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作者: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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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薇二


      天津从白天走到黑夜里,千门万户的世界泛出星点斑驳的灯光,红的、白的、蓝的、绿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花花绿绿的灯光基本上都在一楼二楼排列着,红的耀眼的,闪闪烁烁,明明灭灭的,在高楼上眨巴着。
      “天津的楼就是高啊。”我说。
      “南京的楼没这么高?”白薇问我。
      “我前十八年活在郊区,郊区最高的楼不过二十层。市区是有高楼,还有紫峰大厦,好家伙,特高,南京最高,放在全世界都排的上号,但我没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完全比不上这里的高楼来得真切。”
      白薇笑起来,恰好海河上吹来一阵整个夏天最凉快、最柔和的微风,长发飘飘,一缕青丝浮在白薇的脸上,像极了《倩女幽魂》里的王祖贤。
      啤酒在她旁边,整箱装着的,没开封,我估摸着也得有六十乘三十乘四十厘米的大小,如果一直不开封,是上好的凳子。这凳子,小麦酿的,利尿,消食,营养价值高,吃生猛海鲜都不长肉的人喝一瓶,肚子上都得冒出一个游泳圈,喝多了,四十岁不到,就能低头看不到自己的生殖器,怀胎十月的孕妇和他都比不了。
      “喝酒吧。”白薇说。
      “空肚子喝酒不好,伤胃。”我说,“这是科学证实的,之前有人说,喝酒能杀幽门螺旋杆菌,我做过实验,百分之七十五的医用酒精和百分之九十五的医用酒精,以及纯酒精培养幽门螺旋杆菌,那杆菌还是死不了,繁殖得相当利索。所以,说喝酒对胃有好处的,基本都是扯淡。”
      我从口袋里拽出两块压缩饼干,递了一块给白薇:“军用的压缩饼干,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给胃粘膜镀上一层面粉做的保护膜。”
      “你这饼干哪来的。”
      “我随身带的,天热不想吃东西,我就先吃半块压缩饼干,然后狂喝冷水,然后再吃半块压缩饼干,最后再狂喝冷水。既不伤胃又爽快。”
      白薇看着我,半信半疑,撕开饼干包装袋,一口咬了下去,咯噔一声,饼干完好无损。
      “这么硬?”白薇说。
      “军用的啊,当兵的用来练牙口。牙练结实了,打仗饥荒时候,可以生吞贝壳补充钙,生吞矿物补充微量元素,生吃龟壳儿补充蛋白质、糖类和脂质。”我说,“我们不是当兵的,要慢慢磨。那些当兵的个个都把牙先磨好了,然后才能吮血,才能杀人如麻。”
      白薇没有答话,又张口啃压缩饼干,上排牙和下排牙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像磨砂机一样打磨压缩饼干。饼干再是坚硬,终究还是逃不过被人吃的下场,一五平方厘米大小的小块儿脱离饼干的整体,被白薇吞入口中,咀嚼成面粉渣滓,咽下了肚。这招在军学里应该叫做“集中力量,逐个击破”,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军用了这招,然后解放全中国,然后到了新世纪,最后我来了天津。
      “不好吃。”
      “当然不好吃,压缩嘛,味道全被压缩掉了。”
      夏天太热,只带了手机在身上,我考虑到手表绑在手腕上,即便是牛皮的、鳄鱼皮的,我都觉得累赘,总归散热不够透彻,就把手表扔在了宿舍的书架上,按照分类,和《内科学》放在一块儿。因为《内科学》和手表一样让人燥热,透不过气。
      内科老师说:“虽然你们是学中医的,但是,西医内科也是相当重要的,你们到临床上就会知道,看病不单单只是辨证论治,不单单只是开汤药,还要结合现代医学,综合性地给人诊断治疗。不然,病人患了癌症,大家没有好好学西内,没看出来,那就是医疗失误,会出人命的啊。”
      商陆坐在第一排,靠窗,正对着幻灯片雪白的大幕布,他右手拿着0.5的黑色签字笔,左手按在摊开的《内科学》左边书页上,细细聆听内科老师的谆谆教诲。
      商陆举手提问:“那如果病人极其阳虚,但西医上又查不出死症,一样会死人,那怎么办呢?”
      内科老师说:“全身检查全做完了也查不出病,那就不是医生的过错了。”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也挨着窗户,头上顶着直径两米的,年龄比我还大的大吊扇,感受到医学体系的不完善,但我并没有发誓要改变医学界,因为太难了,那都是精英们该干的事,我就不摊这趟浑水了。
      我打开手机开机界面,晚上七点半,六月二十六日,周五,
      白薇嘴里嚼着干燥而又寡淡的压缩饼干,眼睛看着海河,看着海河上来去如飞的汽艇和堪比龟速的邮轮,看着栖在大铁桥头栏杆上的白鸟。白鸟肆意妄为地飞起,落下,拍打翅膀,衔水洗喙,肆意妄为地在海河上点出无数个同心圆的涟漪。
      “你和你女朋友怎样了?”我和她不约而同地互相问了对方。
      “你先,你先问。”我说。
      “你和你女朋友怎样了?”
      “早分了。”我说,“都快两年了。”
      “都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白薇挺吃惊,嘴里的压缩饼干一半成形,一半成了浆糊。
      “那时候你不是和你女朋友在一块儿忙着花前月下嘛?我没好意思打扰你。等你消停了,我又忘了跟你说。”我说。
      “她叫竹,竹什么来着?”
      “竹芯,竹子的竹,灯芯的芯,清宫汤里有一味药叫竹叶芯,把叶字去掉。”
      “你们俩不是挺好的吗?”
      “我也觉得挺好,可是她和我终究合不来,早分早解脱。”
      “你提的分手?”
      “我哪儿有那闲工夫提分手,都是她说的。”我说。
      啤酒箱原封未动地坐在地上,距离我三十厘米,距离白薇三十厘米,距离海河三米,胶带封住了箱子所有的接口,严严实实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我用随身携带的指甲刀在胶带中间从左往右,轻轻一划,纸箱的四面封口纸板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伸展开来,中间显出十二瓶直挺挺的凯撒啤酒瓶,每一瓶都是满的。
      “不提我这茬了,饼干吃完了吧?”我说,“吃完就喝酒吧,现在风起了,趁着有风,酒精挥发的快,不容易醉。”
      “我今天要喝醉,让你送我回去。”白薇还没喝酒,脸上有点潮红,河风刮在脸上,温柔而又惬意。
      “看你和我谁先醉吧。”我递给白薇一瓶啤酒。
      突然,白薇一拍脑门,小声叫道:“糟了,忘带开瓶器了。”
      我拿回啤酒,张开口,指着我的上槽牙,说:“你瞧好了,这就是开瓶器。”
      我下槽牙顶着啤酒瓶盖,上槽牙压住,下颌骨轻轻抬起,啤酒瓶盖叮咚落地。
      这招是我第三次喝啤酒的时候和一个当时大三的学姐学会的,学姐也是江苏人,人长得小巧,但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曾经为了办一个话剧社,一个人跑遍了学校的行政楼办手续,跑遍了宿舍楼拉社员,又跑遍了学校方圆五公里以内的所有店铺拉赞助。她肝好,肾好,相当能喝酒,十瓶啤酒下去脸不红,心不慌,二十瓶下去,跑几趟厕所,然后继续喝。
      那次我和她还有几个跟我一样上大一的学生吃火锅。四川老火锅,六个人,订了一个包间,我和学姐去菜市场买牛肉羊肉还有各种火锅店卖的极贵的东西,其他人先去包间点上锅底还有蔬菜,让他们点上一百块钱的,叮嘱他们,一定要点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不然偷偷涮肉的时候容易被逮住。
      我们六个人,吃了三百块的火锅,其中蔬菜五十块,牛肉一百二十块,羊肉一百三十块;喝了五十二瓶啤酒,我喝了十三瓶,其余四个人一共喝了十六瓶,学姐独喝二十四瓶,最后实在没钱买啤酒了,才只好作罢。
      学姐牙齿很小很白,整齐平滑,比白瓷砖还要漂亮。她用小巧白滑的牙齿慢慢地咬住瓶盖儿,然后,轻巧地吐出啤酒刚开的小麦味道,整个过程优雅极了。我跟着学姐启了三个啤酒瓶,终于学会了用牙瓶盖儿的开法,但那种优雅始终学习不来。

      “你这牙不错,等我老了,我把牙全都拔了,安上一副你的牙,然后天天喝啤酒。”白薇说。
      “你还没喝就醉了?等你老了,我也老了,牙全掉光了。要不,我每掉一颗牙,都收藏着,全掉完了,给你装上。”我把开了盖儿的啤酒塞到白薇手里,说“喝吧,再不喝,酒都热了。”
      “傻逼。”白薇指着我笑骂了一声,然后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啤酒,刚一转头的时间,瓶子里空空荡荡,连啤酒的沫沫都没剩下了。
      我说:“时间还多,咱喝慢点,多贵的酒啊,喝快了全糟践了。”
      于是我和白薇一人一口喝,我嘴大,一口能下五十毫升,她嘴小,一口只能下三十毫升。我五十毫升一口喝酒,每十秒往海河看一眼,每二十秒往白薇看一眼,每七口消完一瓶啤酒。
      夏天就应该喝啤酒啊,白酒越喝越热,啤酒越喝越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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