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百妖录

　　生性所至，墨无恨大咧咧地没去管那抹不是很重要的顿悟，倒是满脸纠结的去追问沈九泉：“等等等等？为什么我父母要和你一起走啊，明明…我才是他们亲儿子不是吗！”

　　“这…当时，白祁峰毁后你一个人跑了出去，谁也找不到你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只好去了一座灵气算是比较充沛的仙山暂居下来。本打算是立脚之后马上派人去寻找你的踪迹的，可那魔主盯上了你父亲身上的凄炎剑，总是想要抢夺那把仙剑。…”沈九泉缓缓道。

　　“然后呢然后呢？”墨无恨道。

　　“因为你父亲是个剑痴，座右铭便是人在剑在，所以足足有五年未曾派一人出山，全靠你父母在山上种的几亩薄田度日。”

　　“啧…这么看来我还真有点可怜。”墨无恨抿了口茶，咂了咂嘴，只觉得茶味苦涩非常，想必是许久没有泡过了的样子。

　　“再之后魔主被当时的几位仙尊封印在白祁山废墟下，我们才得以重回人世。此时我的道行业已臻至金丹后期，有足够立派的资格了，便创立了璃泉派，你父亲以问心峰中一眼灵泉为基，融水化金铸了我的璃泉剑。”沈九泉道。

　　【哇。简直爽嗨好吗！一帮之主！绝世神剑！呸！】

　　墨无恨忽觉心中泛上一股强烈恶意，不禁纳了闷，他自身性格极为脱线宽容，况且本为凡世俗人，理应说听闻此事应只有艳羡的感觉才对…
　　……或者说，那是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熊熊妒意在作祟。

　　原来墨无恨的原魂还有一些残存在身上吗？！

　　“…后来，你父母怕你出事，便去了七羽城找到神算程，才知道你的位置，一家人终得相聚。”

　　“神…神算程？”

　　这种道号好俗！和街头挂着小旗子算命的盲人有什么区别？！

　　“那可是“拈天机”程衔。”沈九泉道，“不过…”

　　沈九泉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墨无恨追问。

　　“你…不肯认他们为父母，并将我们粗言驱逐。”沈九泉道。

　　“……啊？”

　　沈九泉垂眸摩挲着茶杯，“绝无虚言…只是，我是不是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不不不…说吧。”墨无恨道。

　　“嗯…”沈九泉沉吟道，“这之后你便创立了离风派，意喻离峰，…自此放言与我与你父母，不共戴天。”

　　“啊…”墨无恨尴尬的笑了笑，“此时经你一讲，我怎么觉得…有点幼稚。”

　　幼稚炸了好吗？！原来这墨无恨…什么人啊！

　　【为了一把剑而把亲生儿子丢在外面生活坎坷，带着小徒弟一同幸幸福福的过着小日子，风平浪静之后再出来大摇大摆的要认亲，神经病吧？！】

　　心中那股恶意又在往上冒，墨无恨大惊，连忙屏息静气散去心内莫名其妙的戾气，这才平静下来。

　　有些…可怕的嫉妒心念。墨无恨暗自擦了把冷汗，是啊…这得是多大的怨念才能导致死后还能存在这具躯体里影响他的心智？

　　沈九泉摇头道，“…是我们的错。”

　　“九泉兄其实你不用自责的。”墨无恨脱口而出。

　　“……？”

　　沈九泉闻言，眼神复杂的望了望他。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嘛。你自责这么久有什么用？徒增烦恼而已。”

　　“没有…”

　　“……？”

　　“过去…？”

　　“？”

　　沈九泉突然抓住他的手，似乎极其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不必自责，往事休提？”

　　“嗯…欸……”墨无恨点了点头，另一只手抬起指了指那只被握住的手。

　　麻烦松开点好吗沈宗主我的手要被你捏断了！至少金丹期的人了麻烦收敛点好吗！！！

　　有阵小风吹过，竹叶摇磨之间飒飒声传遍小院。

　　沈九泉握着墨无恨的手腕，深邃的纯黑色眸子紧紧的盯着墨无恨。

　　墨无恨虽说被他看的有点发毛，可也没再忍心挣扎。倒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一看沈九泉的脸。

　　沈九泉长得绝对能算是绝代美男，鼻梁高挺肌肤白皙，眉峰虽略细可却透着一股英气，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古井无波，安在沈九泉那张俊秀的脸上，想让人不多看几眼都不行。

　　他的眼睛…仿佛是有魔力的。

　　墨无恨的手腕依旧为他所握，正当墨无恨感到手腕都有些酸痛的时候，沈九泉极轻极轻的松开了手。

　　他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好。

　　墨无恨却觉得他好像想哭。

　　错觉吧。

　　许久，沈九泉才缓缓开口，“你…身上还有伤吗？”

　　……

　　“不知。”墨无恨道。

　　他哪里知道有没有。但是墨无恨刚刚是看见了沈九泉脖子侧面一道浅伤，似是为剑所划，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头。

　　“那…”沈九泉道，“先去房里休息片刻，明日再谈可好？”

　　墨无恨点了点头。

　　沈九泉安置了他，转身离去。

　　其实他是有回头望了一眼墨无恨的方向的，只是墨无恨没有看到。

　　房里，墨无恨敏锐的觉得沈九泉在纠结着什么，以及肯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出来。

　　毕竟…他说的是，不共戴天，而不是割席断交。

　　虽然也差不多了啦。

　　但是…他在…隐瞒什么？纠结什么？

　　不过墨无恨却懒得去继续刨根问底了。毕竟这沈九泉脾性他也捉摸不透，万一不小心说错话惹恼了这位大仙，可能……

　　还是想想别的吧。墨无恨摇摇头清空脑内无谓思绪。

　　首先这个世界的语言和他的语言是相同的，这个简直好评。

　　墨无恨环顾了一圈，竹榻边有一个小书柜。

　　墨无恨过去查看了一下上面摆放的书，除了各类繁复的诗文道经法典古籍，有一本墨无恨甚感兴趣。

　　《岚清鉴》

　　墨无恨抽出书来，书面有些古旧不过并未发霉落灰，想必也是沈九泉一直有在打扫卫生护理书籍。

　　扉页上写有几个挺拔的毛笔字“孤溪道人赠”。

　　墨无恨打开那本书，翻了几页，眼神却忽然定格在一行小字上。

　　【岚清国为修真界第一大国，全国崇尚修真之术，洛山派，璃泉派，离风派三足鼎立。其中洛山派为国派，家姓季，故又称洛山季氏。家主季冷(字叔平)为当今国主，太子季风（字破筝）统领…堂，……组织却被世人所唾弃，堂主千……后归隐，自此不见踪迹。】

　　有一些字似乎是被墨汁涂抹去看不清楚了。墨无恨蹙着眉，这啥玩意…搞什么鬼名堂？

　　墨无恨也不细究，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一国皇室那点破事他懒得去管也不想去知道。

　　又扫了几页，不过是一些枯燥的历史年表，墨无恨放下这本书，想先去看看别的书。

　　墨无恨又陆陆续续的读了几本书，都没有什么可用之处，还浪费了他一下午。眼看日头西沉天色渐暗，便又拾起刚刚的那本《岚清鉴》。

　　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那行早就看过的字，墨无恨突然愣住了。

　　等等。

　　……

　　璃泉派，离风派？

　　三足鼎立？！

　　沈九泉大宗主和墨无恨大宗主？！

　　墨无恨一拍大腿，这个生重的，简直了…

　　爽！

　　……个屁！

　　现在的他身体里明显一点所谓的灵力和所谓世外高人大宗主的力量都没有啊！

　　墨无恨泪流满面。

　　不过…沈九泉身上的奇怪力量——好像就是灵力，一点都不小。按理说墨无恨一点都不会比他差才对啊。墨无恨咂咂嘴，伸手用力拍出一掌。

　　……

　　砰。不过是竹门打开的声音。

　　沈九泉：“……？”

　　墨无恨：“……”

　　请不要每一次在我最尴尬的时候就跑出来围观我好吗！

　　墨无恨欲哭无泪。

　　“你…在做什么？”沈九泉问。

　　这么尴尬的事情就不要再拿出来讲了好吗！

　　墨无恨：“我…用不出灵力了。”

　　沈九泉点了点头，淡淡道，“先吃饭。”

　　墨无恨再一看，才发现沈九泉是端着一个竹盘进来的。

　　一碟清笋，两碗淡粥，没了。

　　……

　　墨无恨一脸平静的问，“就这些？”

　　“还有些香菇。你要，可以拿来。”

　　“不必了。”

　　墨无恨喝着淡粥开始想念原先每天所吃的那些美味佳肴。

　　红烧牛肉…小鸡炖蘑菇…香辣牛肉…番茄鸡蛋……虽然都是泡面。

　　老天不要这么折磨我吧！？好不容易重生到了一个有那么点厉害总算不是个小透明的一代宗主身上……

　　居然只有笋丝和白粥吃！

　　墨无恨感到胃疼之余心头却又有一丝诧异。

　　不同于前两次那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恶意，是实实在在的诧异。

　　墨无恨没管自己那各种发出奇怪心思的心，而是恍然的看着沈九泉。

　　怜爱的眼神。

　　自己清苦一天，可沈九泉却不知道在这里清苦了多少时日。

　　也许……很久，非常久。可是他，为什么要居住在这里呢？

　　自己又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刚好落在这个“不共戴天”的人的住处附近，又刚好被他发现呢……

　　墨无恨喝干最后一点粥液，不经意的望了沈九泉一眼。

　　……真的是，碰巧吗？

　　“九泉兄…”墨无恨道，“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

　　沈九泉收拾碗筷的动作一滞，又马上不动声色的带过，“明天再和你叙，你体内元气不稳，需要休息了。”

　　墨无恨嗯了一声，帮着他收拾碗筷。墨无恨却发现，沈九泉是实实在在的在颤抖的。

　　他很害怕？

　　墨无恨轻笑着伸手拍了拍沈九泉的背，沈九泉回头看了他一眼，是挂着温和笑容的墨无恨。

　　那张脸，用着那样的表情，这样的墨无恨，是沈九泉从未看见过的。

　　沈九泉转身就走，留下了一脸无奈的墨无恨。

　　缩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墨无恨摸了摸下巴，觉得有点尴尬。

　　不如说从他们刚见面的一刹到现在……都有点尴尬。

　　墨无恨觉得他这具身体的由头，绝对不是一般的大。意义也一样。而且…对于沈九泉的意义，似乎也有些大呢。

　　这一晚墨无恨睡的香甜，但是沈九泉却在半夜走出了他那间小屋，坐在竹凳上仰望着被竹叶围绕着的星空出神。

　　一开始还有蛐蛐儿叫的欢快，过了会儿却也停了。小院内一片寂静，独有沈九泉一人的轻微呼吸声。

　　竹叶沙沙摇动。

　　沈九泉回过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开始沉落，他这才发觉他已经坐了两个多时辰，脖颈都有些酸痛了。

　　他长长叹了一声，望了墨无恨所在的房间一眼，缓慢的步回了自己的竹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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