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自从玉禾质问过碧月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她服侍玉禾睡下后便悄悄出去，蹑手蹑脚来到玉舒门外。碧月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便轻轻敲了三下门，声音两长一短，这是她和玉舒之间的特别暗号。果然，没过多久门就开了，碧月立刻闪进屋，焦急道：“二小姐，大小姐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今后不能再来了。”
　　玉舒斜睨她一眼，“行，反正我也知道了,你走吧。” 碧月这才长舒口气，自从她过来传递消息后就觉得很内疚，现在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于是便即刻返了回去，可碧月没想到在这暗夜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玉禾被关在房内已快半个月，眼看就要到年关，冯家总少不了亲戚要走动，为了不让这“家丑”外扬，冯金壩总算收回命令，把那两个婆子撤了回去。玉禾见那两个丧门神总算走了，心中不禁欢呼雀跃，急忙跑出去直奔玉苗房间。
　　玉苗见到她顿时欣喜若狂，一下扑了上去，手舞足蹈地“咯咯”直笑，她仰起小脸，眼睛里满是热切与渴望，“大姐，咱们去玩儿吧，我都好久没出去了。”
　　玉禾点点头，牵起她的小手朝花园走去，这里昨儿个刚下过一场大雪，不过路上已被清理干净，她们走得倒也稳妥，还未到园子门口，一股浓郁芬芳、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就扑面而来，玉苗一闻到这味儿快活极了，便挣脱玉禾的手跑了进去。此刻已是傍晚，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整个园子，傲然挺立的腊梅上还有许多尚未融化的点点雪粒，在夕阳的映射下散发出绚丽夺目的的光芒，让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梅，只觉得梅中有雪，雪中有梅，二者好似已融为一体。

　　玉禾来到花园，此时刮来一阵微风，那风中满是梅花独有的清寒冷冽的香气，吹向园中的每一处角落，她感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这种香味儿，便在一棵曲折嶙峋的梅树下止住脚步，攀过一枝开得正盛的腊梅，闭上双眼轻轻嗅着，仿佛天地间的精华灵气全都被吸入了肺腑，在她身体内静静流淌、旋转，她从里到外仿佛经历了一次神圣的洗礼，整个灵魂都变得通透起来。
　　就在玉禾久久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时，突然听玉苗兴奋叫道：“大姐，快看！”玉禾不禁打了个激灵，睁眼一瞅，原来是一根根尖尖的冰凌，它们从屋檐上直泻下来，大概有几十个，有的三尺多长，有的还不到一尺，看上去像是被冻住的瀑布，格外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玉苗满脸欢喜道：“大姐，你给我够一个吧，我想要。”
　　玉禾有些犹豫，“太高了，恐怕够不着。”
　　玉禾哀求道：“你就试一下吧，求你了大姐。”
　　玉禾无奈点了点头，“好，你等着。”
　　她走到屋檐下踮起脚尖，又尽力伸长手臂，但也仅能勉强摸到一根冰凌的尖儿，玉苗焦急道：“再高点，再高点！” 可玉禾实在力不从心，这时她发现墙角竖着一个铲雪锨，便跑过去拿起来，对玉苗喊道：“我把它打下来，你躲远点！”
　　玉苗后退几步，玉禾这才举起沉重的铁锨，闭上双眼，对着那片密密麻麻的冰凌就使劲拍去，只听“轰”的一声，瞬间就有五六个突然断裂，随即而来的还有那四处飞溅的碎冰屑，玉禾立刻扔下铁锨拔腿就跑，却听玉苗尖叫了一声。

　　玉禾转身一看，原来屋檐下躺着一个人，地上还有一滩血迹，玉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玉禾心里“砰砰”直跳，急忙飞奔过去，只见那妇人后脑勺还有一道口子，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原来是被那些坠落的冰凌砸倒了。玉禾立刻掏出手帕紧紧帮她按住伤口，此时正在打扫园子的几个下人也纷纷围上来，玉禾焦急喊道：“快去叫大夫！”
　　有两个下人赶紧扔下笤帚，一个去禀告老爷，另一个去告知太太，她们无法直接去找大夫，只有先请示东家，再找账房领些大洋，才能请得动大夫。玉禾见有些人还杵在那儿，便吩咐道：“快把她抬进去！”
　　那些丫鬟一起上前，用力把她翻过来，原来这人竟是玉洋的奶娘，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玉禾紧张不已，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

　　众人连拖带拽地抬起她朝屋内艰难挪去，那刺目的鲜血滴滴嗒嗒流了一地，玉禾身上也沾染不少，她们费力把奶娘斜放在床上。玉禾看血还是止不住，而那手帕早已被染透了，她只好用手按压着，其她人看玉禾这么焦急，便劝慰道：“大小姐别急，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没过多久，只听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玉禾以为是大夫到了，抬头一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进屋的竟是她爹。玉禾还来不及躲避，冯金壩就上前“啪”的一声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玉禾霎时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也嗡嗡直响。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辩解，只是紧紧捂住脸一直往后缩。
　　冯金壩上前拽过她狠狠甩在地上，玉禾只觉得自己双腿被重重撞了一下，痛得直钻心，可她仍不敢哭，只是死死咬住嘴唇，默默吞下泪水。冯金壩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刚出来又给我惹事，幸亏没砸到洋洋，要是把他伤了，老子剥了你的皮！”

　　丫鬟们纷纷跪地求情：“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大小姐也不是故意的。”
　　冯金壩对她们丝毫不加理会，只狠狠怒视着玉禾，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一般，这时外面传来喊声：“大夫来了！”
　　冯金壩立刻迎上去，焦急道：“陈大夫，快过来看看。”
　　陈留明背着一个黑楠木药箱，一路累得气喘吁吁，他擦把汗，进屋后便为那奶娘开始检查起来，又摸了摸脉相，过了片刻才道：“她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好在伤得不重，等会儿便能醒了。”
　　陈大夫先帮她止住血，清理伤口后上了药，又细细包扎一番，这才交待道：“她这几天要卧床休息，不能劳累，我再开几副药。”说完便去翻药箱了。

　　冯金壩顿时急了，若真如此，那她岂不是无法照顾洋洋了？冯金壩又对玉禾厉声喝道：“看你干的好事！就得关你一辈子，来人，拖她下去！”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婆子就进来了，玉禾浑身无力，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只得任由她们把自己架出去，她知道冯金壩正在气头上，此时她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是错，便没有半句解释。玉禾刚出门，玉苗就泪眼汪汪道：“大姐，都是我不好，你没事儿吧？”
　　玉禾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安慰道：“这不怪你，都是我不小心。” 她对一个丫鬟吩咐道：“送三小姐回房吧。”玉苗一边哭着一边被带走了。
　　玉禾叹了口气，心里非常窝火，可事情既已发生，她也只有默默祈祷那奶娘能尽快好转。

　　碧月见玉禾又被那两个婆子带了回来，而且她脸上又红又肿，身上还有点点血迹，碧月大惊失色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
　　玉禾心烦意乱道：“没事。”说完便一头重重瘫倒在床上，碧月很是气愤，对那她质问道：“你们咋又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两个婆子面无表情，只冷冷道：“一切都是老爷吩咐。”碧月不敢再多问，只好转身进了屋。
　　陈大夫开完药又嘱咐几句便告辞了，冯金壩吩咐那些丫鬟好生照料着，才匆匆出门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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