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作者: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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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一


      我从竹芯离开之后就明白了,很多人都是留不下,带不走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终将分离,我不想束手待毙,我想反抗,我想像贝多芬一样扼住命运的咽喉,可是,我的身子终究单薄,我的力量终究渺小。我握住木槿的手,我搭着白薇的肩,然后白薇笑了笑,走了,木槿笑了笑,也走了,我发现自己很孤单,仿佛合照的相片里,她们的身影全都泛白了,虚化了,只剩下我傻愣愣地在照片里,傻愣愣地笑着。
      有个学妹说我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了,她说得很对,我沉默不语。
      生活很枯燥,很无聊,像干燥的撒哈拉沙漠,一眼望去尽是荒芜,走到哪儿,都是重复的黄沙,重复的蝎子,重复的仙人掌。女人像是天降的甘霖,落到哪儿,哪儿就生机盎然,所以我喜欢女人,和原始性.欲无关,单纯为了一种美的享受。
      自从木槿和白薇相继离开了天津,仿佛再也没有人听我认真地说一些认真的话,认真地喝一些认真的酒,于是酒越来越无味,可是我酒喝得越来越多,就像无籽西瓜一样,明知自己不能繁衍后代,还一个劲儿地疯狂生长,然后硕果累累,最后一场空梦而已。我喝多了酒,也就是换来一场空梦而已。
      这种只换得空梦的喝酒,后来我还经历了一次。
      我躺在床上,搂着飞儿,她明明已经奔三的人了,还和小女生一样,腰细如柳。
      “我离婚了。”飞儿说。
      “和那个处长离婚了?”我问。
      飞儿点头。
      “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结婚呢?”
      “你不适合结婚,也没有女人适合跟你结婚,我不想毁了你。”飞儿说。
      “这句话你结婚之前你就说过了。”
      “这个问题我结婚之前你也问过了。”
      我默然不语。
      “远志,我可以跟你上床,可以跟你睡觉,因为我爱你,但是你让我跟你结婚,那会毁了你,你是一只白鸟,你需要飞行,栖息在树上,你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陪我喝酒吧。”
      “喝什么?”
      “二锅头。”
      飞儿从冰箱里拿出几瓶二锅头,递给我,自己留了一瓶。
      我没有看她,自顾自地在床上喝着,二锅头很辣,辣得人想流泪,辣得人说不出话。
      中天从书房里起身,走到我房间门口,看了看,叹了口气,又回去了,躺在书桌下的《刺法灸法学》和《精神病学》上睡了。
      “你喝慢点,等等我。”飞儿说。
      我没理她。酒精顺着我的喉咙向下,通过食管注入我的胃里,我的胃一阵痉挛,胆汁、酸水直往外冒,泛到我的嘴里,钻到我的鼻子里,我的鼻子一酸,泪水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不记得我喝了多少瓶,反正我喝醉了,反正飞儿没有陪着我醉。
      我昏睡的时候,我感到嫩滑的皮肤,感到柔软的胸部,我恍惚间看到飞儿将我收拾好,盖上被子,然后躺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当时眼中的点点白光是什么,可能是泪水,可能是台灯的光亮,可能是窗外的万家灯火,可能是空中的点点繁星。
      我再醒来的时候,她不见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似乎她从未存在过,仿佛之前只是一场梦。我有种直觉,除了梦里,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自木槿和白薇走了之后,世界好像少了点欢乐,少了点变数,好似一台电脑关闭了正在运行的多余程序,整台电脑开始飞速运行,世界的朝夕变幻越来越快,我从蝉鸣里看到了雪花纷飞,在雪花纷飞里看到了百花初盛。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似往昔就没有存在过,好似我上了大学就到了大五,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窦先生打电话给我,说一起喝茶去。
      我问他为什么不喝酒,他说他老婆不让他喝酒。
      下课后,我坐在南院行政楼前,伫立着“勤”“勉”两块石头的花坛旁边,有意无意地把新生的嫩草拔起,把新开的花朵摘下,然后扔在路上,任过往的学生踩踏。
      窦先生乘着电梯从行政楼出来,他的白发又多了,六分白,四分黑,黑的在左边,白的在右边,他一反常态地穿着休闲,好像要去大排档吃做法粗糙,味道怪异的炒菜一样。
      窦先生把车开到校门口,摇下车窗,对我招了招手,让我上车。
      “去哪儿喝茶?”我问。
      “我一个朋友开的茶馆那儿。”窦先生说。
      “在哪儿?”
      “静海,靠着我家那儿。喝完茶,我送你回来。”

      车往静海开去,从静海的郊区开到市区,路过我住过的单开门独开院,周围绿树成荫,两百块一个月的房子。现在这套房子已经涨到六百块一个月了,周围的绿树也少了很多。
      “变化很大啊。”我说。
      “是啊,没在这里生活过的人看不出来,但我们这些在这儿有过回忆的人总能一眼看出变化。”窦先生说。
      窦先生的声音变得有点凄凉,表情似乎很是伤感,白发似乎又多了一根。
      车继续地开着,夕阳有些微醉,红透了半天天空,青色砖瓦的屋顶也被夕阳映得通红。
      静海的市区很热闹,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卖吃的喝的百货用品的应有尽有,人们走得悠闲自得,似乎他们二十五公里以外的不是天津市区,而是大海,而是千里沃野,没有喧嚣,只有无边无际的空灵旷达。
      高中附近的街上坐落着酒吧、游戏厅、网吧还有大小不等的旅馆,小的如同杨柳青的“卫民旅馆”,大的如同天津市区的阿尔卡利亚。正值放学时候,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们从校门口一涌而出,很多早熟的男女挽着手臂,挨着肩膀,卿卿我我,时而相视一笑,时而拥抱接吻。他们齐刷刷地走向繁华的街上,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后,相互依偎着去旅馆里开上几个钟头的房间,在床上爱抚交欢,温存到十一点钟,收拾打理一番,各自回家。
      车停在一条偏僻的街上,街上只有一家营业的店铺,店铺上写着“止观轩”。这应该就是窦先生朋友的茶馆了。茶馆外装饰都是竹质的,一根根青竹将水泥的商铺硬是打造成了山水之间的雅居小宅。竹子青葱,竹管里能听到水声,能听风声,还能听到丝竹声。茶馆里面是青砖铺成的地面,地面上是木质的桌椅,古色古香。
      “还是老样子?”窦先生的朋友问他。
      “嗯。”窦先生说。
      “我再送你一壶我刚进来的云南白茶,你家乡的。”那朋友说。

      茶黄中有绿,绿中透着白,白是水的清,绿是茶的叶,黄是心田中的一抹忧伤。我喝了一口,很苦,但不涩,苦得让人难以下咽,恰好在嘴中回味无穷,时间久了,才发现,其实并不苦,只是莽撞之下初尝一口,不知道茶水本意,错怪了香醇。
      我跟窦先生学了四年的茶,一点进步也没有,我总觉得每一个步骤都是繁琐而无理取闹,以至于所有的茶都是一样的喝,一样的装模作样,一样的喝不出真正的茶味。
      “这杯茶怎样?我一直都喝这个。”窦先生说。
      “这茶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不告诉你,你记住这个味道,以后自己去寻找。”
      “太麻烦了。”我又喝了一口茶。
      窦先生摇了摇头,笑了。
      “最近怎样?”
      “不怎样,总觉得生活没意思。”
      “你这是甜的吃多了,有点苦就痛不欲生。”
      “我是南方人,喜欢吃甜的,这没办法。”
      “我知道你是因为身边的人该走的走了,你觉得孤独,你觉得落寞。”
      “我是觉得孤独,我是觉得落寞,我觉得有很多话说不出来,虽然她们就在微信里,但是用手机跟她们说总有种愁上添愁的感觉。”我说,“窦老师,你说这手机的发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手机的发明本身是为了更好更方便地和人交流是吧,现在我一想到要用手机和她们说话,就觉得这份情谊糟蹋了,说了,感情就淡了,说了,想说的话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了。我感觉有了手机之后,人就疏远了。我觉得思念是感情升华的基本因素,手机让思念得不到积累,感情得不到升华,又被时间给冲淡,于是感情淡了,没了,人走了,散了。”
      “你这是痛定思痛过了啊。”窦先生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痛定思痛了,那些痛苦万分时候能写出长篇大论的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我们这些人只能痛定思痛,不然写一半就不知该从何下手了,或者想一半就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了。”
      “我虽然是做行政工作的,但是我还是你的老师,我想告诉你,其实生活就是悲欢离合,你开心过之后就难免要伤心,相聚就难免别离,要放平心态。科技在进步,交通越来越发达,你要是想念谁了,可以很快见到她的。”窦先生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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