不了主的，就拿出来单独放着，等着燕成帝清醒的时候再拿去询问。

　　平乐也是在这次完全接触了这些奏折之后才发现大燕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歌舞升平。

　　大燕官场内关系错综复杂，那些弹劾过去弹劾过来的折子，本意都不是弹劾他们本人，而是为了打击他们背后的势力，为了捍卫自己家族的利益。

　　她发现朝中高官几乎都是出自某个世家或者贵族。有那科举出身的，能坐上高位的，那都是凤毛麟角，而且还疑似在背后投靠了世家贵族。

　　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平乐不相信她的父皇不知道。

　　可是燕成帝却并没有多加干涉，平乐有些想不明白，却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她目前可以多问的。

　　可是有一件事情，她很气愤。

　　礼部尚书今日写了折子，一篇洋洋洒洒的赞美问安后，他询问今年赠予鞑靼的钱粮是否还和往年一样，还是需要有所增加。

　　赠予，这个词用得秒，但是在平乐看来，这个上贡有什么区别。

　　她不好去问燕成帝，只好使人唤来孙喜。

　　孙喜忙着审问那帮小太监和御膳房的人，又忙着整理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忙得脚不着地的，但听闻平乐公主唤他，也只得先放下手头的事。

　　“孙公公，这礼部尚书这折子里是什么意思？”明人不说暗话，他们相处多年，平乐也颇为了解孙喜，直截了的把话说明。

　　孙喜看了奏折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平乐。

　　平乐挥手让殿内的小太监都退远点，孙喜这才走近了，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殿下，老奴也不瞒着您，这规矩已经十二年了。当年您出生之前的冬季异常寒冷，鞑靼进攻凉州，陛下本意让平西将军带军清缴鞑靼。但是陈阁老进言行军劳民伤财，他认为鞑靼进攻凉州不过是因为他们国内受灾，活不下去罢了。”

　　孙喜喘了口气，看着平乐紧皱的眉头，又说道，“所以他主张每年冬季赠予鞑靼钱粮，帮助他们渡过冬季。陛下，陛下他同意了。”

　　平乐面露怒气，“这事情已经十二年了？”她还是不敢相信，父皇竟然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十二年，用大燕的钱财养了大燕的敌人整整十二年。

　　平乐在这一刻牢牢记住陈士奇这个人。

　　她现在人言轻微，奈何不了他们，不代表她日后也如此，总有一日，她会让这些付出代价的。

　　“孙公公，父皇的事查得如何。”平乐不想再提鞑靼了，见了孙喜，也就顺便问一问燕成帝中毒一事。

　　“回禀殿下，此时已经有些许眉目了。公主聪慧，那小福子果真是有问题，并且问题还不小，老奴正准备用这小福子去钓背后的鱼呢。”孙公公很是佩服平乐的眼光。

　　这事情，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个小安子有问题，说不得就是被幕后之人杀人灭口了的，万万没想到，那小福子才是问题的关键。

　　“此事交给孙公公，本宫很是放心，只是有一点希望公公谨记，莫要太过激进，打草惊了蛇。”平乐担心动静太大，导致那幕后的人将爪子又缩了回去。

　　“老奴明白。”孙喜也是沉浸宫中多年的老人了，明白怎么将人勾出来。

　　孙喜走了之后，平乐叹了一口气。她之前只是接触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政事，对大燕朝堂有个大概的印象。

　　然而经过了这十天，她算是差不多看懂了大燕的现状。

　　八个字足以总结，外忧内患，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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