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莲辞

　　扶岑将阿悯抱了起来，说道：“明日我们就去见她。”
　　月下客居内，如妆正拉着莲辞问道：“你当真姓莫？我怎么不晓得？”
　　莲辞笑了一阵，答道：“当然是瞎编的了啦，我说过，我没有姓氏。”
　　“莫莲辞，听起来不错。”如妆笑道。
　　大门处匆匆走进一人，来者正是沈府的少爷，沈梓。他看起来神情低落，四处张望着，随后走向我们，微微作揖说道：“我想找一下莲辞姑娘。”
　　如妆欠了个身，将我推到他旁边，我一时尴尬，只好对着他做了个手势：“请罢。”他点了点头，随后跟着我走到了后花园。
　　“可有甚么事？”我冷言问道，这个人，我对他好感不甚。
　　他似乎若有所思，又小心翼翼，问道：“莲辞姑娘，你，你认不认识兰兮？”
　　我登时觉得可笑，我就是她，莫非这个人已经认不出兰兮的容貌了，不过倒也是，兰兮确实死了。
　　我转过头，神情带着不快，说道：“认识，我听说她被人溺死了。”我眼里闪过一丝阴厉，咬牙说道：“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沈梓愧疚地低下了头，说道：“说不定那个人有甚么难言之隐呢。”
　　我笑了笑，说道：“有甚么难言之隐能够纵使一个人去杀人？死不能复生莫非他不懂？！”
　　沈梓似乎很失望，又很沉郁，说道：“莲辞姑娘，你知道么，提线木偶就是生不得，死不得的。”
　　我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兀自想着他所说的体现木偶指的是他自己，还是兰兮。
　　沈梓张开了眼，仔细凝望着我，说道：“你知道么，你跟兰兮有多么多么的像，可是你又根本不是她。”
　　“是，我不是她，但关于她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轻声说道。“包括你杀了她。”我咬牙道。
　　沈梓全身颤抖了起来，一声不响地走出去。我看着他，却又有一种怜悯的感觉。
　　我晃了晃脑袋，兀自走上楼去。回到卧室，便早早地睡下了。
　　整个客栈一片漆黑，除楼下仍有一个通宵看店的小二，早没了人影。可这时，莲辞的房间却莫名其妙点起了一盏灯。里面的人伫立了一会儿，随后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这个人面色苍白，头发似乎梳理过，却落落散了下来，她走到了楼下，楼下的小二被她吓了一跳，随后颤巍巍地问道：“莫姑娘，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她点了点头，随后打开客栈的大门走了出去。时辰已太晚，路上没半点人影，只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不一会儿，她走到了沈府。
　　她从沈府后院的小门走了进去，似乎对沈府十分地熟悉。她走进一间屋子，里面正睡着一个人，她趴在床边，突然想起甚么伤心事似的哭了起来，她眼里满是柔情和温婉，轻抚着床上那人的脸。
　　那人突然醒来，惊讶地望着她，随后抓着她的手说道：“兰兮！”
　　床边的女子擦了擦眼泪，在那人的手上写着：“是，我是。”
　　床上的人紧紧地抱着她，摇着头说道：“兰兮，兰兮，你知道么，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回来，太好了！太好了！”
　　她继续在那人的手上写道：“我不怨你，不管你做甚么事。”
　　床上的人抱紧了她，似乎一刻都不肯松手，她微微挣开了，在他手上写着：“沈君，我要走了。”
　　沈梓一时呆住了，猛地摇头说道：“你要去哪？！”
　　她对他笑了笑，眼里又满是柔情，随后兀自走了，沈梓跌跌撞撞地伸手追喊着，却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她独自走在路上，回忆着以往的一幕幕，又禁不住落泪。能再相见，对于她一个孤魂而言，已经足矣。
　　翌日，莲辞起床觉双眼十分肿痛，身体也不怎么舒服，日光已经从窗棂处落落地散了下来，她今日比以往睡得都要久。
　　“莲辞，起床了没，该下来吃早膳了。”如妆在门外喊着。
　　我捏了捏脖子，眨了眨眼睛，回道：“来了。”
　　随后走到镜子旁，仔细地看着镜中的人。铜镜中的人果然双眼微肿，像是哭过一般，我一时想不通是怎么搞得，莫非我睡着的时候把自己给揍了？我摇了摇头，取了清水靧面，穿好衣裳便下楼去了。
　　柜台旁的小二见到我，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莫姑娘，你昨晚出去做甚么？”
　　我登时不解，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昨晚？甚么时候？”
　　“大约丑时末罢。”他说道。
　　我摇了摇头，道：“昨晚我好像没出去罢。”再说了，那么晚，我出去做甚么，我心想着。
　　那小二又想说甚么，随后被如妆给制止了，她举着筷子推了推那小二，说道：“打住打住，让不让人吃饭了，甚么丑时末出去，准是你守夜发晕了。”
　　那小二似乎还想说甚么，如妆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说道：“你小子守夜守到想起莫姑娘来了，说说，你是不是偷着喜欢莫姑娘。”
　　那小二登时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瞎，瞎说。”随后便走了。
　　我喝着粥，一时想着，我早晨起来的时候，双眼是肿着的，鞋子上好像也沾了好些泥泞的湿土，莫非我昨晚真的出去过？
　　如妆看我冥思着，问道：“你昨晚真的出去过？”
　　我摇了摇头，不再想会这事。
　　沈府内，沈梓正端坐着任一大夫把着脉，他双眼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似乎一晚未入睡，离儿站在一旁，焦急地问道：“大夫，我夫君他怎么了？”
　　那大夫把完脉，从药箱里拿出纸和笔，边写边说道：“没甚么大碍的，就是精神不大好，我给他写个安神养气的方子，你照着去拿药即可。”那大夫说完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我这就去拿药。”离儿匆匆地拿起那张方子。
　　沈梓拉着离儿，轻声说道：“我没事。离儿，你知道，兰兮她昨晚来看我了。”
　　离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皱着眉担忧起来，说道：“真的么？”
　　沈梓猛地点起头，随后哭了起来：“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做，是不是兰兮就不会死了，分明是我害死了她。”
　　离儿抱着沈梓，她神情也低落了起来。兰兮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自她从江南而来，这沈府上上下下，待她最好的便是兰兮，人人都瞧不起她是一个歌女，可兰兮却从不会瞧不起她，反而有时会听她弹琵琶，和她谈心。因为兰兮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所以离儿觉得没关系，就算沈梓多爱兰兮一些也没关系，能从那种烟花柳巷脱身已经是沈梓对她最大的救赎了。可她也没想到，那么多人都说兰兮是因为她而死的，她多么彷徨，因为这一切都来得不太真实，而知道真相的，却没有一人。她起初甚至有一丝丝的庆幸，她以为，没有了兰兮，沈梓就会一心一意待她，可是一切依旧不无不同，除了依仗着沈梓，她依旧是个人人瞧不起的歌女，沈梓最爱的依旧也是兰兮。
　　离儿和沈梓对视着，她眼眶有些湿润，轻声说道：“梓，如果你再见到兰姐姐，也让她来看看我。”
　　沈梓木讷地点了点头，口里轻唤着：“兰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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