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作者: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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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树一


      白薇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吃饭,我说:“哎,我刚惹了事,在风头上,我没胃口吃饭。”
      “我知道你惹了事,你来,我请你吃饭。”白薇在电话那头说。
      “哎,好吧,在哪儿吃?我心情不好,我不想吃粗茶淡饭,我要吃大餐。”我说。
      “行,我刚得了钱,我们去小白楼,你随便挑。”白薇说。
      白薇上学读书以外找了个兼职,帮别人设计服装,设计的都是普通衣服,找她设计的基本上都是小服装厂,工厂虽小,每次给的价钱却不少,我经常看到白薇的钱包鼓鼓囊囊的,感觉每次都装了一个大金元宝。
      我和白薇坐50路公交车,穿过南开中学、总医院、鞍山道、滨江道,我们下车,绕了个远路,慢吞吞地到了小白楼。
      小白楼附近基本上都是西洋风味的建筑,虽然带些边边角角抹不开的中国风,但依然和城市的整体氛围截然相反。那里人不多,店面不少,店的名字都不很正常,比如“这些年羊腿汤”、“弄堂里”、“半面妆”、“接头暗号”,我挑了一家名字最正常的餐馆,叫旬知味居酒屋。我以为这家店是喝酒的,进去才知道,还是吃饭的。
      这家店店面不大,和“酒屋”两字带给我的空间感差不多。酒屋的装修风格偏于东洋,墙上有类似于浮世绘的画,整体给人一种山寨的感觉,可是平心而论,在天津所有小餐馆中,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
      “吃什么?”白薇把菜单递到我的手上。
      “你今天是得了多少钱啊?这里人均消费可是将近一百块啊。”我说。
      白薇把钱包打开,她的钱包是上次过生日时候我送给她的,亮黄色,牛皮制品,拉链头上有一个女人的脸,女人长发飘飘,表情恬静。钱包打开,数不清的镶着金线,发着亮光的红色毛爷爷,毛爷爷面容安详,让人不由地心生爱戴。
      “你赚了这么多钱?”
      “我前两天给一个算不得小的服装厂做了个设计,那个服装厂要求很奇特,不少设计公司不肯接单,我心想我一个做兼职赚外快的接了就接了,做不好大不了就不做了,于是就接了这单。厂长是个女人,跟我一样,我知道她的想法跟一般的女人不同,我了解这种女人,我知道这种女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以我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那个厂长最喜欢。”
      “所以你就得了这么多钱?”我说。
      白薇点头。
      “你这算不算出卖色相啊?”
      “算出卖你妈的色相。”白薇说,“快点餐吧,再不点他们都快打烊了。”
      “这都是日本料理啊。”
      “不是你选的地方吗?要不换一家?”
      “我哪知道这是日本料理,我只在百度上看到,这里人均消费一百块。算了,反正我也没吃过日本菜,就吃一次吧。”
      我点了龙虾沙拉、三文鱼烤吐司、鳗鱼卷、还有一份炸鸡,主食点了猪排饭。
      “你没吃过日本菜?”白薇不可思议地看过我。
      “我确实看过不少日本大电影和小电影,也看过不少日本的小说和日本的绯句,但这不代表我就一定吃过日本菜吧。”
      上菜的服务员看着不像中国人,或者说打扮得不像中国人。我记得二战的时候,美国特地为了分清中国人和日本人制定了一套辨认守则,比如个儿矮的是日本人,个儿不算太矮的是中国人;脸部全都扁平的是日本人,额头微微隆起的是中国人;门牙大而不齐的是日本人,小而工整的是中国人。我曾经把这套辨认守则在自己身上套用过,结果是,如果我在二战时期,绝对会被美国人当做日本人给逮捕甚至枪毙。这套辨认守则太不科学了。
      “你怎么会跟人打架的?”白薇说。
      “我酒喝大了,他酒也喝大了。我跟你喝过不止一次酒,你知道我酒喝大了会胡说八道,会力大无穷,会无所不能。没想到他喝醉了也胡说八道,也力大无穷,也无所不能。”
      “你自己伤着没?”
      “我怎么可能伤着,我从小练外家功夫,大学还练了一年内家功夫,他伤不着我的。”
      “所以你没伤着,他进医院了?”
      “昂,事实上确实是这样。所以辅导员认为我是罪魁祸首,我要负最大责任。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你看,要是我打不过他,他没伤着,我进了医院,是不是就是他负最大责任?可是事情的起因发展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会有两种处理方式呢?”
      “你想这些没用,你不如想想怎么处理这些事吧。”
      “那我回去想办法了,你自己在这儿吃,反正我确实没胃口。”我起身似乎要走。
      “别,吃完再想吧。”白薇把我拉住。
      菜终于上桌了,日本菜就是日本菜,颜色鲜艳亮丽,充满大自然的感觉,我听得到海浪的声音还有“Sakura,Sakura”的日本民歌。
      其实我不太能尝出东亚各大菜系的区别,什么日本菜,韩国菜,中国的八大菜系,我觉得都差不多,都是油盐酱醋那些调料往里一通乱扔,然后文火武火阴阳火地做出来的。
      我们到店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店里服务员已经开始浮躁地等待下班,有些灯也已经熄灭,气氛静谧而祥和。
      “过几天陪我去种树吧?”白薇说。
      “现在是秋天啊,种什么树啊。”我说。
      “秋天也是可以种树的。油松、红枫、桧柏、连翘,不止这些,好多都可以种。”
      “那你要种什么树?”
      “我想种一棵枫树。”
      “为什么?”
      “枫树和别的树不一样,别的树最好看的是生机勃勃的时候,枫树最好看的是落叶前不屈不挠的时候,我不喜欢那些平平凡凡的树,它们太普通了,没有个性。”
      “你是想说枫树像你?还是说你像枫树?”
      “去你妈的。我只是想种一棵特别的树。”白薇说,“我的大学也快结束了,我想种一棵树在这儿,一来证明自己在这儿生活过,二来你没事吟诗作对的时候能多一个意象,让你沉郁顿挫。”
      这家店的炸鸡和别的店不一样,吃到嘴里没有油,但又香又脆。我一连吃了三块,满嘴碎渣。
      顾客全都走了,吃饭的就我和白薇两个人,我们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子两侧,桌子靠窗,窗外除了灯光和黑暗什么都没有。
      “你别说得那么伤感,树该种还是得种的,这别离的感情,咱们不谈。”我说。
      我知道当别离说到嘴边之后,别离就真的来了,虽然地图上可以天涯咫尺之间,但实际上天涯相隔还是很远,它隔得不单单是空间、时间,还有万千悲凉,还有千万隔阂。学生和已经工作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学生永远在象牙塔里,出不来,出来了也挡不住塔外风雨,他需要一个仪式,一个叫毕业典礼的仪式,才能让学生获得抵抗雨打风吹的躯体。学生到不了工作人的世界,即便他们亲密无间,即便他们知己知彼。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白薇就要进行出塔的仪式,然后进入另一个风雨交加的世界,我又想到木槿和她一样,也即将离开,心中惶恐而又失落。所以我不想谈论别离。
      “我们去哪儿种树?”白薇问我。
      “不是你想种树的吗?你倒问起我来。”我说。
      “那就北院草坪上?”
      “太显眼了,那里禁止私自栽种的。”
      “教学楼旁边?”
      “算了,还是我说吧。咱们学校操场旁边有个制药厂,制药厂和网球场中间,那里地大,土好,水多,阳光充足,还有女生的大白腿、□□.房、大屁股的滋养,树绝对长得好。”我说。
      白薇表示赞同,然后我们都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吃日本菜。我们基本做到了孔圣人说的食不语。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我爸也在宿舍,他说他今晚就回南京了,让我好好照顾木槿,顺便找个女朋友。
      我说:“我都照顾她二十多年了,你们还不信我能照顾好她。至于女朋友,你就别催我了,我还想多快活几年呢。”
      我爸没有说话,给了我一沓钱,然后就走了。我说送他,他说不用了,我舍友帮他叫了个优步,直接送到火车站,高铁很快,三个半小时到南京,差不多凌晨两点就能到家。
      我拿着钱,数了数,整整三千块,我打了两千块给木槿,然后倒床睡去。
      夜深人静,车声也息了。

      我和刘大芒在一起胡闹的时候把我家附近最大的一棵苦果树给烧了,当时天色暗淡,苦果树的树洞里塞满了塑料袋、泡沫纸盒、竹片木板、还有我爷爷每天都喝的二锅头。
      火点着了,树洞里黑烟滚滚,树洞外滚滚黑烟,一时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火在树里烧着,在我眼里烧着,在我心里烧着,我血脉喷张,似乎狼人看见了圆月。我的脑海里反复涌现出火花、汽车、火车、飞机、还有天外的飞仙。
      想来也奇怪,那棵被烧了好几个小时的苦果树至今为止还挺立在土堆上,我前两天去看它的时候,它的枝干古朴坚实,枝干上分枝繁茂,分枝上又抽出了新芽,青葱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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