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白首

　　从结构相似的另一道暗门走出，兰暮自里推开衣柜门，触目是一女子的闺房。比起“兰暮”房内过于肃穆的红木、乌木，这间属于“兰沐”的房间里大抵用的是蓝色和牙白色。
　　兰暮深吸一口气，迈了出去。至今为止十五年的生命，几乎有十年是在这里度过的。十年寒来暑往，习的武术，书法，儒术，四书五经，不敢懈怠，而本不必学的女红，歌舞之流，也未曾落下。兰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连礼仪兄妹俩都学了两套，只为在必要时瞒得天下人。
　　命劫？真有这一说吗？兰暮不信命。但那每每尝试去撼动那不可逾越的线时，痛苦却又如约而至，让兰暮不得不信。
　　“兰暮……兰沐……呵。”兰暮心里低唤着两人的名字，却又只是这么念着，不作他想。
　　月光的影子撒进门户，空气中浮动着兰草的馨香。
　　他转过身，伸手将自己的外袍褪下，任其散落在地上，扯掉自己的腰带，身上的衣裳一点点滑落在地。兰暮踏过一地凌乱的衣物，自衣柜中取出女子的衣物套上。自里到外，亵衣，中衣……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微风摇着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屋顶上忽然脆响一声。
　　“谁？”瞬时间人已至屋外。抬头上望，那有什么人影。屋瓦上只有一只猫头鹰，瞪着贼圆的大眼睛，叼着一只徒劳挣扎的小老鼠。
　　猫头鹰？呵呵。那么大的一声响，会有如此重的猫头鹰？
　　兰暮拍拍裙裳，吁了一口气，是自己多虑呢，还是那人不愿露脸呢？那人的武功很好，至少轻功和藏匿身形的手法很高明。但……
　　望着地上几滴新鲜的血迹，兰暮微微勾起嘴角。
　　受伤了么？
　　不过倘若这人是兰家的对头，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至少对蓝家的名声会有很大的影响，而且今日父亲也说了……
　　即刻成婚……什么的。
　　兰暮暗笑一声，今儿个还叫霁月当心呢，自己却先大意了。
　　他走进屋，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摇荡的自己的脸，用脂粉轻轻描画起来。不消片刻，镜中人儿的脸已是容光焕发。
　　柳眉柔美又藏三分英气，星眸灿烂又隐七分锐利，菱形的红唇，淡粉的双颊，如同染上桃李的艳丽与芬芳。当真是抿唇一笑，顾盼相忆的人物。
　　轻执一支朱砂，在眉心绘一朵兰花。搁笔时，窗外是打更人梆子的声音，看一眼屋子角落那个巨大的滴漏——已是两更天了。
　　他拾起一把椅子走到门外，天幕上星辰依旧，草间的虫鸣渺小而清晰。兰暮随手将椅子放下来坐着，仰头看了深蓝的天幕一眼。
　　像这样活着，真的会有回报吗？兰暮不禁想。
　　风掠过，兰暮打了个寒噤，却也不进屋里去。他不想动弹了，只是望着天，看着它一点一点变浅。打更人的梆子声再一次路过耳畔。几更了？他不太清楚。
　　睡吧。兰暮闭上眼睛，对自己说。
　　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了母亲，又梦见了大火，梦见了飞雪，梦见了悬崖。这些画面在脑海里闪现，让他脑子里混乱一片。
　　他听见哭号声，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然后他听见自己笑了，是那种轻轻的笑声，却又那么清晰……
　　兰暮不禁皱起了眉。
　　“……少爷？少爷！少爷！”
　　兰暮睁开眼，天已大亮，面前是一身丫鬟衣裳的霁月。身子微一动，多了条毡被。
　　“可是做了噩梦？”霁月松了口气，“小的先前不敢扰了您就只给您添了床被子。可是您刚才一直念叨着不知什么东西，而且脸色越来越差，小的不得已，才……”
　　“我知道了。无碍。”兰暮站起身，将被子丢给霁月，自己拎起椅子朝屋里走。
　　霁月抱着被子跟上：“少爷，以后还是别睡在院里头了，当心着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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