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剑道百合]赋澜辞

作者:凭栏赋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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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死别


      叶拂澜知云卿辞向来喜静,一早安排宿处时便着人包下了客栈后院的一栋二层小楼,两人独居于此。院中一口古井,井边一株高大桑树,此时夜色朦胧,夏夜的月光透过枝叶斜斜照在窗台上,显出几分静谧。
      情人间的欢爱之事,自然是食髓知味——锦帐里还残存着暧昧的气息,叶拂澜颊上的嫣红仍有些许不曾褪去,她静静靠坐在床边,素手抚过倦然沉睡的云卿辞脸颊,眼眸里盛了深彻柔情。
      然而那柔情很快转成凌厉——她纤眉微挑,轻巧起身披衣穿靴,足尖一点便从窗子掠了出去,略带冷意的声音淡然响起在夜风中:“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传闻叶家二小姐为藏剑山庄年轻一代翘楚,如今看来——倒是名副其实。”一个磁性微哑的声音轻笑道。
      叶拂澜抬首望去,有个人影正背对自己站在桑树树杈上,背后衣衫暴露,现出大片深紫纹身,臂上的银饰在月下闪着光,灼灼晃了人的眼,毫无夜探此地隐藏身形的自觉。她不由轻嗤一声,掠上房檐抱臂笑道:“不敢当。拂澜不过是年轻小辈,怎敢当着大祭司的面称‘翘楚’二字呢?”
      “叶姑娘何必自谦。”枭久的确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也就施施然转过身来,“十息之间便能发现我的存在,的确很不错。”他又淡淡叹一声,眸底添了倨傲,“不过,于我——也仅仅是不错罢了。”
      叶拂澜眸光一紧,话语出口多了几分讥诮,却并无恼怒:“大祭司成名已久,自然比拂澜这浅薄功夫不知高深几多,也不必与晚辈计较了。”
      枭久哂笑一声,不答。
      夏风凉爽,沐在风中自是十分惬意。叶拂澜的神情却殊无放松,静默顷刻再度挑起初始的疑惑:“深夜造访,不知大祭司所为何来?”顿了一顿,她眸底光芒微闪,多了些挑衅和试探,“抑或……我该叫您曲、听、笙?”

      刹那间,丈外的人眼神陡变。
      迫人气势灭顶而来,身上仿佛忽然背了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叶拂澜神色一变,勉强运了内息抗衡,却仍止不住面色微白。然而那股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又一阵风过,叶拂澜松一口气看向枭久——只见他面色平静,眼神中似乎从未现过波澜。
      沉默半晌,枭久盯着叶拂澜缓缓开口:“你很聪明。”
      “不过是猜测而已。”叶拂澜淡然微笑,“曲听笙若真如裴兄所言那般蛊术出众,在苗疆便绝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且那交托给曲听笙的信物,大祭司仿佛很熟悉一般,我便大胆猜想,大祭司是否就是曲听笙?方才不过试探,大祭司如此坦然承认,倒在拂澜意料之外。”
      “你所料不差。”枭久神情淡定,负手掠上树梢,身形随着风拂枝叶微微晃动,如同要乘风归去一般飘渺难言,“曲听笙正是我二十年前游历中原所用的汉名。我那时为了研究蛊道,孤身一人在中原闯荡,这个名字除了阿珩和我自己,并无第三人知晓。而我之所以大方承认,是因着我有事相询。”
      枭久低叹一声,执了竹笛在指掌间。他指尖微颤,缓缓摩挲着那个“笙”字,眸子里现出复杂的怀念:“一别二十年……故人可还安好?”
      叶拂澜神情一黯:她自是知道枭久在问她裴珩近况,五毒圣殿上她未曾详述赠笛时的情景,不料枭久竟如此在意,却是再也瞒不下去了。闭了闭眼,她哑声开口:“裴兄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一声低呼出口,叶拂澜只觉身前蓦然涌来一股大力,身子不受控制的后退几步,抬眼已经被那妖冶男子紧紧逼视住。
      枭久眼里全是难以置信:“他医术那般高超……怎会……怎会……?”心底涌上莫名怒意,他伸手闪电钳住叶拂澜下颌——指尖冰凉,激得叶拂澜身子一颤:“你在骗我!”
      “人死不能复生。”叶拂澜竭力忍着疼,眸底添了哀戚,“大祭司应当知道,安史之乱流祸四方。裴兄虽医术卓群,于乱世中却少了些自保之力……在战乱长安,他所处的伤兵营被狼牙军偷袭,死伤无数,他也……”她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语意却再明白不过,如一个惊雷劈在枭久头顶,震得他刹那间面色惨白,神情黯然——裴珩已逝。
      再也,回不来了。

      枭久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钳住叶拂澜的手也缓缓松开。
      叶拂澜只觉窒息感蓦然散去,颊上如刀刮过般疼,忍不住捂着脸大口喘息,却听枭久在一旁怆然喃喃:“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他眉间聚集着重重苦涩,半晌轻声道了句,“方才曲某心情激荡之下多有得罪,抱歉。”
      “大祭司……”叶拂澜怔然望着他,虽知枭久今夜来访绝不止探听裴珩消息这一个目的,却料得此刻他再也无心管其他事了。咳嗽一声,叶拂澜踌躇着道:“裴兄葬在长安玉泉山庄外的僻静林子里。大祭司若得闲前去中原祭拜,我愿引路。”
      枭久身子一僵,片刻后转过身哑声道:“多谢。”
      蝶影蹁跹,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日后。
      叶拂澜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而云卿辞正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满头冷汗神情痛苦。叶拂澜不时走到床边为她擦汗,面色焦急难安——自前日枭久得知了裴珩的死讯孤身离去后,竟再无消息。而就在这关头,云卿辞的寒毒却爆发了。
      叶拂澜一边留在客栈亲自照顾云卿辞,一边火速派人去五毒圣殿传信,枭久却迟迟未至。她焦灼难言,心底不安也逐渐化作浓烈怒意,直恨不得将枭久绑了来。
      门扉被轻轻叩响,叶拂澜一个箭步掠去开门。
      门外枭久长身玉立,神情淡漠。
      “大祭司。”叶拂澜微微松了口气,引着他到榻前。看着枭久召出那条银蛇,取出几枚银针淡然诊治,她才心头微松,寻了把椅子坐下。身子方动,才发现竟已汗湿重衣。

      半个时辰后,客栈后院的桑树下。
      叶拂澜漫不经心地揉捏着手中的一片桑叶,不时抬头看一眼卧房的窗子,焦躁都写在了脸上。枭久见她这幅模样,淡笑一声道:“叶姑娘请放心,云姑娘暂时不会有事。只是,”他意味深长地叹一声,“在告诉你解除寒症之法前,你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有法子?叶拂澜眼眸微亮,急急道:“大祭司尽管发问。”
      “云姑娘脐下半寸之处,可有一颗小痣?”
      “有。”叶拂澜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却又猛然反应过来,面上顿时浮了一层薄怒,“大祭司,这与阿辞的寒症有何关系?”
      “果然……”枭久闭了闭眼,释然轻笑,“与寒症无关——只与她身世有关。”
      “阿辞是孤儿,何来什么身世?”叶拂澜身子一震。
      “即便是孤儿,也不会是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该有血浓于水的父母。何况,”枭久眼神深远,“她的父母,皆非庸碌之人。”
      叶拂澜无力反驳,只得僵立着听枭久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五毒教灵蛇弟子中出了一位绝世奇才,汉名叫做曲聆箫。她不仅精于补天绝学,且生就一副花容月貌,不知有多少优秀的苗疆阿哥倾心于她,只可惜……她偏偏爱上了一位外族人。曲聆箫随师父去中原拜访时,对一名纯阳弟子一见钟情,回了苗疆后仍是牵念着他,为了他甚至不惜背弃灵蛇一脉传人的责任,逃了婚约前往中原相寻。这等叛族大事是全家人的耻辱,她的父母无可奈何,便传信让她游历中原的幼弟寻她回来。”
      “曲聆箫一片真心,倒也感动了那位道长,随她下山寻了个地方归隐,过了几个月神仙日子。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枭久冷笑一声,满面嘲讽,“那道长到底是个铁石心肠的男子,见了山下的花花世界,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还是忘不了他的道,对曲聆箫日渐冷淡。正当那时,纯阳宫中发生了极大变故,谢云流欺师灭祖为江湖所不容,逃往东瀛。而那道长,正是静虚弟子中的翘楚。”
      枭久沉沉叹息一声。
      “那时候曲聆箫怀胎八月,已受了不少冷落。她倾心相恋之人为了追随谢云流,竟就此抛下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孑然离去。曲聆箫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紧赶慢赶,妄图追上他,最终却只能站在码头看着他决然走远。她受此刺激,又奔波许多时日,早产下一名女婴便生了重病。曲聆箫自觉大限将至,于是想法子传信给幼弟曲听笙道明原委、托付身后之事。等曲听笙终于找到她时,她已病入膏肓。”
      叶拂澜心头一紧,默然凝视枭久。
      “医者不自医。曲聆箫几番磨折,又心伤如死,早已没了生念,将襁褓中的孩子交给曲听笙便去世了。曲聆箫离开苗疆时,家人只当她突然失踪,却从不知她与道长的这番情事,更未料到会有这个孩子。曲听笙还来不及传信回去,便收到乌蒙贵叛乱的消息。中原到苗疆路途艰险,且曲聆箫去世后那孩子便是身怀灵蛇一脉血液的传人,带回苗疆无异于将她推入火坑。曲听笙思虑再三,将那孩子送到了纯阳宫,希冀她能在那平安长大。只可惜……所托非人,竟害她落下了折磨她二十年的病根。”
      手中那片树叶早已被叶拂澜碾得粉碎,她怔怔站在原地,仿佛忽然间化作了一块顽石。
      有叶子打着旋落在发顶,惊醒了她。叶拂澜伸手摘下来,眼眸微阖低叹一声。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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