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惊涛

　　姐姐说我嫁不成刘义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在我脑海中盘旋，只好等着姐姐的下一句话。
　　“因为我们是嫡出的公主啊，所以父皇和母后定然会在需要的时候把我们嫁出去。换句话说，就是要与我们大晋需要的家族联姻。既然我已经是刘家的媳妇了，所以菁儿你肯定会被嫁到别的地方。况且三弟是庶子出身，生母早亡，他只是一个县公而已，将来也不会继承家业，和你的地位太过悬殊。要是把你嫁过去受苦，父皇母后也会心疼的。”
　　我听了姐姐的回答，呆愣在座上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因为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让我既心痛又心寒。让我心寒的是父皇母后把我和姐姐当作他们的棋子一般，送进他们认为适合而有利的位置。心痛的是我和刘义隆有缘无分。其实刘义隆与我在地位上的差距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是姐姐已经早我一步嫁入刘家，如果我再嫁过去，就会浪费一次笼络他人的机会。而如果我不能嫁给刘义隆，那我会嫁给谁呢？嫁给那个人之后又会经历一种怎样的生活……我几乎不能再想下去。
　　“不过幸好你现在还没有意中人，或许接受父母的安排更容易些呢。再说就算是父母之命，也未必就是一个‘惨’字。你看我不也是突然就被指婚了吗？”
　　没有意中人？接受更容易？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只不过因为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在姐姐面前失态。
　　“那姐姐现在过得好吗？”我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挺好的啊，刘家上上下下对我尊敬不已，与公婆相处得也挺融洽。”
　　“那宋王世子对你好吗？”我听她的回答丝毫没有提及刘义符，而这反倒是我最为关心的。
　　姐姐的脸颊突然染上一抹绯红之色，她低下头微微一笑道：“他啊，对我当然是好的。”
　　“是这样啊。姐姐真幸运。”我这句不咸不淡的回应显然让姐姐有些惊讶。而我的心里，除了悲伤别无他物。
　　“你呀，还是小孩子，等你也成了亲，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姐姐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唉，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和你说政治联姻的事，本来你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下更糟了。可菁儿也别太担心了，父皇母后一定会给你挑选一位如意郎君的。”
　　我没有搭腔，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让我喘不上气来。现实摆在眼前，我还要如何挣扎？我又该如何挥剑斩情丝？又该怎么和刘义隆开口？难以想象他如何接受，因为现在我自己的反应即是如此迷茫。
　　“菁儿，我们既然贵为一国公主，享有世人难以企及的荣耀，就应该为这个朝廷，这个国家着想，你可千万不要学永安县主的样儿想不开啊！”
　　“永安县主？她怎么了？”
　　“还说呢，她父亲广陵王要将她许配给忠肃公何无忌的嗣子何邕，两人家世地位既相配，那何邕又是个翩翩公子，本是一件美事，怎奈这永安县主有了心上人，两人竟私定终身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就在广陵王进宫向父皇请旨赐婚的那天，永安县主修书一封之后就上吊自尽了。她那心上人受不了失去挚爱的痛苦，居然也跳崖殉情，随她而去。”
　　“永安县主的心上人为什么没到广陵王府提亲去呢？”
　　姐姐叹了口气道：“菁儿久居深宫，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就算他提了亲，广陵王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的独生女嫁给他的。那人出身寒微，虽然饱读诗书，可乡里的中正官却把他定为下品，挡了他的仕途。每一位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生无忧，有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的人做女婿，广陵王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去与他吃苦受罪？。”
　　姐姐顿了顿又感叹道：“只可惜永安县主想不开，白白断送了自己的锦绣人生。菁儿，你说是不是？”
　　我正细细回味姐姐的话，永安县主为了守护自己的感情，居然连命都不顾。我从心底对她产生了敬畏之意，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应该试一次呢？
　　“菁儿，菁儿，你怎么了？”姐姐的话似要把我从思绪中拉出来。
　　“是，姐姐说的是。上次永安县主还和她母亲一块进宫觐见母后，没想到这才多少时日，她竟然……”
　　“唉，菁儿，你嫁人的事还远，近的事咱们才要好好想想。十五那天父皇母后要给皇弟办百日宴，你想好送他什么贺礼了吗？”
　　是了，还有十日就到照儿的百日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照儿出生时的情景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我忐忑地想到那日我与母后的争执，也不知母后会不会劝父皇立照儿为太子。
　　“还没想好，姐姐呢？”
　　“我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索性在宋王府送礼的时候也以我的名义一齐送了。”
　　“这样不好吧，毕竟他是我们的亲弟弟，总还是与别人不同。”
　　“你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一下子承认他作亲弟弟了？”
　　我差点就要把照儿和他生母发生的遭遇告诉姐姐，可我却开不了口，只好说：“百日宴上文武百官都在，如果不做做样子，叫人议论起来怎么办。”
　　姐姐默默地点着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打量着我道：“菁儿，你可真是懂事不少。”
　　我少不得挤出几丝笑意，可我却真真为照儿的未来担忧不已。
　　待姐姐傍晚离宫，我一个人坐在梳妆台边。不经意看向门口，发现明月正露出一个脑袋向屋里张望。当我的视线与她重合时，她猛然消失了。
　　“明月，明月！”我叫了几遍，明月才不情愿地垂首进门。
　　“殿下有什么吩咐？”
　　“抬起头来。”
　　待她扬起脸，我才看清她那憔悴的面容。“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殿下指的是……”
　　“就是你编派母后的话，本宫查清楚了，原是一派胡言！”
　　我话还没落音，她就径直跪下，不住地磕头，“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一派胡言，请殿下责罚！”
　　“责罚？母后已经罚过你一次了，本宫不想再重复一次。但本宫要你答应一件事，能做到吗？”
　　“是，是，只要殿下原谅奴婢，就是吩咐奴婢一百件事，奴婢也会办到。”
　　我瞪圆了眼睛道：“你还敢和本宫讲条件？”
　　“奴婢不敢。殿下请说。”
　　“你那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部都要忘掉。还有，你从来没有过念儿这个妹妹，她、萧淑妃、赵美人的事你也一概不知。能做到吗？”
　　沉了半响，明月仍没有答话。我只好又问了一遍：“就这点子事，你能做到吗？”
　　明月终于重重地点了头道：“奴婢能！奴婢会按殿下的吩咐，把这件事全部忘掉，把念儿她们也忘掉！殿下定要原谅奴婢！”
　　“好了，你起来罢，待会儿出宫替本宫办件事。”
　　明月“是”了一声。
　　待她站起来，我看到了她拼命忍住却还是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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