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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因为吴开着急赶路,他们天没亮之前就要出发了。
车灯照在窗帘上,让整个房间视线亮了一点。
陆游原提起早就装好的行李箱走了出去。经过陆游衣房间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行李箱,拧开门走了进去。
天色未亮,时间还不到五点,陆游衣肯定睡得很熟。房间里都铺了地毯,她也不怕脚步声太大,快步走了过去。借着车灯的光,她看见陆游衣安静的睡颜,目光在床头柜上一尘不染的机械娃娃身上停顿了几秒,还是伸手摸一下它的黑发,然后俯身在陆游衣额头上亲了一下。
“走了。”她轻声说。
方羽听见脚步声在她门外停下,她看向门,等了一会儿。
脚步声又响起,顺着楼梯走下去了。沉默的那片刻方羽几乎要出声喊她了。可她没有,她只是沉默地听着脚步声响起,任由陆游原走远。
汽车引擎的声音渐行渐远,世界重归于寂静。
“熟睡中”的陆游衣翻了个身,眼泪顺着侧脸流了下来。
方羽听着几乎不可闻的引擎声,忽然从床上冲到窗前,掀开窗帘往外看——月明星稀的夜色下,那抹暗淡的车光模糊成了一个小光点,最后彻底被黑暗吞没。
月亮终于摆脱了乌云的遮蔽,毫不吝啬向大地倾洒着银辉。
下了那么久雨的城镇终于迎来了晴天,可陆游原驶去的方向仍然乌云密布,一层叠着一层,看不到转晴的迹象。
*
夏季沙漠干旱的可怕,人暴露在阳光下能被烤的褪去一层皮。一只冠状短角的沙漠角蜥丝毫不受影响地悄然爬过,向它看中的猎物靠近。
一辆改装过、布满沙尘的越野车飞速驶过,扬起一片沙雾,引擎巨大声响使角蜥受惊迅速蹿进沙子里没了踪影。
饱经风霜的越野车在看起来永远没有尽头的沙漠公路上中飞驰着,驶过一个又一个看护公路绿化带的水井房,在终于超过一成不变的厚重云朵后,终于看到了人烟。车子在加油站停下,吴开打开车门下去——他一向很注重仪表整洁,可现在却胡子拉碴,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油腻的被梳到脑后。
他永远一脸苦愁大恨,眉间的褶皱因为皮肤干燥显得更加深刻。他拉下头上的墨镜,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烟,对车里的人示意道:“加满油,我去抽根烟。”
陆游原正把脚搭在车窗下,报纸蒙着脑袋闭目养神。闻言她拿开报纸坐了起来——她看上去比吴开好一点,毕竟不长胡子。因为嫌弃头发太油,随便卷卷盘了起来,堆在头顶像一个大包子。
她应了一声,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了放在仪表盘下的手枪别再了大腿上,用来遮阳的外套正好能完美盖住。
她别着枪的腿踩在车轮上,一只手提着加油枪,目光在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结账的超市上。大概是因为日光太毒烈,超市玻璃贴了一层黑色防爆膜。从外面看上去漆黑一片,但里面却能把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油箱加满后,吴开从远处的路标底下回来了。他瞥了一眼加油机上的价格,又看了一眼漆黑的超市,对陆游原说:“再去调一下通讯装备,看有回复么。”
“结完账我再调。”陆游原把钱包给他,无视他示意的眼神跟了上去。
对陆游原毫无办法的吴开叹了口气,用家乡话嘟囔了一句:“四季豆..”
“…”
还挺想方羽做的扁豆炒青椒呢,陆游原脑回路一抽又拐到了天南地北。
自动门在感应到人时发出了滴滴的声音,而他们距门还有几步之遥。陆游原神经本来就绷得紧,吓了一跳,手不由自主就去摸大腿。
贴满黑膜的玻璃后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像任意一个加油站的便利店一样:白炽灯照的室内亮堂堂,货架摆放整齐有序,除了店员少点儿——只有柜台后趴着一个男人,很瘦,身上的骨头看着就硌人,凹下去的脸上一双眼睛亮的有点吓人,从镜片后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他身后还有一个房间,大概是员工房间。走进柜台时,陆游原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刺激性味道,还混着香味,闻起来有点奇怪。
那男人看了一眼停在外面的越野车,吹了声口哨:“车很帅啊,自己改装的?”
大概是一支烟没吸过瘾,他又摸出了烟盒,抖出了两根,自己叼一根,递给了男人一根。
“够帅才能吸引妞啊。兄弟,怎么从这儿改道去布拉?”他先给男人点烟,又给自己点上,咬着烟问话。
男人喉咙上下动了两下,吐出一口烟,问:“布拉?布拉可没什么好玩儿的,你们去哪干什么?”
吴开嘿嘿笑了两声,把烟灰抖进烟灰缸里,压低了点声音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白杨馆的妞好玩儿的很。”
男人瘦长脸上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闻言哼笑了两声,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陆游原:“带着女人去玩儿?”
“南原大学前一阵子不是在闹性解放么,还出了个新词,叫..叫什么互利朋友。各玩儿各的呗。”
男人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扫了一圈,哈哈笑了起来:“看来在这鸟不拉屎的荒漠呆久了都跟不上潮流了。”
他说着,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张破旧的地图,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比划了两下:“往北开二百公里,上盘山路,下去再问路。”
吴开仔细瞅了两眼地图,连连道谢,在兜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香烟递过去:“谢了兄弟,我被这娘们儿整天抱怨无聊吵得头大,这下可能堵上她的嘴了。”
男人一摆手示意不用:“你看我这里缺烟么,从这儿到布拉路上可没有超市了,你自己留着吧。”
他们你推我拉应酬着,这时男人身后的门后忽然发出一声闷响。
吴开伸着头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看起来被吓了一跳。
陆游原看见男人眼角抽了一下,说:“妈的,跟他说了别把箱子摞那么高。”
他推拒的动作不再那么强烈,来回两下后收下了烟:“行行,拗不过你,油钱300。”
他话音刚落,又传来两声沉重的闷响。
吴开一边掏钱一边道:“你要不去看看吧,别砸坏什么东西。”
男人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收了钱,挤出来一个笑说:“慢走。”
就在他们转身时,一阵拍打门的声音疯狂响起,木门没那么隔音,闷声嚎叫也能隐约被听见。声音响了不过三秒后,戛然而止。
“草!”陆游原听见柜台后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一声加了消音|器的枪声响起。她拔出了枪,猛地回头。
男人举枪的手还没完全抬起来,额头上一个红点,身后架子上溅满了红白相间的液体。鲜血顺着他眉间留下,口中还未燃尽的香烟掉在了脚边。
吴开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心了。”
一声枪响后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他们藏在货架后,枪口对准木门,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一阵机关枪扫射的声音疯狂地打破了死寂,木门被从里面打的千疮百孔,一颗银白色手榴弹似的东西被从拳头大的洞口里扔了出来。
陆游原浑身一僵,下意识就想往门口跑。
“别动!”吴开压着嗓子吼道。
一阵密集的枪子儿打进了门口方向的墙壁和地板里。陆游原把迈出了一半的脚收了回来。
浓重的白色烟雾从中冒出来,很快充斥了整个空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吴开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分开,从两侧包抄到木门。
整个超市的布局早在她进入超市后就印在了脑子里,她凭着记忆越过障碍物,以最轻最快的速度绕到了木门左侧。期间她听见了五声枪响,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心跳剧烈,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口水,手心里的汗让手枪有些滑。
倒在地上的人不会是吴开,她亲眼见识过吴开有多厉害。她把担忧甩出脑外,强迫自己全神贯注注意周围的动静。她听到脚步声,但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触目范围内又都是白雾模糊不清,冷汗溢满了后背,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仔细听。她咬着牙,干脆放弃视力闭上了眼睛。
心跳声,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感觉自己仿佛身处绝望的孤岛。
滴答、滴答,她记得柜台后的墙上挂着一块钟表。
她闭着眼睛,呼吸也降到最低,听觉像一条被拉长的直线,无限延伸出去。
啪嗒。
换弹匣的声音。
她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吴开,没有行动。
脚步声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极轻。枪口划过空气,转了个方向,转向了——她!
“嘭!嘭——!”两声枪响。
陆游原射击完立刻离开了原地,弓着身摸索到了倒地人的枪。他中了弹,呼吸中带着可怕的嗬气声,但还没死,挣扎着抓住了她的手。
冰凉的、将死之人的手,她打了个冷颤,咬牙甩开了他,拿走了他的枪。
他们既然放出烟雾弹,枪上肯定装了热成像瞄准器。
木门后并没有受烟雾的影响,她端着枪踮步走了进去。
那种混合着刺激味道的香气越发浓重,地上散乱着杂物和衣物,乱堆放的家具左一个右一个横行霸道,酒瓶七横八竖倒在桌子上。
她停住脚步,从错落的柜子缝隙中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被一个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的寸头男人揪着头发勒住,他另一只手拿着枪,神经质地乱晃。
陆游原极轻地呼了口气。
他藏的地方只能从正面开枪,况且还拉着女人在前面做挡箭牌,要害被遮得严严实实,连脑袋都缩在后面。
她思考的入神,犯了在战场上致命的大忌——在战斗未结束时忽略了周围环境。
一把枪口抵上了她的后背。
那一瞬间她脑袋断片了一下,呼吸一滞。
那短短的几秒,她想:一切都还没开始,我就要死了。
绝望、遗憾、愤怒,悔恨充斥了大脑。她不知道别人死亡之前都想了什么,但对她来说,愤怒好像占了太多,想杀了敌人的愤怒。
“如果我是敌人,游原。”枪口移开,一道几乎轻不可闻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游原从来没对吴开这么生气和厌恨过。
一种被愚弄和羞辱的挫败感让她胸口起伏,敌人当前,她又习惯把情绪闷在心里,因此感觉自己快憋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非得有什么撒撒气才行。
她的怒火不能对吴开发泄,目光于是转到了寸头男人身上,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保险栓。
吴开摁下她抬枪的手,摇头。在陆游原爆炸之前,毫无掩护地走出去袒露在了敌人的目光下。
又是陆游原没有反应过来的一枪。
他就正面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扣了一下扳机。
她听到枪支落地的声音,随即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看来没打中要害,叫声听着还挺有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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