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神族分四种阶职。

　　贤者，为神明传承太古时代的知识与魔法，据伊恩所知，此世唯有他一人。

　　王座之侧，被封印的神话时代的英灵，命运指引着他们去向自己的贤君身边，辅佐他们成就王业。

　　圣徒是行走在荒野中的布道者，他们自身拥有高尚的美德，终身笃行内心的信条，深得民众的敬重。

　　守夜人同样是虔诚的信徒，但他们比起圣徒更为激进，是制裁罪大恶极之人的神之利刃。

　　但圣徒和守夜人都是凡人，会老会死，贤者和王座之侧不会。只要米洛还在魔镜里一天，他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物理上或魔法上的。但是，作为辅佐君主的王座之侧，他们受至高神的监督是最严格的，一旦他们有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不轨之行——比如蓄意教唆发动不必要战争——神谴会立刻降临。

　　可现在，米洛对伊恩说，他想脱离本体魔镜。

　　伊恩知道精灵天性浪漫，在不涉及忠诚与原则的情况下，他们一旦陷入爱情，各个都是情圣。但他没想到比起一般精灵来更为冷漠的米洛也是。

　　他已经死了，被封印住的不过是灵魂。灵魂能在现世存在多久？只有七天。

　　用今后无尽的光阴换取七日的温存，听起来像是三流歌剧的男主角。

　　然而三流歌剧男主角本人很坚持。

　　“这件事不难。但只有你能帮我，父神只对你特殊。如果别人来，神谴会立刻降临，就算他刚刚借你之手拯救了这个国家。”

　　伊恩却拒绝了他，态度近乎冷酷：“米纳蒂利斯，如果我满足你的愿望，与亲手谋杀了我的朋友毫无区别。我已经帮了你很多了，你不能为了你的爱情再让我背上这样的负担。我不能将你推向死亡，哪怕你是自愿。”

　　“这和怀特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精灵的眼睛里，孔雀蓝的光彩在一点一点黯淡，这让他忽然就变得苍白而疲惫起来，像是长途跋涉几千里的旅人：“你和我都知道这样有多孤独多辛苦，如果不是她还在我觉得我都要崩溃了。”

　　“我很累啊，伊尔明斯特，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孤独地活着了。”

　　“我承认我撒谎了。我对你说若有一天她的目光不再注视我我也会坦然接受，可我怎么接受？想到那个可能性我都想……杀了那个男人。”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反正都是一样的结局，比起最后还是回到那种永恒的痛苦中，我还是希望用七天的时间，换她用一生来铭记我。”

　　“她当然可以有新的丈夫和儿女，但她不能忘了我。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室内一片寂静。

　　米洛和伊恩对视，对方沉默得越久，他的心就沉得越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张脸上的漠然与拒绝像是被阳光照耀的溪流上的薄冰那样慢慢消融了，伊恩弯起唇角，朝他露出一个有点无奈和伤感的笑容。

　　米洛浑身一松。他知道当伊恩对一个人这样笑的时候，就是同意的意思。他不由自主地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以为小时候你讨厌我。”

　　“我只是不喜欢你。”米洛偏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窗外。

　　他们在的房间属于王宫的第一层，有着巨大的落地窗。耀眼的阳光穿透清澈的玻璃，窗外巨大的银杏树已经生长了几百年，依旧亭亭如盖，古老刚劲，无数金黄的落叶旋转着铺了满地。回忆潮水般涌来。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父亲和其他两个领主争论了一天一夜，才由爱尔柏德殿下给你定名为伊尔明斯特，渊博与智慧之子。凯莱巩陛下写信把剩下镇守四方的领主全部叫回来，分享祭司之子诞生的喜悦。”

　　“那时候他们都说你如果是凯莱巩陛下的儿子，将来就会是新的精灵王。”

　　“可你既不光辉灿烂也不三头六臂。父亲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你，我都不敢碰你，因为你的手那么小，我一根手指就能完全勾住，脸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却像是安安静静的绿色湖泊，弱得像只小奶羊羔。别人会亲吻你的额头，我一次也没有触碰你，因为我总没由来地害怕碰一下你就不小心碎了。”

　　“对了，你还是个小哑巴，一句话也不会说，总是呆呆地看着别人。”

　　“我不是哑巴。”

　　“我知道。”米洛点点头。

　　“他们都爱你，我怀疑只有我一个人不喜欢你。殿下与陛下是你的家人，理所应当爱你。我严厉的父亲眼睛里只有烈火与兵刃，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抱过我，可他把你抱在怀里到处走，同你讲话的声音那么轻柔，还会和你讲一些连我也听不懂的话。”

　　“可你救了我。”伊恩笑了笑，“你救了我。”

　　米洛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领主们与双王在议事，伊尔明斯特和他们未成年的子女一起在泉水边玩。小精灵们都很喜欢好看得不得了的小伊尔明斯特，给他编发辫，做花环放在他的头顶，手拉手围着他唱歌。但米纳蒂利斯和他们不一样，他蹲在树梢上吹柳叶哨子，看也不看伙伴们一眼。

　　不知道是谁提议比赛射箭。射术是精灵的种族天赋，每个精灵都喜欢拉弓挽箭瞄准猎物的感觉。伊尔明斯特太小，拉不动弓弦，只能坐在一边看。

　　或许是小精灵的力气不够，一支箭脱靶，直接贯穿了他头顶的花环，伊尔明斯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带得整个人后仰，“扑通”一声掉进了根古尔泉里。

　　泉水清澈却很深，水流湍急，只是一个愣神，他就被冲出七八米远，银色的发顶被水浪推来推去。

　　所有小精灵都吓傻了，米纳蒂利斯反而是最快反应过来的那个。他扔掉树叶，从树上直接跳进水里，奋力向伊尔明斯特游去，终于在他沉下去之前把他一把捞到怀里。

　　水花拍在他的脸上冰凉，他的眼睛酸涩，手脚疲惫，鼻子里也呛进了水，可米纳蒂利斯能感觉到那双小小的手抱紧他的脖子，灌满了耳朵的水流声里夹杂着微弱的咳嗽。

　　再次醒来时米纳蒂利斯躺在松软如云絮的大床上，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简直要怀疑自己回到了吾神的怀抱中。

　　但不是。

　　他的兄长、父亲、叔叔、姨母，甚至精灵王陛下与祭司殿下都守在他床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感谢你，米纳蒂利斯，你救了我的儿子，愿至高神伊德格拉修的光芒永照你前进的道路。”爱尔柏德殿下伏在他的床头温柔地握着他的手，绿眼睛润泽而明亮，她的笑容那么动人，犹如一株带露的百合花。

　　他眼睛有些酸涩，因为醒来的那一霎那他误以为这是早逝的母亲，但殿下的话让他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慌乱地四处张望。

　　“你在找伊尔明斯特吗？别担心他很好，只是不能过来看你，等你再好些，我带他来看你好吗？”

　　恢复后他的确见到了伊尔明斯特，对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是谁，只是坐在那里用那种小羊羔一样柔和平静的眼神盯着他看，就在米纳蒂利斯被看得绷不住要跳起来时，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慢慢绽放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就在那一刻，米纳蒂利斯感觉曾经不喜欢他的自己就是个大傻瓜。

　　但这话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伊恩的。

　　“爱尔柏德殿下陷入永恒沉眠之后不久，你不见了。我不知道你哪里去了，父亲不让我多问，说你和殿下一起回归了父神的怀抱里。我想也是，你身体那么脆弱又那么小，离开了族人你要到哪里去又怎么活下来呢？”

　　“后来在贤者塔，那么多学徒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哪怕你没有了精灵的尖耳朵，但我毫不怀疑那就是你。当年小小的白色羊羔长大了，像是一棵银枫树那样挺拔俊俏，只是那双眼睛还和当年一样。”

　　他没有说的是当时他很想上去和伊尔明斯特说几句话，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但又觉得没有必要。那时的米纳蒂利斯是个别扭骄傲的少年，太害怕被人忘记的尴尬。

　　伊恩又笑了笑，举起右手，手指上金银两色的纹路鱼一般灵活地游动，图案与镜中人耳垂上的黄金吊牌如出一辙。

　　米洛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只手轻而易举地穿越了镜面，激起圈圈涟漪，和他紧紧交握。

　　他再一次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窗外树叶坠落的声音，鸟雀扑闪翅膀，远处教堂报时的钟声，还有他自己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那么多声音一下子灌到他的耳朵里，擂鼓般清晰。

　　视线中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明亮，比起他通过镜面看到的，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可爱。

　　他被洁净的空气包围着，可他能清晰地分辨出种种不同的气味。房间里书柜的檀木香气，书籍旧放后自然而然的硫磺味，银杏叶被阳光暴晒后的干脆……还有他所熟悉的，来自伊尔明斯特的，柑橘、冰雪与琥珀的气息。

　　“现在你可以去找你的女孩了。不要哭，米纳蒂利斯。”他听到伊尔明斯特的声音。

　　米洛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触感冰凉。他愣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却对上了友人祝福而鼓励的目光，两个人在午后的阳光里相视而笑。

　　这是神圣纪年3145年的秋天，不久前那场暴风雨般席卷整个王国的战争落下帷幕，王国迎来了新的理想中的主人。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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