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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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故里嘘叹无常,困深院飞蛾投网


      七夕过后没几日就是中元节,南星今年想亲自回去扫墓。钱千益明白她的心思,于是让人着备出行事宜。南星念着去年在米店时,她与冯参三人因故不能回去心有遗憾,是以这次扫墓有意让他俩一道前去。思想再三,最后婉转将这层意思表露给钱千益。

      钱千益听后并不立即作答,只先让郑娘去别院相问冯参夫妻意思。待郑娘回禀答说两人确想回去,这才表态同意四人共去晋和县扫墓。出行时是分乘两辆马车,钱千益与南星一辆,冯参和玉奴一辆。钱千益此次出行从简,一车配一马夫,其余没有随从并行。虽是扫墓归乡,但玉奴出门仍旧作了装扮,不肯在外示以真容。冯参懂她之意,未有多言。

      车马辚辚上路后,两车前后留有间距,不远亦不近。路上停下歇息时,也是几人隔开了距离坐着并无交谈。这样形同陌路的赶了两三天路,终于到晋和县内。

      入城之后,一行人下榻天上来客栈。再次住进这里,南星心有所触,弹指光阴不觉两年已逝。此次入住钱千益未再跋扈赶人霸居,而是分别开了两间上房住着,没有相邻。

      南星作想钱千益对此次结伴出行,虽嘴上未言恶作阻,但无处不着意隔开她与冯参。他这般行事不见大度磊落,且见心中还有耿介未除,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安置好之后,几人即行出门往祭,各作一路没有交集。

      冯参领着玉奴先回冯氏旧居看了,再携祭品去了祖先坟头。玉奴现是他的妻子成了冯家人,而今上坟也算作向先人告知了。玉奴幼年离乡随戏班在外奔波,对本家坟地印象疏隔,如今要寻且是犯难。所幸当时冯思明给她父母下葬时,冯参也一同帮忙,多少留有记忆。这边在山上东西边找了一阵,最后方寻得亡坟所在,两人铺陈供品祭拜一番。

      冯参对着坟前木牌,诚心约誓自己会照顾玉奴一生一世,两人休戚与共。玉奴听了眼睛发酸就要落下泪来,但还是忍住了。玉奴想着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起落,她才能和冯参在一块,实属不易。从前种种已是不堪,今后风雨也难预料。便合手虔诚祈愿先人在天有灵,庇佑他二人安稳共度余生。

      另一路,钱千益同南星也在坟前双双叩拜着。南星察到她父亲的碑墓四周杂草并不茂盛,想是钱千益逢着祭拜之日都叫人回来扫墓之故,对她真是情深义重。钱千益叩拜时向着石碑虔诚悔过,为过去所为向岳父道罪。又立誓往后会善待南星,白头到老不分离。南星听后胸中有融融暖意,感念她父假使地下有知将得以安息。再回想过去严父所明劝嫁之言,今时深有领悟。

      两边人完礼后陆续回到客栈休息,预作今夜留宿明日作返。几天车马劳顿加之祭拜奔走,几人都是早早歇了将养精神。

      隔日,钱千益相陪南星在街上慢步闲逛。他心中念着南星许久未返故里,定然想念这里的风土人情,便带她走上一走聊解乡思。南星受宠时久,对这份心意也就没多做想法,心领就是。走在青石路面上,南星想的更多的是从前点点滴滴回忆。这条路她走的最勤的时候是去惊鸿班,最落魄的时候是为身父入狱奔走,最心酸的时候是被钱千益强押去商阳。而今青石依旧,过客心境全非。

      同样心思,冯参也偕同玉奴往旧时路去。经过从前惊鸿班搭台故地,才知悉这里已经落户新的戏班。往事匆匆,人事变更不过转眼烟云,徒叫人唏嘘暮叹。玉奴停戏日久,那些腔调指法都已生疏,也许今生都无缘重返戏台。现今光景迥异,难免有感于心。冯参心细想到这层,原想拉玉奴离开。而玉奴见了戏班,有如冥冥中谁在召唤,那步子径自就往里头走,冯参只得随其后相伴。

      时过境迁,玉奴从台上唱戏花旦变作台下观戏看客,实属变化无常。人生百态,戏文不能尽写。都说人生如戏,玉奴尝一遍酸甜苦辣,更感戏如人生。遂只是场外远远瞧了一会,又回头走出去。冯参一前一后跟着,默然不语。

      到主街上,玉奴寻话支开冯参独自去医馆瞧大夫。近来她身体常感不适,且来时坐马车吐了好几回更是难受。冯参以为她是路途颠簸不适应,便不作多想。然玉奴心明非是此故,月事失律令她忧心有孕,定要在医馆求证方为心安。在钱府多有不便一拖再拖,眼下得了机会怎会错失。

      大夫把脉听了一会,随后道喜恭贺玉奴得子。玉奴听了喜无半分,倒像坠入冰窟彻骨寒意袭身。自是求了打胎药带走,大夫相劝也不听,落入耳里字字嘲讽。

      走出医馆,看着熙攘人群穿梭,玉奴心中酸楚无处宣泄,堵心直如洪水遏流。她与冯参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这个孩子是福禄的。她万没想到那个恶棍死了,还留下一个恶果叫她煎熬。

      玉奴没行几步又作恶心,便靠墙宣吐。想及孩子身父更是呕的厉害,恨不得立马将这孩子流出好图自在。此时背后有人唤她,玉奴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惊鸿班姐妹小晴。许久未见,如今的小晴绫罗绸缎在身,丫鬟左右不离。想来是入了富贵之家,又见大肚凸显看来恩宠不少。这边收拾了形容,方上前同小晴叙旧。

      “这里说话多有不便,咱们还是去酒家坐下慢谈吧。”

      小晴言毕,由丫鬟扶着去了酒家。玉奴走在一旁随着进去。

      赶巧钱千益同南星闲逛也走到这条道上,玉奴见小晴时,钱千益刚进一家玉器店。而南星对器品这些不识,便在门旁凳上坐着歇息,恰见玉奴同一陌生女子搭话,而后又进了店家去。南星心内虽有疑惑但不便走开,稍作留意。钱千益没挑到中意的,便带南星离去。

      雅间内阁,故人久别重逢千言万语道不尽。几番对答,玉奴才明小晴原是嫁进李家做了小妾。小晴道说从前戏班作玉奴替身,而今嫁人亦是。不冷不热一句感慨,听得有些酸意。外表看来风光,而人后心酸自明,正是宅门少妇的愁怨。

      话酣耳热之际,小晴忽而皱眉以手按胸口,说是心口疼的毛病发作了。玉奴知晓她有这个旧疾,每回发作都疼的出一身汗。便要叫门外的随侍丫鬟去请大夫来看。小晴言说家宅备有成药不必麻烦,这就要回去。玉奴扶她起身出门,刚出门口小晴一下瘫软竟是晕厥过去,但手却死死拉着玉奴不放。以前小晴犯病时,都是玉奴守在她身旁,也是叫她抓住手,故而没有深想。见小晴这样,玉奴只得相陪送她回李宅去。

      再见李宅额匾,玉奴心中千回百转。她的坎坷命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来这里。是命数,是劫数。

      冯参和玉奴分别后先行回了客栈等候,迟迟不见她人影,难免焦躁不安。到

      南星和钱千益双双归来,已是按耐不住就要出门寻人。南星见他焦灼神情,一时忘了顾忌,上前询问缘由方晓玉奴未归之事。情急之下也没多想,张口便让钱千益出力帮忙找人。钱千益神色复杂的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让小二去叫车夫过来帮忙。他之意是让下人办事,自个和南星留在客栈等消息。但南星急性子怎坐的住,也是要一块出门的。

      画面如此相似,一如之前在李宅之情境。钱千益心口的患处又疼了起来,他介意又如何小心防备又如何,不管连翘还是南星,冯参的事她还是要管。玉奴狡猾诡计多端,这次主动附和要归乡,谁知是不是她想的脱身之法。若真是如此,他也乐得装糊涂,放他二人离去少了眼中钉正好。钱千益本以为南星也有这个意思,所以出门小厮都不带就来。现下这样搅和,他只得陪着南星去寻。

      上街找时,南星又说分开找寻更快。钱千益初时不答应,但南星一急说话失了分寸,指责他小心眼找人事上出工不出力。还言他不信任自己才这般寸步不离,怕她也跟着跑了。心火上来,钱千益也不多辨,这边调了头两人分开找人。

      南星此时顾着寻人,没甚理会这些。脑中一闪而过玉器店门外所见,就往酒家方向去找。掌柜忙门店生意,没工夫搭理南星。还是银子好使,收了钱掌柜叫来招待的小二问话。打听之下,方弄明玉奴是跟着李家妾室离开的。

      商阳县李姓住家不少,南星详问后哭笑不得,不偏不倚恰是城中街李财主家的人。如今当家的李秋南,人品行径叫人忧心。南星救人心切,但也想到孤身犯险不妙,暗自懊恼不该和钱千益走散。这边回去客栈要找钱千益商议,没想到他没有负气回来真的去找人了。急需人时,赶车的车夫刚好回来一个,南星便带上他共去李宅要人。走前叮咛小二,若是钱千益和冯参回来叫他二人来李宅会面。

      外边找人的急成一团,玉奴在李宅呆着还浑不知情。小晴送回来后,玉奴看她服了药丸人清醒了就打算要走,却叫小晴盛情留住。坐一会后,有门房丫鬟过来,附在小晴耳畔低语要事。小晴听完凝眉聚神想了一想,方托口说有事要处置,让玉奴在此稍候自己去去就回。

      玉奴出来这一会,想着冯参回去没见自己定然要着急,这里已无留意。借机要走时,小晴让丫鬟好生招待她,然后几步走出房门,连话语机会都不给玉奴。

      玉奴见此只好作罢,留在原地等待。茶水饮下五六杯,仍不见小晴归来,玉奴心里焦急坐立难安,仿佛又回到当初困陷李宅之时。

      但过去两年时间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使得今时的玉奴蜕变,处事灵活机变。磨难若没毁掉一个人,就会塑造一个人。玉奴急中生智,这里演了一出戏。先说有急事要归央求丫鬟放行,丫鬟自是做不得主要她再等。玉奴再言请丫鬟带路去找小晴辞别,丫鬟还是犯难不肯通行。此时玉奴方转黑脸,闹着非要去见小晴,还摔东西造势。嘴上还扬言说若丫鬟不行方便,一会见了小晴说她怠慢不周叫她讨罚。红脸黑脸唱下来,丫鬟由是乱了分寸,玉奴一再逼让,最后不得已带她出门去见小晴。

      出房门是第一步,只是声东击西之策。历经波折让玉奴对危机的直觉异常敏锐,小晴前后的怪异举止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对头。不辞而别虽然不敬,但适合非常时,比如现在。丫鬟前头带路,玉奴在后缓步相随。过了一个游廊经有假山迷丛,玉奴一个闪身便隐到里头。丫鬟回头见丢了人,急的一边呼唤一边寻找。

      玉奴甩开丫鬟后,寻了路径打算绕道走出李宅。丫鬟是往回走的,现下她只能先往前走避开,再寻旁道走回。沿路默记地标和方向,这样走着到了一个院落。

      经过拱门时,玉奴听到说话声,辨得是小晴之音。

      “撞邪来的赶一块了,又是个狐媚子货色!真气死人!”

      “主子别气,这外头野女人都巴着攀附爷,今这个瞎糊弄说是进来找同伴自己送上门的,这哪能料得到!”

      “罢罢,还是先安顿好我那个才是正紧。巧儿你先跟我回去。”

      说着,就有脚步声传来,看着是要出来了。玉奴匿迹于竹林里,待小晴二人走远这才现身。

      刚才几句话,玉奴衔接头绪猜了个大概。巧儿来请小晴,应是与里头的女子有关。两人叙旧时,玉奴略晓得小晴之夫李秋南是个浪荡子,除和他叔父的姬妾厮混外还常常外慕美色。但事不关己这都是人家分内事,至多叹息小晴所托非良人了。

      玉奴却要离开,想及巧儿所说心生疑窦,思量一番进了内院求证。近旁听到房里头谈话声,弄清状况后,无可奈何作笑。原来巧儿口中所说‘野女人’,不是旁人,恰是南星。

      原着南星带车夫要进门找人,叫看门护卫阻着了。无巧不成书,李秋南正好归家撞见这幕。一番问话探明南星用意,又见她姿色过人,想着天成美事于是大行方便带人入内。

      李秋南见南星还带帮手,转了个鬼心眼。先带二人到了居院外,假称内院外男不便进入,要车夫在外候着。南星想着这是礼节,便向车夫吩咐,若是多时她没出来,立即入内。然后才跟着李秋南到了里屋。这边两人一走,后边就有小厮把车夫拖走。这是入门时李秋南使眼色打了招呼,南星谋想不及棋差一招。最后发现时已来不及,才会叫玉奴碰上的。

      此刻南星在里头囔囔,同李秋南争吵。“你别妄想胡来,我是嫁过人的!我夫婿钱千益的名字你应该听过,你堂叔李远山就是败在他手下的!”

      李秋南听了,明白眼前之人就是钱千益的夫人,却仍是不慌不怕。

      “钱千益?他不过是商阳县的富豪,现下到了晋和县就是我说话的地。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现在到了我李宅,就是我说了算,他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南星听后心里拔凉,没想到这李秋南会这般无所顾忌。当初李远山对钱千益巴结,贪他的财,畏他叔叔的权势。而李秋南明知她是钱千益的人,还敢太岁头上动土。又想着他先前同李远山原配江氏在一块,连李远山死了都不管。原来竟是这样泼皮无赖的人!

      “你现在说的这样泰然自若是因为你还没领叫过他的厉害。他若见我没回,必然前来寻人。此时留个退路,到时大家好相见,不然定叫你后悔不迭!”

      李秋南走近南星,面上促狭一笑反驳道,“他要真这么疼你爱你,如何舍得抛下娇妻。与其担心有的没的,不如享受当下欢愉,做个快活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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