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古池眨了眨眼，笑得更欢，“姑娘，你的观察真仔细。”他举着手，动了动唇，打算把藏在喉咙里的针吐出来。
　　落倾尘却已经转过身，去看榻上的慕子卿了，口中道：“你可以走了，你救了他，我放了你，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古池禁不住讶异，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重获了自由。在场几人也很是惊讶，不过这与他们无关，便也只站在一边，权当看戏。
　　古池道：“姑娘真要让我走吗？”
　　落倾尘看也不看他，冷冷道：“你若不想走，留下便是。”
　　旋即便只听得一声告辞，脚步声没有丝毫犹豫的渐行渐远。
　　朱儿有些可惜，“姑娘竟就这么放了他？当初抓他可是废了姑娘许多功夫呢。”
　　落倾尘语气却只是淡淡，“放便放了，我从不欠人人情。”
　　三皇各自向自己随从使了个颜色，立即便有人悄悄离开，落倾尘只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烛火微微摇晃，经得这许久的折腾，天色也将明了，三皇等人见慕子卿伤势已平复下来，皆告辞离去，待他们离去，落倾尘交代了莫禹两人几句后，便也回自己帐篷了。
　　帐外月色如水银般泻了一地，风刮在脸上，似刀子一般。
　　朱儿与剑修跟在落倾尘身后，微弓着身子，朱儿头往后侧了侧，稍上前了一步，在落倾尘耳边道：“有人跟着咱们，姑娘，要不要……”未尽之语中尽是冰冷的杀气。
　　落倾尘道：“不必了，应是三皇派来的，让他们跟着吧，若要动手，再杀不迟。”她此刻并不想与三皇为敌，若那些人只是监视，就此放过也是无妨。
　　“那行事可要避讳？”
　　“没什么要避讳的。”落倾尘走得不紧不慢，语调冷清，神情也冷淡，她和三皇有共同的敌人，她做的，他们更该乐见其成才对。
　　路旁燃烧着的篝火噼噼啪啪的作响，守夜的兵士倚在哨口旁，浅浅的打着盹，惨淡月色映在黄褐色的地上，一时错眼，竟看成了干枯的血迹。落倾尘愣了一愣，却很快移开了目光，此地打了无数次仗，血肉都腐烂了进去，所以这里的土是红的，连空气中都透着血腥味。
　　一夜无话。
　　到得翌日，天上已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整个军营都是白色的，似冰雪砌成一般。
　　朱儿掀了帘子进来，手上提了一壶热水，寒风迫不及待随她一起进来，角落边炉子里的火跳了跳，却是烧的更旺了。她把水放在一旁桌上，先拂掉自己身上的雪花，才又提了壶到落倾尘近前，弯一弯膝，“姑娘，朱儿伺候您洗漱。”
　　落倾尘仅着了雪白的里衣坐在桌前，长发披散，眸光平静。听得她的话，颌一颔首，用盐水和柳枝漱了口，又擦了脸，便站起身来。
　　朱儿拿下一边衣架上挂着的衣物，伺候她穿上，跪下身去束好腰带，系上宫绦。这是一套浅蓝色银枝缠莲宫装，高领窄袖，用淡纹云锦滚边，银线所绣的繁复花纹蜿蜒其上，更显清贵。
　　穿好后便坐到了梳妆镜前，镜中人长发如缎，眉若远山。一双眼中含着潋滟水波，似悬崖下隐藏了千万年的湖泊，沉静而美丽。眼尾却微微上挑，一旦斜过眼去，便尽显凌厉。
　　朱儿拿过胭脂，混在手上等它融化了才上到落倾尘脸上。旁人上妆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落倾尘却是不喜麻烦，若不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显出弱态，她连胭脂也不会上。朱儿显然知道她的性子，只用了一根翡翠步摇将她的发挽起来，翠色流苏垂落，平添几分柔美。
　　“姑娘，莫禹遣人来传话，说是慕公子醒了，请您一同去用早膳。”
　　落倾尘扶了扶鬓上的步摇，漫不经心道：“那便走吧。”
　　两人一起出了帐篷，寒风凛冽，积雪覆在地上，大多已融化成水，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两人却半点也不在意，闲庭漫步一般踏上去，污水在她们脚下，竟一星也没有溅起。
　　“昨夜情形如何？”
　　“回姑娘的话，昨夜古池离去之后，三国皇帝派人前去招揽，皆被古池杀了，但许是顾忌姑娘，没有剥皮，也不曾掏心。三国皇帝想捡姑娘的漏，却被活生生打了脸，现今消息还没回来，等知道了，脸色怕是好看的紧。”朱儿语气中透出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落倾尘面色不变，淡道：“古池可不是什么善茬，罢了，既已放他走，便不必再去管他。只要不惹到我们身上来，就随他去。”
　　朱儿恭声应“是”
　　两人速度极快，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已到了慕子卿的帐篷前。莫禹早早等候在外面，遥遥见得她们身影，忙躬身打起了帘子。进得帐篷，暖意扑面而来。倚在榻上的慕子卿见了她，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
　　落倾尘走到他面前，有那伶俐的侍女搬了矮凳过来，她便坐在上面，伸手拿过一旁侍女端来的药碗，碧玉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喝吧，良药苦口。”
　　慕子卿顺从地喝了下去，药入口的瞬间皱了皱眉，却不曾说什么。落倾尘恍若未觉，一勺一勺地喂他喝完，又接过侍女奉上的蜜饯，端到他面前，“压压苦味。”
　　慕子卿拈了一粒入口，笑道：“你也吃，这个不是太甜，合你的口味。”
　　落倾尘依言吃了一粒，却把小碟又给了身旁的丫鬟，淡淡吩咐，“摆膳吧，该用早膳了。”那丫鬟略带犹豫地看向慕子卿。
　　慕子卿拧了眉，低斥，“没听到姑娘的话？还不下去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传膳。”那丫鬟低了头，快步出去了。
　　落倾尘端坐着，双手置于腿上，背脊挺直得像一条直线，她慢慢开口，“你伤势未愈，不能动怒。”
　　“我没有动气，”慕子卿轻笑，“你别担心，我知道分寸。”
　　落倾尘不再说话，早膳很快上来，因慕子卿不方便，便搬了张矮几到榻上，饭菜摆放在几上，落倾尘挪了位置，改坐到榻上，慕子卿的对面。
　　她低了眼睑，只间或为慕子卿布菜，便没看到慕子卿看向她时眼中似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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