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作者: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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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架一


      我升主治前两年,毕业多年的宿舍哥儿们几个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一次饭,吃饭地点还是海燕。海燕搬了地方,开到了滨江道这样的繁华闹市,生意自然也更加火爆,海燕从我们上学时候的一间小平房,变成上下两层的大餐厅,雇了十多个长相清纯,内心淫.荡的小姑娘,她们全都手如葇荑,肤如凝脂,全都巧笑倩兮,全都美目盼兮,她们声音甜美,拿着菜单问我们:“先生,你们要点什么?”
      赤松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过去装的都是枯枝烂叶,现在全换成了洋酒和羊腰子。赤松望着长相清纯的女服务员,淫.荡地笑道:“有可以插的店员吗?”
      长相清纯的女服务员,红着脸,把一个一万毫安的移动电源送了上来。
      海燕的老板娘也从身姿婀娜的小妇人变成了黄脸暴脾气的大婶,可是她还认得我们,还记得我们毕业前寄存在这儿的两箱哈尔滨啤酒,她说:“当时这些酒是你们四块钱一瓶买的,现在四块五了,不过不收你们差价。”
      她在我们这桌的空座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根香烟,蓝色的火苗,红色的火星,白色的青烟,她只抽万宝路。她说:“从学校附近搬到闹市区最大的变化就是,心变老了,想想当年的顾客的是像几年前你们一样意气风发,活泼可爱的学生,心都年轻好几岁,现在全都是你们现在这样酒囊饭袋的大老爷们儿,心要老个几岁。”
      我们没说话,互相看了看彼此,胡子都硬了,都得每天一刮否则影响市容,脸上都生褶子了,肚子都变大了。
      老板娘拿过一张菜单,问我们:“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我们异口同声。
      上学时候寄存在这儿的两箱哈尔滨啤酒,放在桌下,在我腿旁,我有用牙启瓶盖儿的独门绝技,所以我负责开瓶。
      大家酒量都涨了不少,一箱下去,没有一个脸红脖子粗,但酒气还是全都上来了。
      芜荑谢了顶,油光满面,鼻毛和胡子连成一片。他站起身,向我敬了一杯,说:“我直至今日,最要感谢的人,就是远志。”
      他一口闷完,然后又说:“要不是我跟你打了一架,我现在估计还在医院害人呢。”
      芜荑确实不是做医生的材料,他见到血就激动,手忍不住哆嗦,想拿菜刀砍人,见了穿护士服的大屁股女人就充血勃.起,他要是在医院要么变成变态杀人狂,要么变成先奸后杀的变态杀人狂。他在医院绝对是危害社会。
      他现在当了厨师,长春大酒店东北菜的大掌勺,他为人老实,配菜仔细,做菜认真,他现在是在造福人类。我们几个里,就属他对人类社会的贡献最高。
      他之所以没当医生,确实是因为我和他打了一架。
      大四开学不久,宿舍几个在海燕聚餐,吃大肉,喝大酒,吹大牛逼。我们那时候酒量还不是很好,两箱哈尔滨下肚,全都醉了。
      我们借着酒劲,玩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说一些连日记也不敢写的事情,大冒险做一些得了精神病也不敢做的事情。没几个人敢真正玩大冒险,比如当街强吻一个女生,现在的女生虽然都是能露多少露多少,能穿多少穿多少,表面淫.荡,但实则铮铮烈女。你要是真去强吻她,只有两个下场,一个被当街打死,一个跟她成了。一般我们指定的强吻对象都是面若如花,形似恐龙的,跟她成了还不如被当街打死。所以我们几乎不玩大冒险,大冒险,太危险了,酒后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是我们作为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
      我们几乎只玩真心话。我们分别坐在桌子的五个方向,把大汤匙从汤里取出来,底面向桌,匙柄朝外,借着匙底的油在桌上旋转,匙柄指到谁,谁就说真心话。
      商陆的手长,他转动汤匙,汤匙开始旋转,匙柄和它的幻影将桌上旋转玻璃的中心遮得密不透风,雨打不进,好像小时候下雨天,在雨中旋转不停,滋出水花的彩虹伞。

      南方的雨季很多,每一段雨季都极为漫长,从开春的第一场春雨开始,到清明时节雨纷纷,然后一晴方知夏深。
      我喜欢在雨里撑伞,撑那把千禧年大抽奖得到的双人款的彩虹伞。
      那时候我家是楼房,一共两层,楼下住着我爸妈,楼上住着我和木槿。我和木槿的卧室通过一扇没有门的门拱相连,上面挂着红色的玻璃珠串成的帘子,每个玻璃珠上随机写着“真”、“善”、“美”。
      雨季很长,我站在楼上,我撑开彩虹伞,我把伞伸出阳台,不停旋转。雨一直在下,风一直在刮,风把伞刮成了风车,雨把伞滴成了水车。伞上彩虹的七色在雨中闪出缤纷的亮光,比动画片里的光波还要好看。
      木槿从房间走出,穿过真善美的门帘,手指上有钢琴黑白琴键的纹理还有吉他琴弦的印痕。她从小扎双马尾,我觉得不好看,感觉两个马尾扎在一块儿,有种牛角的感觉,这会让我想到西班牙的斗牛进行曲,想到那些被斗牛士们击杀的大牛。
      我从小就认为,四脚朝下,脊背朝天的都是肉,葱翠向上,郁郁青青的都是菜。所有的脊椎动物都是用来吃的,如果它们被玩弄,被戏耍,我会觉得心疼。
      有时候天色很暗,乌云很厚,雨点很大,风很紧。门外的一亩池塘会涨潮,漫出大小不等的龙虾和螃蟹,冲出几只年龄不知的鲢鱼。一般这样的雨天会有天雷滚滚,会有闪电交加。
      我从小害怕打雷。每到打雷,我会躲在被窝里,脸色苍白,嘴唇苍白,浑身发抖,我觉得那个时候,我需要一个拥抱,一个温暖安全的拥抱。
      木槿坐在我的床上,抱着被子,抱着我,然后嘲笑我胆小。我从不当着她的面流泪,尽管我很害怕,我躲在被子里,小声抽泣,以免被她察觉,可是她总是能察觉到。
      木槿的怀抱很小,却很暖和。女孩儿总是比男孩儿发育得早,透过被子,我能感受到她的胸脯会像雨后春笋一般,茁壮成长。我发现女生的怀抱里有香气,有桂花香、兰花香、栀子香、梨花香……我觉得我迷恋女人,大半原因在于小时候被诸如木槿这样的女生拥抱太多,我同吸食鸦片的清朝遗老一样上了瘾。

      汤匙转得渐渐慢了下来,匙柄渐渐停了下来,停到了芜荑面前,像站街娼妓一样朝着芜荑勾勾手指,挑逗并且香艳。
      芜荑醉了,两眼迷离,显出痴呆面容。
      “芜荑,该你说真心话了。”赤松说。
      在此之前,赤松说的真心话是“我要在美国读个医学博士,然后回国抨击中医,我要当现代医学在中医界里的内奸,我要从中医的核心机构瓦解中医的势力”。
      尽管我不觉得赤松的打算很正确,可是这世上没什么正确不正确,我很难找到一个从世界产生开始就存在的事物衡量标准,现在的标准都是人定的,都不是无懈可击的。哥白尼的日心说之前,所有人都坚定地相信哥白尼是错的,日心说盛行之后,所有人都坚定地相信哥白尼是对的,如果群众是衡量标准,那就无法发现真理了。
      芜荑打了个嗝儿,全是酒味,他早晨没刷牙,还残存昨晚夜宵的味道,大概是卫龙牌的辣条。
      芜荑微睁双眼,尽量炯炯有神,他说:“我想说,为什么我想认识的女生全都不想认识我,为什么远志身边有这么多的女生?眼睛动人,脸蛋漂亮,脾气那么好的小辉为什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为什么远志能跟她一聊聊三天三夜?”
      “那都是谣传。我跟小辉没那么熟,就没说过几次话。”我说。
      “我他妈跟她一次话都没说过!”
      “那是你和女生沟通技巧有问题。”
      “你他妈才有问题,你他妈才有沟通技巧。我那么喜欢小辉,她正眼都没瞧我一次,你有什么资格跟她说话?你有什么资格!”
      “我有我的人身自由权,有话语权,怎么没资格了?”
      “你不喜欢她就是没资格跟她说话!”
      芜荑满身酒味,他跌跌撞撞地从座上站了起来,裤子里的零钱叮当直响,他表情痛苦,像死了两个儿子的拉奥孔,他两眼发红,像见了红布的西班牙斗牛。
      “你他妈根本没资格跟她说话!”芜荑的酒从胃里向外泛,泛到嘴里,从嘴里吐了出来,桌子,凳子,地板,一片狼藉。
      “哎,芜荑,我们好好喝酒,你别找茬啊。”赤松说。
      “老子就是找茬,你说怎么滴吧!老子就是看他不爽,老子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他这狗.日.的。”芜荑说。
      我从来没听过别人这么骂我,更想不到同舍的哥儿们会这么骂我。我也喝了酒,酒精兴奋了我的神经,正电荷负电荷在我身体里飞速传导,到我的大脑皮层,到我的神经中枢。酒精像润滑油一样让我的脑袋极速运行,我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悄悄向门口挪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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