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祭

　　早起时就开始下雨，古都哥哥一早有事出去了，特地说了晚上之前不会回来。我在落地窗前站了好一会儿，玻璃上覆了一层水汽，外面的景色混染成一片朦胧的抽象画，雨势不大，就这样神游了半天，最后叫了司机，决定自己去学校报道。

　　这个城市，我初来乍到，还没有一个人出去过。学校在城市西边，修得非常之大，有些好奇设计师是不是一个动漫迷，灵感来源于其中，简直像是把动画片里那些穷奢极欲宫殿一般的校园复制了过来。奢靡归奢靡，不能否认学校真的很美。

　　出门前猜到今天的事不多，去学校中途的路程不短，于是顺手抱了电脑出来。叫秦朗的司机在前面开车，很安静，没有问话绝对不会擅自出言打扰。我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噼里啪啦的。车子在学校的停车场停了好一会儿，我才合上电脑，捏了捏眉心，下车去办正事。

　　高一新生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人却不多，走了该走的流程就可以回家了，三天后才正式入校。
　　古家是这所学校的投资方，学校看在古家的面子上对我特殊关照，处理事情异常热络，于是我弄好的时候还很早。也不急着找司机回去，撑了把伞，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走着，权当逛公园了，嗯，还是个颇具欧式风情的皇家公园。

　　这雨下的缠绵，天地被洗得湿漉漉的，盛夏之中能有这样一场雨，带来湿润的阴凉，并不会让人讨厌。
　　空气中有馥郁花香，正走着的这条道路上种了两排只到腰间高度的栀子花，一丛丛枝干修剪成球状，烟雨朦胧里，多层的白色花朵重重叠叠，开的极好。

　　校园很大，其他年级的人还没开学，离了主楼，就变得静谧起来。司机怕我迷路，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除了必备的东西，我相当于空手空脚来了古家，古都根据他对我的了解和固有印象，断定我是个不会安安分分宅在家的人，特地给配了个司机，方便出行。
　　我那对亲生的爹妈不在，古都哥哥将我照顾的很好，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当初爸妈结伴去美国，把我丢给古家，半点不担心我是否能够适应新环境，大约笃定我的担心都是多余。到了这里过后发现果真多余，古都哥哥和我的遭遇一样，爹妈也结伴去了资本主义国家，扔下我这个女儿，他那个儿子，抱团在家自生自灭。
　　真是有情有义的爹娘……

　　在一棵柳树下站定，雨滴在柳树叶中汇集，落在我头顶的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不远处的柳树下，蹲着一个美少年。
　　说不上来我停下脚步时因为他是少年还是因为美，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种不打伞单纯跑出来淋雨静静定在那处如同大理石雕塑美好的不可思议的情景，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所有不由得想要多看两眼。

　　好吧我解释这么多其实就是欲盖弥彰，因为他好看的太过分了，好看到一度坚信曾经沧海难为水已经不会再遇上比古都更妖孽貌美的少年的自己，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因为昨晚熬夜看了一晚上言情小说而出现了幻觉。

　　我站在栀子花和柳荫重叠渲染的背景中，仗着对方没有发现，厚颜无耻地看了好半天。这个好半天里，那美少年除了中途因为腿蹲的麻了直接席地坐下，就再没有动过。他呆呆地看着湖面，有点面无表情。看得久了，发现他美则美矣，但是面色太过苍白，如果唇色红一些，和妖冶勾人却又有剧毒的吸血鬼无异。

　　雨下得大了，伞面稀疏的声音快要连成了片。他依旧不动，这让我生出一种不算好的猜想，并不是什么狗血的圣母心，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花痴加同情，让我走过去，准备问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刚才隔得远，此刻走的近了，将他看得更清楚，发现这是个和我差不多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没有血色的脸颊，少年特有的稚嫩皮肤在日光和雨水的浸染中几欲透明，散发一种病态且妖娆的美，简直有些不真实。
　　他要么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或者是全宇宙，感动了上帝，让其像亲吻赫本一样，在出生时也得到了同样的吻，才能够生得如此之美，却不娘气；要么就是，他是吸血鬼。

　　想起贝拉和爱德华的相遇，我觉得自己和这只吸血鬼的相遇更加唯美，心里生出一种迷之优越感。

　　在他身侧站定，举着伞往他那侧送了送，帮他挡了点雨水，开口时声音还算镇定，没有女粉丝见到爱豆那种尖叫疯狂，甚至有一丝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从何而来的熟络，“再淋下去会生病，起来吧。”
　　“嗯。”他应了一个字，声音轻的我差点没听见，并没有抬头，好似我是个路人，这种路人他遇到过很多，只要碰了壁，就会自动走开。
　　我承认就算自己是个路人，也是个很耐心或者说神烦的路人，美色当前，当然不能浪费献殷勤的机会，“起来吧，你有没有同伴一起来？他们在哪儿？我可以送你过去。”
　　这次他嗯都没嗯。

　　我见他半天不动，略微担忧是因为别的原因，准备最后再试一次，不顾身上穿着长裙，蹲下来看了看他的脸色，“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你很吵。”他不耐烦横了我一眼。
　　我：……

　　不知道他的眼珠子是不是因为一直盯着湖面很久没有动过，眼角有些抽筋，这冷漠的一横就没有收得回去，直接黏在了我身上，或者更精确，是我的脸上，依旧冷漠的眼神直勾勾的，慢慢的，如同烟花绽放时的慢动作，或者一朵花开，惊讶夹杂着疑惑出现在他棕褐色的眼睛里，真实到□□。

　　“你，怎么了？”我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下意识将自己往后缩，察觉到危险，身体本能站起，没想到这动作引起他的误解，伸手就抓住了我，重心因此不稳，一个趔趄，本来要惯性地扑到他怀里，中途使了个巧劲儿，愣是从他已经搂上来的臂弯中脱出身来。
　　花痴是一回事，投怀送抱是另一回事，我还没有把生活过成狗血言情小说的打算。

　　“我……”他看着空落落的手，前一秒我的胳膊还在他的抓握中，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就好，我走了。”我理了理打湿了一角的裙子，捡起歪在一旁的伞。

　　他看我这一连串动作，“抱歉。”他说，“能不能扶我一下，坐太久腿麻了。”终于讲了一句完整的话，甚至露出一个微笑来。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好听得真配得上惨绝人寰四个字。
　　变声期似有提前，他的声音里少年音已经很淡，沉稳多于稚嫩，却正因为有那丝稚嫩，诱人程度简直添了二十次方。

　　被灌了迷魂汤，我大人有大量地借出胳膊。他再次搭上来，借着这力量升国旗一般缓缓站起来，看得我目瞪口呆：这人真的如外边那样只有十四五岁？！
　　坐着还不觉得，只感觉长手长脚的身材肯定很好，一站起来，这也太高些了！
　　我十五岁长到一米六七已十分开心，这美少年比我高了一个头还多，几乎到了和古都差不多的境地，平视时只能看到他的胸膛，生长激素分泌过多什么的，真惊人。

　　“我的车在校门口，能送我过去吗，谢谢。”他说话方式像一个绅士，如果忽略掉一直不肯离开我的脸的那双眼睛的话，我对他的好感或许会更多些。
　　“你可以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湿了，却掩盖不了是世界顶尖级设计师私人定制的风格和手笔，这种人，不会缺少司机。
　　他摸了摸口袋，十分不好意思地摊手，“手机扔车上了。”一副不得不麻烦你了的表情。
　　“不介意借给你。”我从善如流掏出自己的手机来。
　　“我自己开车来的。”
　　我：……

　　瞬间改口，真的一点都不像撒谎呢！

　　这个当口，突然想起古都曾经用斜觑我的表情说的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这花痴的性格要是不改改，终有一天会有报应”，眼前这个五分钟之前还是我缠着他不放，现在变成他缠着我不放的美少年，是不是古都所说的报应？
　　这么美的报应，老天爷还挺善待我的。

　　至于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开车，这条法律在某些任性的富豪中，似乎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约束力。比如我自己，就开过……

　　再次把伞往他那侧送过去，“走吧，说好只送到校门口，车费五十，先付款后乘车。”
　　“你缺钱？”他很诧异。
　　“不缺，但是我是个有良心的主子，想给我的司机找点外快，怎么，有意见？”
　　“……”

　　秦朗看到我招手，开着车过来，下车拉开车门，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那跟在我身边的美少年，“小姐，这是？”
　　“路上捡的，送到校门口就扔掉。”
　　秦朗语噎，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先上车，自然没看见美少年眼睛里颇有含义的笑容，秦朗看见了，却没放在心上。因为这两天，对着我这么笑的人太多了……

　　骚包的车型没有引起美少年的惊叹或是诧异，大概猜到了我是什么阶层的人，加上能进入这学校的人本来非富即贵，自然见怪不怪。
　　我收起下车前扔在座位上的电脑，然后习惯性把车上一个毛绒熊抱在怀里，期间他一直偏头过来看我，看得我想挖他的眼睛，出于礼貌，忍了，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临下车时他问我。
　　我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冷不丁这么一问，下意识就回，“羽影子。”说完就清醒了，差点肠子悔青，怎么就说了真名，应该瞎编一个应付他的啊！
　　他看着我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嗯，我记住了。”
　　“一个名字而已，记了没用，你赶紧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吧，再也不见。”我把人轰下车，一巴掌关上了车门，心想你永远别记住才好。

　　回家路上，我皱眉看着美少年坐过湿了一滩的后座，叹了口气，“小气的古都要念叨我又把他的车搞脏了的。”

　　真是愁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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