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重生）

　　看着金老夫人一行人行出了随园，老夫人微合了眼眸，轻叹了一口气，对身后亦步亦趋小心跟着的自小就侍候着她的绮文说：“今天这些人你好好盯着，若发现不对，就照以前一样发卖出去。”身后低头跟着的绮文即刻应是，而后看着走着走着，路旁的景色越发清幽，又问：“今天的晚膳是送到小佛堂还是等您回来，在随园吃？”

　　老夫人听着她的问话，脚步不滞，过了一会才说：“不必巴巴的送到佛堂，若我到时候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吃吧，不必等着。”说完这句，神色突然端凝，止住脚步，转过身来，身后的绮文料不到她突然停下，临近了才及时的刹住，然后抬着一张有些紧张讶异的脸，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老夫人，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些日子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得体的事，盘算了一圈，也没有筛出来，只得纳闷，莫不是房中府中有哪个人做了什么腌臜事？还在细想，就听到前面传来突然放软了音调的一番话：“绮文啊，你跟我房中侍候着的人年纪也都不小了，尤其是你，比我还大着几个年头，又跟我最久，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在这些人中，我最信任的人，除了你，并不做他想。”

　　绮文听着这番话，神色极为激动，脸上松弛了的肌肉若仔细看去都能看到颤动的行迹，她张着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能够吐出声来，只得无声的流泪。

　　老夫人取出自己的手帕，细细为她揩了眼泪，而后说：“这么多年过去，在我心里，你早已宛若姐妹，所以，日后若我到了时候没回随园，你也不用饿着等我。”说完，也不等她应是，就顾自往前走，走到长路尽头，站在静思园绿藤繁茂的如意门洞前，微偏了头，“你得空去西园常暖阁瞧瞧，阿瑶她这样沉静，到底也不太好……”后一句已经是老夫人自己的碎念，绮文没有听到，但她在折步去往西园的时候，也不住在心里思虑，孙小姐这般孤僻，日后怕也……只可惜，老夫人和老太爷虽然疼爱，但到底隔了辈，若是表现得太过，其他房里的孩子也难免吃味……想着，又不由长叹一口气，不知道今日大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绮文走进西园，快到常暖阁的时候，只看见稀稀疏疏几个打扫的粗使丫头，心里有些纳闷，加快了脚步，往
　　常暖阁赶，穿过落英摇坠的长甬道，疾步走到往常陆瑶摆着小藤椅看书的地方，竟然不见那把小藤椅，就着支起一丝的窗往里看了许久，也没见是有人的模样，于是走下，寻了一个正在扫花的使女问：“孙小姐去哪儿了？”

　　那使女原在仔细地扫着残花，突地被绮文这样一问，登时就愣住了，傻傻地说不出话来，倒是她旁边的一个丫头待她回答：“孙小姐领着绣纨绣衾两位姐姐往云喜阁去了，嬷嬷若是急着找孙小姐，不妨去太太那里看看！”

　　绮文看了那回话的使女一眼，心里留了个意，嘴上却没说什么，就往云喜阁走去。

　　此时的陆瑶正是陪在吕慧兰的身旁，上个冬天过去，母亲没有像那些春暖就飞回的燕子一样，在花开蝶舞的日子，每日里去常暖阁陪自己看会书，说会话，就连以往除了天冷时才不去的随园也常常的不去了，倒是以前见过几次的戴着靛青色高冠的长胡子总是背着个亮堂堂的小匣子常往这里跑，陆瑶虽然不是太明白，但心里也隐隐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所以，每日里从祖母处回来，也不再搬着个小藤椅坐在长廊上等着母亲，而是自己跑到云喜阁来了。

　　此时的吕慧兰正倚着两张靠枕，虚虚坐着，看着在床前小桌上，笨拙的握着毛笔在写字的陆瑶，眼里怀着无限的柔情，和无尽的伤痛，这孩子，这般聪颖好学，只可惜，偏偏叫我给她长了一张不能言的口，日后若是……幽幽想着，不由悲从中来，又双目盈盈。

　　陆瑶此时恰好已经将心里头要跟母亲说的写好了，正心怀着欢喜想要拿去给母亲看，不想一抬头就看到母亲在床上暗暗垂泪，忙跑了过去，小心地给母亲抹眼泪。吕慧兰见她这番模样，心中更受触动，那眼泪倒是越想止越是止不住。等过了好久，蕙兰终于止了眼泪，陆瑶才对着母亲露了一个安慰的笑容，而后，静静趴在母亲的身上，想要给母亲一点暖意，一点安慰。

　　蕙兰抚着陆瑶香软的头发，好一会儿，才轻柔的拍了拍她小小的背，露出一些笑容，温声说：“阿瑶方才写了些什么啊？拿过来给娘亲看一下可好？”

　　陆瑶抬头，看了一眼娘亲，而后轻快地往那方小书桌跑去，小心地揭起方才画的那张纸，捧到了蕙兰眼前。蕙兰从被子里伸出瘦得有些过分的手，接了过去，纸上画着的隐约可以猜出是常暖阁靠西边一些的那方镜池，池里边还有一团团的墨迹，看样子怕是是池子里头的荷叶。只是如今这时节，荷叶就已如此田田？蕙兰不由得往外头望去，但哪里能够看到什么呢！她只得收回目光，问站在一旁，巴巴地盯着她的阿瑶，说：“可是池子里头现在已经有青蛙叫，吵得我们阿瑶晚上睡不好？”

　　陆瑶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摇摇头，表示自己睡得很好，并没有被吵到。

　　蕙兰于是就只得再看，心里绕过不晓得多少心思，但又怕猜错了，叫孩子心里失望，迟迟没再出声。阿瑶等了许久，见母亲轻蹙起眉头，于是移到床边，拉着母亲的一只手，看了一眼母亲，又看着这幅画，眼里尽是热望。蕙兰此时终于明白阿瑶是想要说什么，她是想要这个做母亲的等到春尽夏来的时候，能和往年一样，陪着她一起看荷赏花，陪她一起看着常暖阁的小丫头捕蜻蜓，可是，自己现在这样的身子，能不能挨到那个时候呢，她不由悲哀地想。

　　阿瑶见母亲面上的神情有些郁郁，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对，有些急切但又说不出口，心里又晓得自己不可以在母亲跟前流泪，要不然母亲会更加伤心，只好倔强地盯着自己小小的绣花鞋，强忍着眼里的一包泪。就在这样的当口，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不多时已走到跟前，阿瑶悄悄揩了泪，然后抬头看，是母亲身边常见到的那位大姐姐，此时的这位大姐姐整个脸都涨红了，两只圆圆的眼睛里却尽是兴奋，阿瑶感觉自己离得这么些距离都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于是心里存了小小的好奇，不知道是遇到什么事了，让她这般高兴？

　　蕙兰也极少见她这般模样，见她涨红着一张脸，心里以为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人也恰好找到她，讲婚嫁的事情了，暗自盘算着，元画自小跟着自己，这些年来在床榻前服侍也是尽心尽力，从不抱怨，若真是这样的喜事，就把库房里头的那一妆奁的红宝石头面送了她作贺礼。心下决定好了，只等着她开口说话。

　　“夫人，大爷来信了！”暗自激动好久，且好容易喘匀了气息的元画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音才落，就看见蕙兰急急就要掀开被子起身，立刻冲到床前，按住了蕙兰掀被的手，急急提醒道：“太太不要这样着急，仔细着些！”蕙兰也不恼，只抓着她的手问：“崇山都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可有说几时回京？”

　　“元画哪里知道大爷都说了些什么啊，才得了信，便急急地跑回了云喜阁。”元画见她不再急着掀被起身，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于是俏笑着说，而后从怀里掏出那封写着“爱妻蕙兰亲启”的信，递给蕙兰，而后又自己揣度道：“按理来说，大爷也应该是要回来了才对。说不定……”说着，又停住，怕自己万一说了，大爷许久又不回，倒空惹得小姐伤心。

　　蕙兰颤抖着撕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匆匆看了一遍，而后一把抱住凑在一旁猜着这个“大爷”的信上写的什么的阿瑶，涕泗横流，吓得元画以为信中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把自己在心里骂了千万遍，才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信，而此时，蕙兰终于止住眼泪，扶着被她方才举动吓蒙住的阿瑶，一遍又一遍地说：“瑶瑶，爹爹要回来了，爹爹就快要回来了……”

　　阿瑶不知道娘亲口中的“爹爹”是谁，但是看娘亲这样，应该是个对娘亲而言很重要的人，于是就记在心里，也开始盼着这个叫“爹爹”的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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