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惊涛

作者: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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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蚀



      我自己也没发现,回到小书房时脸上居然还挂着浅浅的笑容。虽然是浅浅的,可还是能被人瞧见。
      瞥着齐妫姐姐狐疑的目光,我忙把这笑容收敛了。
      只听得齐妫姐姐仍旧用温柔的语气问道:“殿下今日是有什么喜事,一大早就如此高兴?”
      我想起和刘义隆的一席话有些害羞,正不知如何回答,明月就把话抢过来说:“殿下刚去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夸赞了殿下有孝心,所以殿下才如此高兴。”
      我见明月替我掩饰着,便也附和道:“是了,我这几日常去看看望母后,刚刚得了几句好话,心下欢喜。”
      齐妫听了也笑道:“怪不得殿下从一进门就笑,原来是这个缘故。”又转而用一股凉凉的语气说:“齐妫真是羡慕殿下有皇后娘娘疼爱。臣女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了,齐妫对她的印象也很模糊。不要说守在她身边,就是每日见也没个机会了!”说着却越发哽咽。
      我忙柔声安慰说:“姐姐别太悲伤。你的母亲虽然殁了,而袁师傅还在。我看袁师傅对姐姐也是有心的。‘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姐姐也须好好照顾袁师傅啊!”
      齐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被明月的一声“拜见县公”打断。
      我和齐妫向门口望去,刘义隆正进门来。之前在八角亭里我就和他说好,这件事先不要他人知晓,由我先去探探父皇母后的意思,再做打算。今日为了避嫌,我便让他晚一些再往书房来。
      此时刘义隆的脸上也有些喜色,我只好向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书房里还有齐妫姐姐在。他立刻又恢复了往日冷淡的神情。
      这一日的课业不过讲些《战国策》里诸如“白虹贯日”一类的故事,很快地过去了。待到袁师傅下课之时,我正欲收拾书桌离开。只听“噔”的一声,刘义隆手中的毛笔突然掉落在地。我不禁回头,地上的毛笔从中断成了两节,而刘义隆却并无惊讶之色,在俯身捡毛笔时低声与我说:“殿下稍后能否听臣说几句话?”
      他还要说什么?脸上的绯色提醒我不可轻举妄动,否则齐妫姐姐和袁师傅都会察觉到。我默默地点点头之后就马上回身坐好。见着自己的笔筒,我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眼看着袁师傅与齐妫离开,我才敢和刘义隆说话。
      几乎就在同时,刘义隆也欲开口,一时间不知该由谁先说才好。
      他恭敬地道:“殿下请先说罢。”
      我清了清嗓子道:“刚刚你把毛笔摔断了,所以就想送给你一支——”我从自己的笔筒中挑出了一支由狼毫制成的毛笔递给他,“虽然不缺毛笔用,但还是想给你。”
      他微笑着双手接了,“多谢公主的赏赐,臣定会用这支笔勉励自己学业精进,方才不辜负公主的美意。”
      我忍不住笑起来,只是一支笔罢了,哪里又会隐喻什么学业精进的美意?
      “县公既读遍圣贤书,学业自然远超他人,想来再言‘精进’也会难些。”
      “殿下说笑了。臣学问尚浅,只是读过《毛诗》,故而才知道这管笔中的深义。”
      《毛诗》?我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笔,脸倏然变得通红。
      毛笔本不值得纳罕,怪就怪在这支毛笔的笔管是红色的。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汝美”……他居然联想到这首诗!想到这儿,我的脸更红了。
      刘义隆又道:“《诗》中名句固然多,然臣以为,还是每篇的最后一句尤得要旨。”
      听罢,我的耳根都要烧起来。因为更要命的是,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我向来不认为自己的相貌属于美人,也曾羡慕过姐姐那般绝伦脱俗的容颜。然而每每对着菱花镜细细端详一番,总免不了在长吁短叹中接受现实。
      现在刘义隆居然引用这句诗,我不由得在羞涩之外,还多了一重欣喜。
      “你刚刚要说些什么?”良久,我才想起来要转移话题。
      “殿下可会吹笛?”刘义隆问得有些小心。
      “不会,我天资愚钝,所以乐器于我太过困难。”父皇不让我吹箫,笛子怕也一样。“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他并不答话,却伸手向怀中,摸出了一个细长的锦盒。他小心地把盒子端上桌,又缓缓地解开琵琶扣,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展现在我面前。他双手将笛子从盒中拿起呈给我。
      “父亲曾送给臣生母胡氏一支玉笛作聘礼,那玉笛也是生母平生最为钟爱的。生母在时,常常以手细细把玩,有时还会吹奏几曲。生母殁时,父亲命人将其随身之物全部焚毁,这支玉笛也不例外。嫡母臧氏怜悯臣,就让工匠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笛给臣,权当留个念想。”
      “那你是想……”
      “臣想把这支玉笛送给公主。”
      “送给我吗?”我有些不敢相信。说起来这支笛子虽然不算胡氏留给他的遗物,可却是他思念母亲的寄托。而且我都说了自己不会吹笛,他竟还想着要送给我吗?
      他重重地点点头。“臣时时刻刻把这支笛子带在身上。本想着先送给公主,不意您倒赠了臣一支毛笔。这笛子便做个回礼,还请殿下笑纳罢。殿下既不会吹笛,即使放着也是好的。”
      这就是所谓的“定情信物”吗?只是他的玉笛比起我的狼毫笔更贵重一些。可是转念一想,他之前的态度不明让我提心吊胆,如此说来他也算不得吃亏。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接了。
      这一日从早上八角亭里的表白,到现在互赠信物,我就犹如站在云端一般飘飘然。而手中的这支玉笛虽然看起来小巧玲珑,可掂在手中也颇有些分量,便登时让我回到了现实中。
      与此同时,小书房里却渐渐黑起来,只剩下摇曳的烛光一明一暗地跳动,更添了少许朦胧。我心下觉得奇怪,这夕阳来得也太早了些。
      “殿下,殿下!”明月风风火火地跑进书房来,把我吓了一跳。等我回过神来,明月那张苍白得不能再苍白的脸正好映入眼帘。
      “出什么事了?”
      “殿下,殿下您看外面……天狗吞日了!”
      天狗吞日……我心里一沉,立刻起身跑出小书房。抬头看着已经偏西的太阳,果然被比墨汁还浓的黑遮住了一半,周围的一切也徐徐黯淡下来,宛如深夜。只是剩下的日曜过于刺眼,让我不得已眯起眼睛。
      蓦地有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双眼。我还没来得及问是谁,耳边就响起了刘义隆沉静的声音:“殿下,千万不可盯着那日曜,轻者刺痛,重则失明。臣情急之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我心里一暖,便点点头。
      良久,他才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等我睁开眼,眼前又重归明亮,那轮明日,依然悬在半空中;然而我的心情却再不能恢复。
      明月口中的“天狗吞日”,在书上被称为日蚀。日蚀不仅是天对天子的谕示,更是对朝廷和国运的预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堂之上,日蚀都是大大的凶兆。昔日吕氏作乱,便有日蚀昼晦。而今日突如其来的日蚀,又是在预示些什么?
      我却连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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