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那些丫鬟见冯金壩走远了才长松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老爷发起火来真可怕。”
　　“大小姐也真是可怜。”
　　……
　　冯金壩之所以会发那么大的火，主要还是因为心疼洋洋，玉洋本有三个奶娘轮流照看，哪知前几日一个奶娘走路时不小心滑倒摔断了腿，只得回家休养了，另一个因临近年关，家里又有人生病，便请了十几天长假，准备过完年再回来。这仅剩一个奶娘还是冯金壩用重金才勉强留住，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眼看就要过年，这个节骨眼再请谁都不太好办。
　　冯金壩觉得玉禾总违背他的命令，还经常和自己对着干，没有一点尊卑意识，心中早就不满了。他送陈大夫回来后，一想到洋洋这几天没人精心照顾，就气得直跺脚。

　　果不其然，天一黑玉洋该睡觉了，他被几个丫鬟轮流哄着已快半个时辰，可仍断断续续哭个不停，玉洋听不到熟悉的声音，找不到熟悉的怀抱，闻不到熟悉的气味，就是不肯入睡，太太在旁边听得心肝儿都快碎了，便让丫鬟把他抱过来。可无论太太怎么哄，玉洋还是一直哭，接着又吐出许多东西来，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才勉强合上双眼。
　　太太知道玉禾又被冯金壩打了，还被关了起来，她很是恼火，对那个奶娘也有几分不满。到了除夕那天，太太好说歹说，冯金壩才勉强同意让玉禾出来吃顿团圆饭。可玉禾心中仍愤愤不平，根本不想见到她爹，更不想和他在一起吃饭，可既然太太派人来请了，也不好拂了她的颜面，玉禾只得出了门，一路上磨磨唧唧地迈着脚步。
　　碧月很是焦急，一直催促道：“大小姐快点吧，别让老爷和太太等的太久。” 玉禾丝毫不加理会，仍心不在焉地慢慢晃悠着，只见那屋檐下挂了许多又红又亮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摆动着，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喜庆团圆的气氛，只觉得那红红的一片无比刺目，令她倍感压抑，恨不得立刻就逃离此处。

　　玉禾刚到太太院门口，就听到从屋里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她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冲进去，只见院中立着十多位丫鬟，她们个个捧着食盘，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玉禾进屋后发现那八仙桌上的饭菜只上了一半，地上还有不少破碎的碗碟和汤水。
　　冯金壩很是焦虑不安，在屋内不停地踱来踱去，太太靠在软椅上正痛哭流涕，玉舒立在一旁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条手帕绕来绕去。玉禾忙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太太并未回答，依旧“呜呜”哭个不停，冯金壩忍不住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光哭有个屁用！”
　　太太本就悲痛欲绝，又听这话如此不堪入耳，一气之下竟晕了过去，翠叶和翠柳连忙把太太扶上床，冯金壩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玉舒也紧跟着出了门。

　　玉禾坐在太太身边，拿起手帕轻轻拭去她眼窝的泪痕，起身问道：“我娘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翠柳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翠叶只得道：“大小姐，请跟我来！”
　　玉禾到了外间，只听翠叶忧心忡忡道：“刚才梁家人过来传话，说是梁处长出事了。”
　　玉禾顿时怔住了，片刻后才不敢置信道：“我姥爷出啥事了？上次见他还好好的。”
　　翠叶摇摇头，“具体还不清楚，只说人被带走了，要接受调查。”
　　玉禾惊愕不已，只觉得心如刀绞，她吩咐翠叶照顾好太太，自己则失魂落魄地返了回去，碧月忙上前安慰道：“小姐不要担心，或许过两天就没事了。” 玉禾心情糟糕透了，一路上都是恍恍惚惚的。

　　自从除夕夜发生那件事后，冯家这个年过得无比惨淡，院内气氛异常沉闷，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玉洋，自从他被太太照顾几晚后倒也适应一些，哭闹次数明显减少，也与她亲近许多。太太心中很是宽慰，便问了问那个奶娘的情况，得知她的病已好了大半，便让管家给她结了工钱，然后把她辞退了。冯金壩得知那个奶娘被赶走了，还以为是玉禾在太太面前嚼了舌头根子，于是又对她多了几分怨气。
　　过了几日，外面又陆陆续续传来一些梁振中消息，说是他贪污了五十万大洋，不但拖了几个月的军饷没发，还把部队中的军火偷偷拉出去变卖了不少，最后都被揭发了。由于证据确凿，上面也不得不派人处理，这才把梁振中及其亲信都控制起来，他的官职也被军政保卫处王处长兼任了。

　　梁振中在坪县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所以他并没有待在监狱里，而是被关在一个看守严密的房间中，可他那些亲信却没这么好运，全被扔进了大牢，每天都被王国政手下的人严刑拷打。
　　梁振中平时一向骄横跋扈惯，他狂妄自大又刚愎自用，就连对自己属下也异常严苛，那些人对他早就心怀不满，没打两下就全招了，那梁振中贪污多少军费，卖了多少军火，每天和谁见过面，说了些什么话，他们全都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王国政紧紧盯着手中的供词，只见上面罗列着梁振中的一条条罪状：贪污军费七万多大洋，变卖军火三万多大洋，收人贿赂两万多大洋……
　　另外还有一份平日里跟梁振中来往密切的人员名单，其中有三个字引起了王国政的注意——“冯金壩”，他对这人也略有耳闻，不过以前听闻他俩一向不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密切了？王国政有些不解。

　　“来人！”王国政向门外喊道，一个警卫立刻进来了，他把那份口供拍在桌上，正色吩咐道：“这数目不对啊，我听说那姓梁的至少贪了五十万大洋，再拿回去重新审审。”那警卫连忙收起供状去办了。
　　王国政心里清楚的很，对于别人来说这十多万大洋可能会是死罪，不过那家伙一向老奸巨猾，不知道有没有留什么后路，再说他还有一个富得流油的女婿，想把他捞出来完全有那个可能，所以他必须贪得足够多，得让这个窟窿足够大，大得难以填平，只有这样他才永无翻身之地，就算死不成，也得让他吃一辈子牢饭，自己才能彻底拔出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哼！看你个老东西还敢不敢再跟我作对！”王国政恨恨地想。

　　梁振中看到审判员手中的那份供词顿时就懵了，自己这几年弄了多少大洋难道他心里不清楚吗？撑死也就十多万，可这纸上竟写了五十万！整整五十万啊！就算把他的所有家底都掏空也填补不平，这都够掉好几次脑袋了！
　　梁振中一气之下把这份供词撕得粉碎，全撒了出去，火冒三丈骂道：“这上面写的全是狗屁！别以为你们伪造一张废纸就想让老子认罪，门都没有，简直痴心妄想！”
　　那审判员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轻轻拂去身上的碎屑，沉声静气道：“我劝你还是消消气，这可是你的亲信赵警卫——赵攀亲自交待的。”
　　说完他又拿出另一份口供，在梁振中面前得意地挥了挥，“你仔细看看，这上面还有他的签字和手印。”
　　梁振中伸手就想去扯，那人急忙闪退到一旁，这时冲上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把梁振中死死摁在地上，那审判员把供词收好后冷笑道：“哼！这人跟了你许多年,他的话不得不信，你们都给我好好照看着，可别出了什么岔子！”说完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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