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被蛇咬

　　“你知道他是怎样死的？”
　　“他毁了自己所有的修为，将澎容堵死在了隆海之渊。”
　　沈路唯简单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啊！这不就是宜上吗？宁愿牺牲自己，是他。
　　“那你腹中的孩子，可是宜上的？”
　　女人自嘲地笑笑，没有回答他。现在已经四月过去了，她很显怀，所以腹部理所当然的能够看得出来。
　　“若真是，你必要和他母亲交代。天地为大，他父母毕竟只有他一个儿子。”
　　“他真的死了吗？”
　　沈路唯冷不丁问男人一句，他却被哽咽在了半路。
　　“他的修为，他的形神，全都消失在了三界十方世界，甚至连唯一一点记忆也不存留。”
　　他是死了，沈路唯轻声说。
　　男人扬眉，没有接话。沈路唯将头靠在冰冷的水墙上，也不想再去过问，现下她该何去何从？她深刻地明白，纵然回了家，她又能够怎样？是再看得见宜上，活着是就着原本的生活继续下去？她总说按部就班，按部就班地生活，可真真的回了去，沈路唯却犹豫。她自是无所谓生死的人，而现在什么期盼也无了，纵然回了天宫，过得也不过是朝生暮死的状态。
　　“我要出去。”
　　女人已经很难得分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的深海，阳光根本就无从下来。看着那些水物，漂浮在的四周，却不得靠近。他们或张牙舞爪，或有身无首。看得多了，倒也习惯。女人只是整日坐着，不免的腰酸背痛。
　　“路唯姑娘，我没办法送你出去。”
　　他藏青色的长服和这供隆的海水是如此的相似，他有双细长的眸子。沈路唯只是觉得很熟悉，他的面相不好看，颊上有道深长的疤痕。女人只用一眼，便能够记住。
　　“那你又为何救我？”
　　男人没有回答她，沈路唯猜想，他并不想让她出去。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她也不再过多去询问。第五日，他从房前走过，面色凝重。看跟他身后的小厮手中正捧着一株枯萎的东西，唤住了男人。他停下步伐，转过身来看。
　　“卿秋并蒂莲？”
　　那模样，不是那个蠢物，却已然枯萎，那萎缩的根茎，显然是为火圈困住而留下的痕迹。男人的眼睛在面前一亮，放佛发现了新世界。
　　“路唯姑娘，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她内心自嘲，当日那人送这个给她的时候，它还是一株幼苗，而今，却因为并蒂莲而染上莫名的仇恨，被可恶的男人缠上身。
　　“曾见过。”
　　“在哪里？”
　　沈路唯淡然道，“上古医书里。”男人的眸色一下子又暗淡，又听得沈路唯说。
　　“你寻它做什么？”
　　他将那枯萎的东西放入了小厮的手中，拖着木盘，让他领了下去。
　　“姑娘不是览过上古的医书吗？”
　　摇摇头，眼中顿时充满了些遗憾。
　　“两三百年前之事，早就忘罢。”
　　“这莲不是俗物，上古有云，帝尊之父羽化焚天之所，留存人间的原形。千万年前，南山之首招摇峰巅，曾是帝尊之父涣散形神之处，留存人间的修为幻化成祥珠降落一处海涯并蒂莲身处。”
　　沈路唯的身体有些冰冷，他继续说。
　　“百万年不曾遇见的莲，仙人有心隐匿。曾在数十万年前的海外见过，至今却再不知其踪迹。”
　　他在诉说一个惨烈的秘密。
　　“卿秋并蒂莲是那祥珠转化蜕身的第二十二轮回，世间只此一株。”
　　她的眼前顿时一黑，顿时跌坐在地。
　　“前几月，闻言九净山北沧地丹穴峰尽头的中海盛开了遍地的卿秋莲，我去之时，已然全为火海吞噬。目之所及，满眼疮痍。”
　　她的心在流血，可并不想哭。没有人知道宜上送的莲就是卿秋并蒂莲，因为，他只告诉过沈路唯，那是属于她的东西，而她只知道莲的名字。
　　“祥珠乃前帝尊的修为，世上之人，无一不想夺得。可惜，中海遭此一劫，再无轻雾之日。”
　　“你带我出去吧！”
　　沈路唯忽然对男人说。
　　“我知道祥珠在哪里。”
　　沈路唯不是傻子，光看男人能够救她于危难之中，便能明白，这非等闲之辈能够做到的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他一步。沈路唯的认知观念里，有些事情过了，她便不再追究，这并非她认知观念里面的“有些事”。
　　再次降临大地，沈路唯的身体是摇晃的。
　　那一片松软的土地，是她第二次踏足。这次去的地方是祝城的密乘山，沈路唯知道，如今能够帮助的她的只有祝城。救她的男人不跟她一道，他说，人各有事，他便有要事，一月之后，再来问寻她祥珠的下落，他说只因她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沈路唯倒也随了他，独自一人，何必又多个一人来假装充当热闹？到达祝城的密乘山，山下水里，她仰望着曾经腾云驾雾的日子，并不怀念。如今没有了那些，察觉着自己似乎到不了，又何妨？一日到不了，便两日，三日，四日。她开始走，一步步，仰望着那些缭绕的云雾。
　　沈路唯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便不是那样喜欢怀念的人，明明便是喜欢得过且过的人，总记得宜上对她的点点滴滴，越是莫名其妙，这种感觉来得越是强烈。益加是在宜上去了之后，宜上永远也不会出现之后，偏巧不是宜上守在她身侧的日子。沈路唯想，总是这样离奇的发生了，经历过相同的东西，她想的做得，都便得莫名其妙起来。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宜上带她来的，他没有任何坐骑，只喜欢腾云而上。他说，那样会很轻松。看着他那个时候的侧脸，所有的微笑都凝固。和他在一起，他总喜欢对沈路唯笑，微微一笑，仅此而已。有时沈路唯尴尬抿嘴，故意不去看他的脸，他却将她禁锢在怀中。
　　“路唯，我知道你怕冷。”
　　那时候在云雾里，宜上将薄如蝉翼的轻纱披在她的身上，是他母亲送予准儿媳的东西，西山蚕蛹首妇子的蛹丝，很暖和，很轻薄。现下，晓雾湿了她的头发，没有人在身旁，纵然不是孤独，被人惯坏似的孤独，也来得措手不及。
　　沈路唯不觉孤单，只是有些可惜，那个时候，宜上对的所有温情，来不及还他。
　　他真是讨厌的人，她想。
　　那样不着痕迹地为编织温柔的陷阱，好嗬，现在啊，她都要还给你，全部还给你。
　　沈路唯走得有些累了，四月的肚子已经看得处大致的轮廓，她上了路不多时，体力不支。捂住自己的嘴，感觉冰冷。她的思维里一定要找到祝城啊，她可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宜上要将这样的祸物交给自己。
　　他是不知道的么？
　　但愿。
　　爬上密乘山山麓时，已经过去三天三夜。沈路唯甚至未进一口水，那么匆忙，是一定要找到祝城啊。她有话与他交代啊！密乘山山麓于三重天上，现在女人失去了所有的修为，不过一个肉体凡胎，能够登上山麓，也是万幸。她轻叹一口气，瞪眼看着丛林里穿梭出来的一头蚣蝮，丑而笨重。他环在的身体四周，身上看似厚重的龙鳞，顿时有些想吐。那蚣蝮却用他的两只犄角在身上试探，轻轻触碰，不曾有过火的举动。他看起来很小。
　　沈路唯的身体因为陌生往后退，小蚣蝮倒似找到了兴趣，也顺顺从从地跟着后退，单单赖在她的身体上，不动了。沈路唯疑惑，不记得祝城有这样的嗜好，况她对这东西生得紧，也是一知半解，只道蚣蝮常年活在海外，不曾在这方世界里看过半分。
　　他的舌头如蛇一般，长而细，冒着热气，粉嫩，不断在空气里伸缩。沈路唯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母亲会选择让他到这十万八千里相差之外的密乘山来？他的龙鳞软极了，似乎是刚刚出生的小东西。
　　沈路唯得了空回神，这才注意到他未睁开的眸子，可怜极了。他不断往女人的身体上蹭，妄寻一处温暖安心的怀抱，沈路唯莫名地笑了笑，看着他安安稳稳睡着了，内心却一阵烦躁。小蚣蝮虽小，可确乎有些重，女人的身体挪不出来，只得任他这样躺在的怀中。四周巡视，确乎是没有找到一丁点迹象给他寻找母亲。
　　沈路唯乏了，也不由叹息一口气，原本自己便是是孤身一人，轻生了事也未尝不可，如今这番光景，她连自身都无从保证，你又来做甚？她连连哀叹，自身难保。小东西，你如此寻来，又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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