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对斜晖

作者:塔顶上的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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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第三天,老板带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春风楼走水,一百二十六具焦尸,无人生还。”

      也就是说,羽墨成了最后一个知情者。

      春妞,春妞娘,春妞爹……还有已经自尽的雨诺……羽墨捂住脸,眼泪漫湿了衣襟。伤心之余,更有兔死狐悲的巨大恐慌。

      魏云卿伸出手,拍拍羽墨瑟瑟发抖的肩膀:“白氏尚未产子,冀王不会冒然剑指宁王府。”

      更何况在众人眼中,羽墨也许就是个不会写字的哑婢,虽有威胁,但很难做文章。

      魏云卿深知没有足够的利益在手,冀王不会轻易和自己翻脸。魏云卿很明白自己的分量,他没有争储的可能,但父皇很大方地放手给自己贤王应有的权、人、势,可以说,忠诚的皇党和中立党是很卖自己面子的。魏云卿可以拒绝兄长的合作意愿,但兄长不会轻易得罪魏云卿。

      羽墨听闻此言,却又多想了一层,万一白素素真的生了儿子,冀王就算得罪老板,恐怕也要将自己除之后快。心里不禁又凉了一截。

      魏云卿自然也想到了,索性明言:“白氏乃青国大将白凌宇之女,已故太子表妹。”

      青国在半年之内经历了激烈的争位之战,太子、三皇子势力连根拔起,牵连者朝堂半壁,二皇子登位后立即东犯,白素素的处境更是微妙。

      思量至此,魏云卿蹙眉,有些疑惑:“白氏本不该留,冀王此举险之又险。”无疑给自己找了个把柄。

      “如若白氏产子,你——”魏云卿觉得此事甚是棘手,种种迹象表明,冀王爱重白氏。

      羽墨害怕老板说出“只能自己了结”这样的话,抬起头,扑进老板怀里,抱着他不说话。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魏云卿。羽墨真的不想死……老板你救救我。

      魏云卿被羽墨的大胆举动惊呆了,半晌无语,最后轻叹了一声,伸出右手隔着青丝给羽墨抚背顺气。

      “你不会死,”魏云卿告诉羽墨自己的决定,“切记,不可在外人面前写字。”

      羽墨得到想要的回答,松了一口气,捧起魏云卿的手,在上面写字:“白氏右肩有胎记。”这是那天放洗澡水的时候看见的,隔着轻薄的白细布,隐隐约约看见红色的胎记。

      “当真?”魏云卿谨慎地问。

      羽墨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点点头,再次写道:“红色,蝶状。”女主标配。

      然后,羽墨背过身,用左手指了指右肩后面,示意魏云卿具体位置。

      “此事或有转机。”魏云卿伸手整理羽墨鬓边碎发,沉声道。

      闻言,羽墨眼睛一下就亮了。

      魏云卿背手走到书桌前跪坐,提笔写信。

      “安王当日同在画舫,来日若冀王有心伸手宁王府,还不如让安王与他过招。”魏云卿用蜡封了信,盖了印,放在一边。

      魏云卿抬起头,一脸嫌弃地说:“赶紧去洗把脸,丢人现眼。”

      羽墨行了礼,离开书房,回到清河院。

      水是羽墨从院子里的大水缸中取的,映着水,可以看见红通通的眼睛,一脸的泪痕。

      容嬷嬷在羽墨洗脸的时候,还特意教育道:“姑娘哭得不妥。”

      羽墨一脸囧囧地眼神示意自己的疑问:“哭得不妥?”

      容嬷嬷正色道:“姑娘今日未曾上妆,如是上了妆,定是糊了满面。哭时有三种。一曰泣,眸中含雾,泪落如珠;二曰噎,细语倾诉,低声呜咽;三曰哭,梨花带雨,凄凄戚戚。”

      这是教假哭的节奏,羽墨连连点头,表示会好好掌握这项技能。

      容嬷嬷拿出一本图册,对羽墨说:“明日我们先从第一页学起。”

      羽墨翻了翻图册,共有十二页,均是女子的哭态,另有小注于图侧。

      然后接下来的十二天,羽墨眼睛一直红红的。幸好七八九已经不过来了,不然丢人就丢大发了。
      然而羽墨躲不过自家老板的恶意调侃。

      第一天晚上见到羽墨眼睛红红的,魏云卿还很是诧异:“谁欺负你了?”

      羽墨尴尬地在纸上写:“练哭,嬷嬷说我哭得太丑了。”

      “嗯,哭一个好看的予本王瞧瞧。”魏云卿停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趣,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羽墨的痛苦之上。

      羽墨憋红了脸,硬是哭不出来。

      魏云卿低笑一声,批评道:“纸上谈兵。”

      “过来吧。”魏云卿递给羽墨一支笔。羽墨反应过来,这是要笔谈,当即上前两步,接过。

      “自何处来?”

      面对老板的正面逼问,羽墨避无可避:“借尸还魂。”

      魏云卿放下笔,拉起羽墨左手搭脉。

      “年几何?”魏云卿执笔写。

      “二十。”想了想,羽墨继续补充:“此身年十二。”

      “还有几人知?”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羽墨重复一遍老板写过的话。

      “明日沐休,随我到金光寺。”

      羽墨偏头凝视魏云卿,神色灰败。

      这是把自己当妖孽了么?羽墨提笔,颤巍巍地写下一个“好”字,却又马上画了个叉。

      羽墨以目光恳求老板。魏云卿不为所动。

      搁下笔,深呼吸,强自镇定,羽墨飞快地提笔写了个“好”字,触电似的扔下笔,手指用力交叉,惨白中青筋数段。

      “先回去,明早过来。”魏云卿收回视线,将纸卷起。

      羽墨随即落荒而逃。

      魏云卿将卷起的纸摊平,思量一番,在某个字上面慎重地画了圈,又画了叉。

      羽墨做了一夜的噩梦,天擦亮时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穿的常服,在容嬷嬷的指导下简单梳了头,那边的内侍就过来了。

      羽墨颓然跟着内侍到了书房侧厅,老板正从屏风后出来。

      一旁的内侍打开食盒,在桌上摆好早饭,取了两副碗筷。

      魏云卿瞥了一眼呆立着的羽墨,径自坐下。“一起用吧。”

      羽墨在老板边上坐下,面对丰盛的早饭,胃口不佳。莫名地有种“最后的晚餐”的既视感。

      吃了一个包子,羽墨便停筷了,颔首低眉,起身立在一旁。规矩羽墨背得好,现在却没有心思再去守。

      见此情形,魏云卿也无甚胃口,吃了个半饱,便吩咐出门。

      依旧是来时的马车,天气渐凉,马车上撤了胡凳,铺上了薄毯子。风扬起车帘一道缝隙,透着外头的阳光,还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一如随白素素出行那天的热闹。只是几个月而已,白素素成了贵人,雨诺死了,春风楼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羽墨想,就算今天她去了,也不过如此,一粒轻飘飘的灰尘落入偌大的湖中,漾不起一丝丝细微的波澜。

      命如草芥,生如浮萍,此时此景,羽墨切实深刻地认识到,她的命运不在自己手中,即使她的愿望很简单:依靠劳动养活自己,存钱,赎身。

      魏云卿瞥了一眼双眼放空、心不在焉的羽墨,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于九拨开帘子。“主子,到了。是否要请脚夫?”

      “不必了。”魏云卿利落下车,回身扶坐久了腿麻的羽墨。

      羽墨颔首,放开了老板的手。眼前是一道石阶,沿着山一圈一圈地盘旋而上,短褐打扮的脚夫在一旁等生意。

      “走吧。”

      车夫在山脚守着,上山的只有羽墨、魏云卿和于九。路非常好走,沿路的树枝、荆棘和灌木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魏云卿走在最前面,有意放慢些,羽墨从前做的都是重活,而且力气也足,跟上并不是难事。

      大约两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到了最烈的时候,羽墨才有些疲乏,小心地轻拉一下老板的衣袖。

      今日是沐休,来的贵人不少,都是雇了脚夫,抬上去的。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人,并不多,寥寥无几,不超过十个,都是穿着寻常的平民。三人都穿的便服,且相当朴素,一路走来也不打眼。

      羽墨用手帕擦了满额的热汗,庆幸自己今日未曾画妆,不然铁定糊成调色盘。忽的一股山风吹来,凉飕飕地撞着热乎乎的脸,羽墨顿觉有些懵懵的,强烈的阳光刺了眼,更觉一阵一阵的眩晕。羽墨低着头,避开炫目的日光,略定定神,方觉好些。

      “走吧。”魏云卿拉过羽墨,拾级而上。

      隔着细布的袖子,羽墨可以感觉老板的手是暖的。也许魏云卿并不是想要“收妖”,只是想解惑罢了,羽墨想到。要处理羽墨很容易,交给冀王就好了,他何须答应保自己一命。羽墨没办法自欺欺人只因这一个决定否定他方方面面的照顾。

      思绪渐明,羽墨顿觉自家老板又帅了几分,手指微动,轻轻反握。不管魏云卿出自什么原因帮助自己,不管将来要以怎样的身份活下去——是婢或是妾,羽墨都舍不得人间的太阳。她曾经想过自杀,就在知道自己是一个哑婢的时候,但这样的念头转瞬便熄灭了。

      魏云卿察觉到羽墨的小动作,安慰道:“不到半个时辰,且忍耐。”

      想通了的羽墨回以善意的微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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