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

作者:紫菜南芥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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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偏多事


      15.
      早晨出门时,天空就一片灰蒙蒙的。
      大街上光线很暗,有人开车去上班还特地打开了前照灯。
      一幅世界末日快来的景象。

      临近中午,雨终于下了。铅色的云朵散开一些,泻出点微光。纪辰南坐在办公室里,趁工作的空隙,瞥向外面。透过窗户,发现整个世界都置身于雨幕之中,有种虚幻的朦胧感。吵杂的都市声音被无限量地延伸拉长,传递到耳边只有滴滴答答的雨点声。前些天不断持续的闷热被一扫而空,纪辰南不由得在繁忙工作与糟糕生活的双重夹击下获取到一丝喘息。
      难怪有些人喜欢听雨声。

      思绪扩散,纪辰南盯着出神,仿佛想要透过披了雨帘的窗户望去很远的地方,载着身体的转椅发出一声细响,瞬间就把偷懒的纪辰南拉了回来。

      他怔了几秒,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工作。
      重新摆出严肃模样,不顾外面一切,投身于工作当中。

      中午休息,惯例接到白暮的消息。恰逢纪辰南和同事在茶水间休息,同事嗅到一些猫腻,对着纪辰南挤眉弄眼,旁敲侧击地询问是不是新交的女朋友。纪辰南瞄了眼内容便把手机收了,笑笑不说话。

      与宋晚分开大约一个多星期,不算太久,但这空余的时段是他难能可贵静下心与白暮处在一起的机会。纪辰南空窗期有些长,和宋晚腻在一起的时候小老板纵容着几乎任他为所欲为,导致男人一时半会不知该怎样面对十分敏感的白暮。
      当初身为校草的纪辰南还没想过自己会有需要相亲的一天。

      最开始白暮说只有5天的假期,那时纪辰南心不在焉,以为5天到白暮就会回去。结果并没有,女人的假期被无限量拖长,纪辰南也不好询问,这样会产生要赶人的错觉。于是,5天的心不在焉变成了12天的心不在焉。

      他们平常的相处非常简单,有大片空余时间的白暮成了老书店的常客,她沉迷过往书海无法自拔,不希望被人打扰,只需要纪辰南在下班时接她回去。

      白暮依然住在酒店,只是终于听纪辰南的话换了一家。说来可笑,他们虽然在应对外界时已默认双方是自己的男女朋友,但相互之间仍旧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有时碰上休息日,会出去绕着小区散步。通常是沉默的,没有过多的话语,也没有心跳的牵手与出人意料的偷吻。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走去,又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走回。纪辰南体贴地一路把她送回酒店,看着她走上楼再离开。白暮上去后没有直接回房间,她穿着高跟鞋顺着过道跑到最旁边,那里有一扇窗户。女人透过那里看着男人的背影。

      一边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一边是阴影密布,斑斑点点。
      纪辰南手插在口袋慢慢地走在没光的路上,夜风轻轻地拂过额顶的头发。

      白暮没从那个单独的背影中品出什么小别胜新婚的甜蜜,只觉得他是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个漫长又艰巨的任务,从中得到一分喘息和放松的空闲。
      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这一刻,纪辰南是疲倦而开心的。

      白暮偶尔会做些不用火的甜品小吃给纪辰南送去,纪辰南连忙道谢,如同一位亲昵有礼的邻居,接过放在桌子或是茶几上,直到白暮走,都没看见他吃上一口。

      她心里明白。
      有时候深夜沉睡,会梦见纪辰南牵着别人在黑暗中越走越远,女人在后面步步跟随,小心谨慎反倒像个盗贼。尔后那人回头,是一张男人的脸,且为她所知。

      白暮便在此刻惊醒,满头大汗,心跳加速。
      外面天光大亮,却透不过拉扯紧密的厚重窗帘。

      白暮大口呼吸,平复心情,继而重新闭上双眼,告诫自己,天亮了。
      天亮了,梦就该散。然而她为自己设置的幻梦,何时才会消散呢。

      今天老板心情颇好,临近周末都没有留他们这帮“打工仔”加班。纪辰南拿好东西出了公司,迎面吹来一阵凛冽的风。气温骤降许多,幸好他准备充裕,没觉得冷。
      雨还在下,稀稀拉拉,藕断丝连。

      纪辰南讨厌这种天气,空气中裹满了湿润的水汽,平坦的地面受雨水连累,小水坑不断,稍有不慎,溅得鞋面全是。

      他没带伞,正犹豫着是快速冲去停车场还是淡定地走过去时,手机传来嗡鸣。纪辰南平淡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是白暮,问他今天在哪见面。纪辰南调到信息界面那儿打字,字还没打几个,又一条短信跳出来。
      纪辰南啧了一声,划开来看,登时愣在原地。

      *
      宋晚好像中招了。

      昨天好面子地冻了一天,加之晚上没盖被子睡觉半夜还被惊醒。今天一起来的小老板觉得糟糕透顶。头有些晕,喉咙隐隐作痛。但这些症状都很轻,宋晚抱着侥幸与男人不该如此娇气的心理换好衣服洗漱完便去了面馆。
      食欲不振,昏昏沉沉,他连早饭都没有吃。

      中午,开始下雨。
      有些闷,宋晚把闭合的店门打开,没防备,被斜吹来的雨糊了一脸。他暗叫一声,忙往里面跳。这一蹦,脚底没缘由地一阵抽筋,震得他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头发全湿,宋晚难受得哼哼,一瘸一拐地挪向最近的座位坐下。

      似乎有东西堵在喉咙管,咽不下吐不出,苦涩与窒息的双重感受越来越凶猛。这时段店里没有人,宋晚从一开始还能稍作坚持,到后面彻底趴倒在桌面上。

      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是特地软下调子,很温柔。
      身体拉起一点,远离了油味十足的桌子,宋晚大幅度地喘气,想借此吸收些新鲜空气。手臂被握住,对方的掌心像个温度正好的火炉,暖意蹿腾。宋晚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清,可惜并没有用,眼前依然水雾一片。

      好闷,头痛,没劲……宋晚喃喃自语,不停念叨。那个人如同一个安全站台,宋晚虽然看不清,但觉得十分安心,也不想隐瞒。同时,心里莫名地充满伤心和矫情。
      积压多日的洪水,终于冲毁闸门,叫嚣着朝远处奔流而去。

      “当然,你发烧了,宋晚。”
      脚软了一下,宋晚无力地倒向对方的胸膛。

      胸膛宽厚,结实。眼前出现虚影,宋晚恍惚看见父亲,很小的时候,一家三口散步回来,他走累了,耍赖不想动,父亲便会宠溺地将他驾在肩膀上。那时候的父亲,高大,广阔,如头顶的浩浩星辰,让他没有半点担忧。

      “发烧?”宋晚顺着对方的说含糊地说下去,“你是谁?”
      “我是纪辰南。”
      这个名字与梦中吻合,好似一只萤火虫落入深海,荡起涟漪,尔后不断茁壮,照亮了整个黑暗的世界。宋晚迟缓地侧过头,难得地看到了一些眉目。

      纪辰南暗啧了声,小老板滚烫的身体全压过来,一点力气都不发。想把他从椅子和桌子的逼仄空隙中提出来,特别费劲。

      偏偏宋晚脑袋烧糊了,嘴上却没闲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辰南:“你自己发短信给我的。”
      宋晚:“我发短信?不可能,我都没印象。”
      “好好。”纪辰南下意识地应付。

      好不容易把宋晚拖出来,小老板头歪倒在他的肩膀上,对着那一侧的颈脖拼命呼气。妈的,纪辰南感觉那一块都要被热化了。他按捺下自己的龌蹉心理,揉了把宋晚的头发:“怎么回事,头发都是湿的,你还跑出去淋雨了?”
      宋晚猫叫似的发出几点音,纪辰南没听清,不知道是在回他还是在说胡话。

      “冷。”过了会,他从嘴里蹦出个字。
      纪辰南:“冷不知道多穿点。”
      宋晚:“……别人,都穿短袖。”
      他露出一点委屈的腔调,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纪辰南逡巡,没在店里看到外套或者别的衣服,只好把自己的风衣脱下裹在小老板身上。“醒醒。”纪辰南轻轻拍了拍宋晚的脸,“别睡,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唔……”宋晚道,“不要,你女……”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纪辰南打断他,“店的钥匙呢,我要锁门。”
      宋晚:“在柜台上。”
      纪辰南回身,发现在大柜台的酱料罐旁,一把钥匙安静地摆放在那。他拖着“累赘”过去,把仅有一把的钥匙拿在手里,艰难地往外走。

      车停着有些远,纪辰南一开始不知道实情,不然会直接停在店门口。外面小雨淅沥,他把披在宋晚身上的风衣往上拉一些,盖住头,半抱着他往外走。雨水绵绸,这么小段路,纪辰南的头发和肩膀就湿了。

      他没来得及管,将宋晚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关上门再折返回去,把店里用电的器物插头都拔掉,窗户关紧,各处检查一遍,才放心地出来,锁了店门。
      没有宋晚,纪辰南冒着雨一路小跑地回到车里。

      打开门发现昏睡的宋晚在椅背上歪得不成样,他坐进去,把人扶好,用手背触了下额头,烫得似火。不能再延迟,纪辰南急忙开车往医院方向驶去。

      雨天暗的很快,到医院时外面已经黑成一团。
      纪辰南停好车,下来绕过这边把解了安全带正东倒西歪的宋晚背起来,发这么严重的烧他有些担心,进医院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医生先让纪辰南测量宋晚的体温,看情况后说温度有些高病人也意识不清,可能要留院观察,他连忙答应,医生想了想,对症开了药和吊瓶,让纪辰南拿着单子去拿药。纪辰南点头感谢,背着宋晚去找病房,途中经过注射室,瞥见里面全是打吊针的,大人小孩皆有,每个人表情恹恹,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

      纪辰南心里古怪地松了口气,幸好没让小老板在这儿打,干坐着不能躺,休息不好,看着都煎熬。

      进入病房,纪辰南对着号码找到床位,被子掀开,把宋晚放到床铺上。表面的风衣淋湿,纪辰南怕影响宋晚病情,忙帮忙脱下,再把盖子铺到他身上。护士来得十分及时,纪辰南处理完风衣,穿着白色工作服带蓝口罩的护士便扶着推车进来。
      “宋晚是哪床?”她问道。
      纪辰南举了个手,女护士走过来。
      针管扎入静脉,调整下滴速度,护士吩咐了注意事项后离开。

      至从下班后就始终忙碌的纪辰南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他呼了口气,移了张凳子在床旁边坐下。宋晚脸都烧红了,眼睛紧闭着,因为生病,鼻音很重。纪辰南撑着头看他,身上的衬衫之前遭雨淋了一通,现在又干了,留下一股怪味。
      纪辰南无暇顾及,摸了摸宋晚的脸,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入住的病房还算大,里面略空,只住了两个人,此刻正在安眠。病床两旁都有帘子,纪辰南起身,把帘子全拉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男人却不反感。这几天一直在公司、白暮和家之间跑来跑去,他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不断旋转的陀螺。过得很沉闷,日子稀疏平常,也没有值得开心的事。
      他慢慢撤回手,趴在床沿边。

      眼前的景象都被帘子遮盖住,恍若这个被无限缩短规划的小世界内只剩他们在相依为命。再次碰触到小老板,纪辰南没有半点疏离感,反倒有种失而复得的情怀围绕在心间。他盯着宋晚的脸,感觉怎么都看不够,直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不逼迫,不乏味。没有并不感兴趣的老书店,也没有必须要出去的散步环节。所有的事物都开始缓下来,让人在枯燥紧张的工作之余,有了休闲的空间。
      我也累了呢。纪辰南莫名其妙地想。
      眼皮重得有些抬不起,他抗拒了几下,眯起眼睛,任由睡意袭击。

      西装外套耷拉在床边,口袋里的手机这时不停传来嗡鸣,纪辰南坐在一旁,没有理会,不清楚是已经睡去,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
      半夜,宋晚突然醒了。
      并不是顺其自然,而是单纯被梦里的情景吓醒。

      醒来的那一刻四周沉沉的灰暗压进瞳孔,背后全是汗,但被子似吸了水的海绵,厚重无比,他连掀开的力气都没有。

      这里是哪?
      宋晚先望见眼前的帘子,跟家里的完全不一样。

      头顶开了一盏橘色小灯,散出些许昏黄的光。那点光照进瞳孔,使他无法避免地想起昨天晚上,同样诡异的梦,浓重喘不过气的黑,以及扑面而来压倒性的寂寞。

      摆在外面的手很冷,宋晚因被子挡住视线没看见,用力扯了一下,结果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动静把倒在床边的纪辰南吓醒。他猛地抬起头,宋晚吓得差点跳起来。

      “纪辰南?”宋晚瞪大眼睛,“你怎怎怎么在……”
      大脑转不过弯来,除了惊吓就是惊吓。
      纪辰南眯了眯眼睛,起得太快,眼前都是虚影。

      “你醒了?”纪辰南捏着鼻腔,再抬眼时像是发现什么,快速抓住他的手腕。
      宋晚本能地想往里缩,可纪辰南的手如同牢固的钳子,他动弹不得。

      “别动。”纪辰南说道,“流血了。”他快速瞥了眼旁边,吊瓶长针无辜地垂在一边嘤嘤掉水。“吊针被扯掉了,我去叫护士来,你别动。”
      他又嘱咐一遍,才起身拉开帘子出去。

      宋晚懵懂地看看流血的手面,再伸直脖子去看角落里的针。难怪刚才手上突然痛起来,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护士很快跟着纪辰南过来,重新给宋晚扎了一针,还叮嘱纪辰南剩半瓶不能急,慢慢吊,等快结束的时候叫她们来拔针。护士以为是宋晚不耐烦了,临走前特地看了他一眼。
      宋晚窘迫地垂下脑袋。

      待护士走后,纪辰南双手抹了下眼睛,重新回到凳子上。他的坐姿有些痞气,两条大长腿闲散地伸着,宛若是想从病床一直伸到门口那儿似得。

      “哦,对了。”纪辰南忽然想起,手贴上小老板的额头,冰凉凉一片。他放下心,“不烧了。”
      宋晚主动撤开一点,小心翼翼询问道:“这里是医院?”

      “嗯哼。”纪辰南撑着脑袋,“你发烧了,然后给我发短信。”
      “我怎么会……”宋晚嘟囔。

      纪辰南听到同样的话,觉得好笑,也不想再跟贵人多忘事的宋老板讨教纠缠。“医生开了药,你把今天的吃掉,快点把病治好,我去打水。”说着拿起医院配置的铁杯,走出去。

      宋晚不信邪,竖起耳朵听脚步,等那声彻底远离,他就如只跳出笼子的兔子般在床上到处翻找。好不容易在床脚纪辰南的西装旁发现自己的手机,宋晚挪回床头,用被子盖住缩成一团,紧张兮兮地解锁,调到短信。

      那儿果然有条信息,而且还只有三个字:「我难受」。
      发信人,宋晚。收信人,纪辰南。

      嗷,宋晚羞愧万分。他那时候彻底败给感冒,脑袋里转着只有想跟一个人讲讲的念头,下意识就拿出手机。但他一直以为是在做梦,没想到——
      怪只怪他手机里只存了纪辰南的号码。
      真是丢脸,宋晚觉得发给10086都比发给纪辰南要好。

      前不久,他才刚把人家赶走,现在却主动联系,真有点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意味。不过,他才发这么点内容,纪辰南就特地跑过来,小老板心里涌出点微妙的甜蜜。
      不对不对,他急忙把这种恶趣味的想法甩开。
      要不是手上还扎着针,宋晚简直要在床上滚上三四圈缓解。

      “做什么呢?”被子外传来纪辰南的声音,宋晚一哆嗦,慢腾腾地钻出来。
      纪辰南看见被子中缓缓钻出个乱毛脑袋,想笑。他忍耐住,点了下宋晚的额头:“你呀,烧刚退就作妖。”
      “我哪有。”宋晚捂着额头反驳。

      发烧后遗症导致小老板现在嘴唇艳红,明亮纯粹的眸子水光潋滟,被床头微昏的灯光一笼,像只诱人上去折磨的小妖精。
      纪辰南咳了一声,把药和水摆到他面前。

      “我去护士站那里要了杯热水,趁热把药吃了。”
      宋晚从小就怕吃药,年幼时生病还是母亲拿糖哄着,才别扭地吃下一颗。
      “可以明天在吃吗?”宋晚巴眨巴眨地望着纪辰南。
      “不行。”纪辰南不是宋妈妈,对待病人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宋晚苦着一张脸去拿药,混着水吃完两颗,抬眼瞅纪辰南,对方依然一副严肃模样。无法通融,宋晚只能继续苦着脸把药都吞了。
      把水全部喝完,他快速把杯子塞到纪辰南手中不想再碰。

      没有糖,没有甜言蜜语,仅有纪辰南因想不通带着无奈微笑摸了摸他的头。
      掌心的温度透过接触层面传递下去,使他模糊地想起被病痛折磨时,也是被这暖意安抚,继而放弃所有难耐的抵抗,彻底放心。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宋晚不尴不尬地夹在两者中间,不清楚是药的副作用还是心理作用影响,喝完药后没多久,他就有了想睡觉的想法,脑袋如小鸡啄米,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

      “累了?”纪辰南看他这样,柔声道:“躺下来休息一会吧。”
      宋晚点点头,纪辰南扶着他睡下,避免扎针的手受影响。
      宋晚:“现在几点了?”
      纪辰南打趣:“你刚才不看了手机?”
      宋晚含糊:“没注意。”
      那你注意哪了?!纪辰南本来想回这句,但见小老板实在没什么精力,便答道:“晚上9点。”

      宋晚:“嗯……我还以为很晚了。”
      这个时间,要是放在市中心,简直算是夜生活的开始。
      纪辰南应了声:“大概这里离着远,周围没人,比较安静。”
      宋晚嗯嗯作响,眼睛完全闭上。
      纪辰南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更好地入眠。

      这一觉睡得极其遭罪,流汗的滋味又冒出来,整个身体使不出半点力气。虚弱到难看的地步。药的味道还在霸道地抓住味觉不放,宋晚感觉舌苔上喉咙管内满是药留下的苦涩。
      他挣扎着从虚无的梦里醒来。
      眼睛很干涩,灯光一照就开始流眼泪。

      “纪辰南?”
      宋晚抱着侥幸心理,蚊子般地叫了一句,声音沙哑。
      纪辰南挪着椅子靠近,死命裹着被子的宋晚在床上像个蚕蛹。

      他察觉出小老板的不对劲,脸虽然不红了,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试探地摸向额头,没有烧,纪辰南稍微松口气。靠近点问:“难受?”

      男人手指很凉。宋晚被病痛炙烤得太久,那点凉意贴上的时候,他好似燥热沙漠中巧遇一片绿洲,差点丧失理智,仅想永远都那样靠着。

      纪辰南身上有烟味,大概是在医院呆着无聊,跑到外面抽了根解闷。宋晚嗅到,却不讨厌,毕竟过去无数次的会面接触,都能闻到这样的气味,像某种熟悉的特征。

      “几点了?”宋晚哑着嗓音问道。
      纪辰南一愣,转身去看手机,忽略上面的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答:“12点半。”
      宋晚听见,咬咬嘴唇不说话。
      这次睡得久,可睡得一点都不舒畅。

      “怎么了?”小老板脸上写满情绪,“你说,我听着。”
      生病的人本就脆弱,带着一种十分容易妥协的负面情绪。现在纪辰南耐着性子一哄,宋晚登时就憋不住。“我们回去好不好?”他带着难以言说的热切与渴望,“我不想呆在这里,味道不好,而且小黄人也不在,我睡得难过。”

      纪辰南:“你想要小黄人?”
      他本意是想试着改善环境克服一下,宋晚下午烧了那么久,温度还高得吓人,连挂水都一口气吊了两瓶。这时候出院,不是很妥当。

      宋晚:“我就想要你抓的那一只。我每晚都抱着睡,习惯了。”
      这下可难办了,纪辰南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话。

      “我知道现在很晚了……”见他没马上答复,宋晚开始找台阶下,奈何情绪压不住,他继续坚持,“……纪辰南,你带我回去行吗,我想回家。”
      纪辰南在心里叹了口气。小老板眼睛里的水汽多得都快溢出来,“行。”他终于答应,“你再躺会,我去办出院手续。”

      宋晚点点头,觉得心中始终压住的巨石移开了一寸,轻松不少。他把摘了针还粘着胶布的手收回来紧贴身体,想汲取点暖意。

      *
      12点半的城市两级分明的很明显。
      居民区寂静无声,大多陷入安眠,而夜宵摊上却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宋晚继续裹着纪辰南的大衣,整个人像是陷进副座椅里。过往彩灯散出的混合光一道道地打在他苍白的脸上。

      纪辰南没有放歌,车里安宁非凡,仅听得见宋晚浓重的呼吸。
      反胃的感觉越来越显著,从出院后不停歇地在身体里徘徊,宋晚一直忍耐。从医院强行出来就有点作了,他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再麻烦纪辰南。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旁侧宋晚忽然没声音,纪辰南往他那边望了一眼。
      “怎么了?”他趁着空挡抚了下对方的手。
      小老板明显在憋气。

      “没呃……”不说话还好,一开唇腔压制许久的感受恍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即刻波涛汹涌地奔上来,宋晚急忙捂住嘴,“抱歉,我想吐。”
      车子开到一家便利店旁停下,纪辰南拉开车门跑过去。

      宋晚坐在位置上继续用手堵住,车子空间小,这个位置背光,到处都是阴影暗布,绕得他头昏眼花。窒息的气息在逼迫着,他想立马出去,可安全带还束缚着。宋晚没什么力气,又着急,拨弄了几下都没解开。

      幸好这时纪辰南回来了。
      男人西装上有深夜的寒意,随着进车的一瞬席卷进来,轻轻扑了宋晚一脸。
      宋晚看着他,睫毛颤抖地阖动。
      纪辰南买了些东西,先把东西堆在一旁,从最下面拿出几个袋子。

      “我向便利店老板要来的。”他边说边扯开,对向宋晚,“吐吧。”
      “这里?”宋晚挣扎着,“……我还是出去比较好。”
      纪辰南:“没关系,你生着病没劲,等下又晕了。就在这吧,我帮你拿着。”
      “……”宋晚有点别扭,“……有,有味道的。”
      纪辰南看了看,把两侧车窗全部摇下:“这下可以了。”

      宋晚望向他。
      男人的形象在小老板的心里不住锐化描绘,变得深刻而鲜明。纵然是在局限的车内,穿着没能换的褶皱衣服。他仍觉得他顶天立地,像位无所不能的天神,替他挡风遮雨。
      心脏都似乎要融化了。

      宋晚闭上眼睛低下头。
      纪辰南有那么一刹那好像看见一滴眼泪从小老板的眼角掉出,坠入袋子里。

      吐完后身体霎时轻松不少,纪辰南单手扭开矿泉水,给宋晚喂了两口让他漱口,再抽了几张纸帮他抹唇角。快速把袋子打结,出去后纪辰南一路走到垃圾桶边把它扔进去。从口袋里拿出烟,他塞了一根进嘴里,点燃。
      纪辰南抽得很快,气味是有的,他能做着只有耐着不表露。

      半侧过身,叼着根烟看车子里的宋晚,小老板还是一副怏怏模样,看着毫无生气。纪辰南记起医院病床上,宋晚湿漉漉的眼睛。转念一想,把还剩大半根的香烟灭在桶盖上,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又跑去便利店。

      宋晚坐在车子里,没力量,只能来回绕着手指缓解焦躁情绪。
      纪辰南还没回来,他十分不安,心情忽上忽下,没有一点是往好的方面想。宋晚突然懊恼刚才的行为,不该直接吐了,这毕竟是别人的车,以后纪辰南还要开。

      宋晚心脏砰砰乱跳。
      他有那么几秒觉得自己像只做错事被主人丢弃的狗,四周全是陌生环境,他手足无措举步维艰,仅能被拘束在原地巴巴地等着主人回来。

      宋晚连忙晃晃头,把这种可怕的念头抛开。动作大了些,登时又是一阵眩晕。
      车门处传来声音,小老板嚯得坐直,又遭安全带拉回一半,有些滑稽。

      纪辰南:“好点了吗?”
      宋晚应答,想看过去,顷刻视野被一大片黄色覆盖。柔软的触感贴住脸庞,宋晚唔了声,纪辰南松手,那个东西顺势往下掉,被宋晚抱在怀里。
      “这是……”他低头,怀里的居然是个小黄人玩偶。
      跟他的大眼仔不同,这个小黄人有两只眼睛,头发根根竖起,像杂草。宋晚噗嗤笑出声:“是蒂姆。”

      “也就你认得出来。”纪辰南挑拣之前买的东西,从里面拿出瓶新的矿泉水,扭开瓶盖,举到他嘴边。宋晚腾不开手,干脆用嘴抿了两口。
      “你怎么会……”
      宋晚用手捏了捏玩偶的脸,软绵绵的。

      “刚想到的,你晚上睡觉不是喜欢抱着,拿这个先对付一下吧。是便利店老板告诉我在哪里可以买。”纪辰南说着拆开一盒巧克力棒,挑出一根叼在嘴里。这么久呆在医院看护,男人饿坏了。通常这种情况抽两根烟是最好的,遗憾的是现在宋晚闻不得烟味,只好借巧克力棒解馋。“吃吗?”他抽出新的一根递给宋晚。
      宋晚摇摇头,药的苦味残留着,没有任何食欲。

      纪辰南:“嘴巴还苦?”
      宋晚:“你知道?”
      纪辰南漫不经心地把被嫌弃的巧克力棒重新放回盒子里,“你把药都吐出来了。”头也没抬,在袋子里翻翻拣拣。
      宋晚一下回忆起刚才尴尬的局面,脸红着反驳:“我、我没吃早饭,所以……”

      “早知道我就不逼你吃药了。喏,先吃这个,缓缓。”
      纪辰南解开包装,宋晚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塞进嘴里。
      奶味和甜味瞬间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击败了难受的药味与黏腻。宋晚不停用舌头去顶它,以此获取更多,嘴巴鼓鼓囊囊,像小仓鼠。

      纪辰南:“好吃吗?”
      “嗯。”宋晚点点头。
      纪辰南把东西拿到宋晚面前晃了晃,是一大包大白兔奶糖。“我小时候常吃,大了就嫌它太甜。你喜欢,就放你这儿,想吃再吃。”他把奶糖往宋晚旁边一放,“回去吧。”准备开车走人。

      “纪辰南……”他意识到,小心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目光躲闪。抱紧怀中的小黄人玩偶,仿若它是此刻的依靠,支撑着他讲出口,“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我没啊……”纪辰南随口应道,等注意到小老板认真的表情,把车熄了火,微微侧过身,双手捧住宋晚的脸,宋晚嘤唔出声。
      “你没有做错什么,宋晚。”纪辰南道,“你生病了,想到我,于是我过来帮忙照顾你,这是很正常的事。你没必要把自己看得那么卑微,让自己陷入无依无靠的境地,懂吗?”他笑了笑,“而且我没必要故意欺负你啊,我可没有什么性格缺陷,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宋晚:“那你之前……”
      纪辰南妥协:“好吧,我承认以前有点占小便宜的念头,但也是你答应了的。”
      “我没有……”宋晚小声答,耳朵火红,避开他的视线,“是你威胁我。”
      “是嘛……”
      纪辰南顺势靠近,小老板的脸很软,触感揉在指腹间化不开。

      “别……”宋晚拿玩偶挡住嘴,他嘴里还有药味,一定不好闻。
      纪辰南哼笑,在宋晚的额头上落了个轻吻当补偿。
      “行了,我们回家吧。”
      他松开害羞的宋晚,扭动钥匙,发车驶向远方。

      *
      回家途中纪辰南开了暖气,烘着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将难得跑走的瞌睡虫又唤了回来。宋晚抱着小黄人迷迷糊糊睡了一阵,耳边突兀没了风声,潜在意识明白家到了。他还嘟囔着可以自己走,接着身体一轻,整个人宛若浮在空中。

      脚步声,空气中的凉气和脸庞摩擦的暖意相互交杂着。
      飘荡的意识被抓回一些,宋晚惺忪着双眼,看周围的景象不断更迭。

      纪辰南把他背进小区,乘坐电梯,中途醒了的宋晚动了动,羞赧地想要下来。纪辰南弯身让他下去,出了电梯,宋晚抱着小黄人在后面亦趋亦步地跟着。

      太陌生了,没见过的墙纸,整洁到可怕的走廊过道和一看就高大上的布局,宋晚左顾右盼。两人走到一扇门前,他问:“这里是哪?”
      “我住的公寓,这是我家。你在车上睡着了,我又没有你家的钥匙,只能把你带过来。”
      门是电子锁,纪辰南把附着在上的盖子滑上去,开始按密码。

      宋晚一时没从纪辰南的话中出来,眼睛失焦,盯着门把,待反应过来,纪辰南已经把密码按完。门锁嘀嘀两声,解锁了。纪辰南回头看宋晚。
      “我没看见。”宋晚赶忙澄清,“对不起。”

      纪辰南微笑,揉他脑袋。“密码没什么特别,当时随便设的,就是我生日。欢迎你私访。”他意味深长地朝小老板眨眨眼,推开门。
      “我才不会来。”宋晚红着脸怼回去。

      站在门口的他听见男人戏谑的笑,以及叫他快进来的声音。
      宋晚顿时燃起点手足无措的情怀,他还是第一次去别人家里,紧张得简直都快要同手同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去,却不见纪辰南的踪影。

      纪辰南的家很大,比他那间狭小的单身公寓不知道要好上几倍。里面的装潢设计十分有格调,整体以银灰色为主,既端庄又大气。宋晚做梦都想要这么间公寓,不由好奇地到处看。跟高大上的布局不匹配的,是纪辰南过于简单的摆设。客厅有茶几有沙发有悬挂电视,房间有床有柜子有懒人椅,但仅仅也就这些。单身汉的气味弥漫在每个角落。哪怕是买些花买些吊脚娃娃装饰,感觉都会立刻翻新。
      宋晚扼腕,觉得纪辰南简直是在浪费资源。

      走过房间,经过空荡整洁还没有锅的厨房,往旁走了点,看到一扇紧闭的门。从门缝里露出光和水声。“纪辰南?”宋晚叫了声。

      “宋晚,我在。”里面传来男人的回应,“我忍不住,想洗个澡,你先在沙发那坐会,行吗?”
      宋晚点点头,表示理解。尔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点头,忙扯着嗓门说好。

      他大致绕了圈,心满意足地回到客厅,坐在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沙发软得出奇,宋晚差点陷进去。他挪了挪屁股,往前坐点,心里一直念叨着“有钱啊,有钱就是好”。这时宋晚才注意到,面前茶几上搭着纪辰南的西装外套,手机和车钥匙。
      小老师瞥见黑色西装上有一大片污渍,瞬间心疼地放开小黄人去查看西装。

      外套旁边的电话忽然响了。
      没有铃声,震动不断。宋晚瞥了眼,最上面还显示着工作模式,视线往下移,来电人显示的名字是白暮。现在时间1点半,一个非常晚的都该睡觉的特殊时间,这时候还打电话过来——宋晚心里咯噔一声,隐约猜出这个人是谁。

      宋晚陷入两难的境地,孤身面对,主人毫不知情地身处浴室。他有那么一瞬想按了接听键,坏心肠地跟对面女人说纪辰南在洗澡,想引起对方的猜疑。可下一秒又转变念头,只想直接挂断,顺便也断了白暮的执念。

      最终宋晚什么也没做,垂头丧气地重新抱回小黄人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嗡了一会,停止,接着又嗡。他没有资格,宋晚想,不能越界做多余的事。

      不然……
      宋晚闭上眼睛,回忆刚刚在车里的温存与旖旎。
      不然,他连那点都得不到。

      电话的声音太吵,宋晚拼命缩成一团堵住耳朵,那些载着身处陌生地方女人情丝的嗡鸣声还是不停歇,近乎无孔不入,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压倒一切。
      宋晚备受折磨。

      *
      浴室门打开,纪辰南穿着浴袍一身热气地往外走。他这次难得洗得有些长,因为混合在身上的消毒水与雨水的味道太重。出来前拿了条毛巾盖在洗过的头发上,防止水落了满肩膀都是。
      他张口叫了声宋晚,没人应,有些纳闷地来到客厅,看见的是已经睡着的宋晚。纪辰南露出个难以捉摸的表情,觉得生病的小老板实在太嗜睡了点。

      宋晚睡姿不正确,整个人缩着,仿佛母亲肚子里的婴儿。玩偶全盖在脸上,堵住呼吸,一张小脸被憋着通红。

      他过去,一手绕过纤细的颈脖一手挽住脚弯,把小老板抱起来。宋晚睡得很熟,对此浑然不知,却死死揪住小黄人不肯放。纪辰南抱着他走进卧室,让他平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宋晚虽然是个男人,但体重比常人要轻,纪辰南也是这次又背又抱才体悟到,对方太瘦了。男人没忍住,捏了捏小老板没什么肉的手臂。
      真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他想。

      把被子盖在宋晚身上,他关了灯,悄然退出卧室。

      物极必反,大概就是指纪辰南现在的状态。之前在医院时,他总觉得累。现在好不容易到家,还洗了一个满足的热水澡,浑身干干净净,却没有丁点睡意。
      纪辰南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庆幸明天是周六,他不用硬着头皮去上班。

      随手解开锁屏,纪辰南怔住,手机主页面的未接来电增多了。他点开拨号,还是刚才打的。那么宋晚是——
      纪辰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顿觉不是滋味。
      畏畏缩缩又很怂的小老板肯定只会干看着电话。
      纪辰南一下握紧手机,反身走进书房。

      睡不着,在书房坐了许多。3点接近4点的时候,宋晚发了一次烧,温度不高,被子笼着冒了一身汗。纪辰南拿出原本打算备用的崭新毛巾,淋湿放进冰箱里冰冻,然后贴在宋晚的额头上降温。他连拿了几条,可以换着用。

      衣服全湿了,黏在身上难受,宋晚无意识地扒了下领口。纪辰南注意到,从柜子里挑了件比较大的衬衫和一条从没穿过的内裤。从浴室装了盆热水,毛巾浸湿扭干,为宋晚擦身体。宋晚没有醒,只是有时翻身会皱着眉哼哼两声。如此乖巧地配合,使事情进展的极其顺利。纪辰南细心地把宋晚里里外外擦了遍,帮他换上新内裤和衬衫,马上用被子盖紧,以免热气散了。

      约5点时,烧完全退了,呼吸变得平稳,没有跟破风箱似得难听。纪辰南终于感应到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起来。

      趴在床边的纪辰南突然被一阵嗡鸣吵醒。
      一个机灵直起身,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睡着。近乎一天都以这个姿势入睡,使颈脖备受摧残。纪辰南按住后颈艰难地转了一圈,骨头僵硬的声音在耳畔咔咔作响。
      纪辰南蹙着眉去找手机,拿来一看,竟然又是白暮。

      这女人真是有点阴魂不散,他心里莫名产生点反感,虽然明知不可以随便迁怒,可纪辰南看见未接电话那一面都是她的名字就觉头疼。

      纪辰南知晓白暮打电话的意图,他们昨天中午约好,今天周六要出去逛一天。美好的一天当然以守时的早餐为开端。男人坐在地上,干看着电话自动挂掉后瞄了眼时间,8点。
      他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真没想到,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合起来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但做好的约定还是要完成,这是一个成年人更是一个参加工作的人该有的态度。纵然头脑昏涨,少眠的身体发出需要继续入睡的警告,纪辰南还是艰难起身,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洗漱干净,换了身私服。纪辰南走到床边,帮还没醒的宋晚掖好被角。

      他静静看了几秒。
      有时候真希望你能再任性点,纪辰南蓦然涌出这个念头,蛮横地霸占我,提出无理要求,让我哪里都别想去。
      刹那,纪辰南被这种诡异的逃避心理逗笑。

      将被挤到外面的小黄人重新塞进被子里靠紧宋晚,反身走出房间。
      在门彻底关紧的那一刻,原本睡死了的宋晚忽地翻了个身,紧紧抱住怀里的小黄人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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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累萎了
    萎得就像一颗干枯的狗尾巴草(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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