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作者: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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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


      佩兰喜欢吃栗子,最喜欢天津的小宝栗子。小宝栗子离学校很远,每买一次都要费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医学的课程很紧,课表排的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密密麻麻,很少有人有闲功夫去买。
      赤松考试很好,所以可以很少上课。大一的时候,他经常开着大奔去买小宝栗子,每次都买最好的,每次都买两斤,刚出炉的,热乎的。
      他像园丁一样勤劳,向佩兰献殷勤。送完第十次栗子之后,佩兰给了赤松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张信纸,信纸洁白纯净,一尘不染,中间小楷素雅灵动,写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赤松看后特别高兴,回到宿舍,仔细把玩,爱不释手。
      “你们说这什么意思?”赤松说,“这是不是说,她对我落花有意,怕我流水无情?”
      石韦在看玄幻小说,没有搭理他;芜荑早已不见了人;商陆在看书;我心中了了,躺在床上偷笑。
      “哎,你们说啊。我确实看不懂啊。”赤松说,“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了,不如买东西,买九十块钱东西,那就给九十块钱,给了一百,就得退回十块,简单明了。”
      商陆看书累了,摘下眼镜,滴眼药水。
      “商陆,哥儿们几个里,就你最有知识,最有文化,你给我说说这是嘛意思。”赤松说。
      商陆拿过信纸,看着中间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口中也默读了几遍。
      “你说这是嘛意思啊?”赤松说。
      “你是落花,她是流水。她的意思是你俩大概落花流水了。”商陆说。
      “不对,不对,我又高又帅又有钱性格又好,怎么可能落花流水。”赤松说。
      “真的,我也觉得佩兰的意思是你俩落花流水了。”我说。
      “哎,远志,你怎么不巴望我点好的,尽想我失败啊。”
      “你别不信,我让我妹问佩兰去,等会儿她发到我微信上,你自己看。”我说。
      赤松凑到我跟前,像盯着大桥未久一样,盯着我的手机,目不转睛。
      十分钟后,木槿发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她和佩兰的聊天记录,记录上写着“他人很好,但我不喜欢。”
      赤松发了疯,口臭更严重了,屁更响更臭了。他好像一个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像一只猫咪,丢失了鲜美的鲢鱼。实际上,那玩具还在店里摆着,那鲢鱼还在市场里泡着。
      赤松不高兴了,摔门而出,门哐当一声,玻璃裂了。
      “你绝经啦?这么大脾气!”我说。
      “你妈才绝经!”门外传来赤松渐行渐远的声音。我知道赤松过不了一天就好了。
      我妈绝经大概是两年后,我考肿瘤病学前一段时间。我听我爸说,那两年我妈性格残暴,让我爸吃饭不准说话,看电视不准抠脚,洗澡不准唱歌,刮胡子不准照镜子。我心想我都受不了,我爸肯定更加受不了。
      我爸当年游手好闲,舞的一手好菜刀,后来凭这一套虎虎生风的刀法,当上了食堂老大。每次我妈要求太过苛刻,我爸就舞起他一尺半不锈钢菜刀,张牙舞爪地叫道:“你再这样,我,我就自杀了。”我妈会说:“你要死就死,别征求我的意见。”
      我爸当然不想死,好日子多着呢,再过几年就退休了,退休生活的清闲愉快让他根本没勇气自杀。我爸放下他一尺半不锈钢的菜刀,跟我妈说:“您大发慈悲,收了神通吧。”
      我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你妈更年期了,你学医的有什么治更年期好点的药?最好是食物,我怕把你妈吃坏了。”
      我说:“你问木槿吧,我这儿都是药,她刚考了营养师,多半知道有什么吃的能治更年期综合征。”
      我爸一开始是向我倾诉苦衷,然后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之后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仿佛是我在家里受我妈更年期综合征的折磨一般。
      之后我爸问我放假回不回家,我不想回去过我爸一样的苦日子,我就跟我爸说“儿有远志,不在当归”。紧接着,我爸打电话问木槿放假回家不,木槿跟我说她也不想回去被咱妈压迫,又不好意思跟咱爸说不回家。我便又补了一句“木槿亦不当归”。
      实际上我要是回去,那木槿绝对回去,我妈她向来英雄惜英雄,女人惜女人,内分泌失调向我爸和我发泄过之后,一般不会为难木槿。我要是被我妈这样虐待,我一定上房揭瓦,一定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即便我这么做了,我妈还是会虐待我,但是我要是不做,那她绝对变本加厉。
      如果我没回去,木槿却回去了,我妈的脾气只能发到木槿身上,我妈再惜女人,也得是脾气发完之后。木槿在家肯定和我妈大吵大闹,然后双双痛哭流涕,双双闹离家出走,然后我爸就头大了。
      我离大学毕业遥遥无期,这次不回去也就不回去了,可是木槿不回去,以后再想在家待那么长时间就太难了。那年我们大三,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最多下个寒假还能在家待着,明年暑假该去哪儿工作,就去哪儿工作了。
      我那个千杯不倒,万杯不醉的江苏学姐毕业后去了北京,为了事业,一年只回了一次家,只待了三天,就又飞回北京了。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木槿会渐渐离我远去,渐渐地像烟一样,像霾一样,随风而散。

      暑假尾随着考试进入我们的世界,就像它尾随着七夕节从我们世界消失一样,悄无声息。
      暑假漫长而又炎热,我首先想到的是,我需要一个有空调的屋子。
      我想起窦先生。窦先生住在静海县,住在静海县的郊区,那里人烟稀少,树木繁茂,鸟语花香,那里有他体态臃肿却内心美好的老婆,还有房租低廉,经济实惠的出租房。
      我找到窦先生,问他家附近有没有带空调的房屋出租。
      窦先生的头发六分黑,四分白,黑的在左边,白的在右边,一黑一白,象征世事无常。
      窦先生帮我和木槿租了套房子,单开门独开院,八十平米大小,两层楼,楼下五十平,楼上三十平,周围绿树成荫。
      “这房子不便宜吧?”我说。
      “两百块一个月。”窦先生说。
      “不可能吧,哪能这么便宜。”
      “我可是工商管理博士啊。”窦先生的眼角笑出一道褶子。

      我们的房屋靠近窦先生的宅子,中间隔了一条八米宽的小河,有一座十米长的石桥,一条一百米长的石子路,一片和石子路同样一百米长的阔叶树林。
      我偶尔在网上帮人写写情诗、写写小论文,赚点外快,一首情诗二三十,一篇小论文两三百,能够很轻松地支付房租,还能余点钱当生活费。
      我跟木槿说房租和生活费我来付,她特别愉快地接受了,然后每天早上在我床头放上十块钱,上面写着“赏你的”。
      白天我习惯于睡懒觉,睡完懒觉洗澡,洗澡时顺便洗脸漱口,收拾完毕就在迎阳的窗前,边吹空调边看书,我那段时间看的是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木槿玩手机,看视频,十点半开始忙弄午饭,两菜一汤,一荤一素。我会抱怨木槿做饭难吃,然后她让我以后自己做饭,我就夸赞她的饭菜好吃,之后狼吞虎咽地吃完,最后碗筷和桌子都是我来处理。
      每天晚上,村民都进屋休息了,田鸡在田间叫唤,蜂鸟在树上打盹儿,鱼潜虫栖。因为黑夜,树叶很黑,因为月光,花朵鲜艳。河面上有风,凉夜温暖,暖夜凉爽,吹得人自在地想脱光衣服在银月下跳舞。
      屋子里有两个小凳子,每到晚上就被我搬到院子里,我坐一个,木槿坐一个。我在凳子上看花草树木,看风月湖路,有时候觉得该喝酒了,那我就从冰箱里取酒喝。偶尔几个晚上,窦先生会过来聊天,会和我一起喝酒,喝完后,他便漱口刷牙,防止他的老婆知道,因为他老婆不让他喝酒,可是他每次回去都会被发现。窦先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豪地说:“因为我的老婆很爱我,所以我每次偷喝酒都会被她发现。”
      我喝多了,偶尔会背几首唐诗,几首宋词,几首小曲,诗兴大发的时候会造几首淫诗,然后腆着脸,问木槿:“你听到没事吧?”
      木槿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要有事,我早有事了。”
      我不甘示弱,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木槿坐在凳子上,手里抱着吉他,弹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民谣,基本上曲调简单,基本上旋律优美。她有时候只弹不唱,有时候既弹又唱,她的声音我很熟悉,唱起歌来却有点陌生,有种雾里看花花非花的感觉。她从来不唱情歌,她跟我说:“爱情不是嘴唱出来的,需要用心去歌颂。”后来她在上海遇到了陪伴她一生的那个人,她写了一首歌,就唱了一遍,然后含着泪说再也不唱了,因为那个男人有所有情歌唱不出的美好。
      木槿的琴声悠扬,歌声悠扬,我虽然五音缺三,但还是觉得美不胜收。
      风很轻,很柔,月很圆,很亮。鸟鸣蛙叫,虫声淅淅,树声瑟瑟,风声悠悠,我没拍下任何一张照片,因为最好的是映在眼睛里,留在记忆里的。
      我记忆里的那段时间,永远晴空万里,永远繁星点点,永远有暗香流动,永远有说不尽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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