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钱千益自李宅回来，好几日都呆在客栈中不出。

　　钱千益回想到那天自己望着连翘，连翘失神望着冯参，而冯参望着玉奴，不禁觉得可笑。

　　“哼，真是个傻女人。”

　　钱千益嘱咐招财看着李宅的动静，进宝看着连宅的动静。他深知李远山为人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有所动作。而一旦和花旦玉奴牵扯上，就会间接影响到连翘。

　　果不其然，招财回禀说李宅阻碍惊鸿班做生意逼迫玉奴出嫁。而进宝那边则回复连翘被禁足在家不许出门。

　　钱千益思量着，惊鸿班挡不住李财主是撑不了几天的，玉奴出嫁只是早晚的事。而玉奴出嫁，冯参不会不管。跟冯参有关的事，连翘也不会坐视不理。

　　前日招财拿来李远山的喜帖，说是后天就娶亲请钱千益过去喝水酒。

　　“这下可热闹了。”钱千益把玩着玉扳指，心中已有计较。

　　迎娶这日，李宅只简单放了鞭炮挂了红灯笼，就让红花轿把玉奴接过来。因着这李远山家中正妻狠辣，其余几房小妾都备受欺凌。玉奴只是戏子，嫁娶礼仪就敷衍了事。玉奴嫁过去，以后日子更是难过。

　　李远山只请了几桌客人，并没有大摆排场。戏班的人也被请了过来唱戏。

　　连宅内，连翘坐立难安焦灼不已。连应天已经禁止她到后花园去和冯参来往。玉奴的事都是碧娇偷偷告诉她。

　　眼见玉奴羊入虎口，自己却被禁足在此消息都不灵通，也不知冯参此时在哪。连翘觉得心烦意乱。

　　“都怪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李财主还会报复惊鸿班。”连翘自责道。

　　“小姐，您养在深闺处世经验不深，自然不晓得人心险恶。能帮的我们都帮过了，您急也不是办法啊。”碧娇宽慰道。

　　“他现在一定比我还着急。不知道他会不会跑到李宅闹事。爹爹这时候把我禁足在家，真是要急死我。”

　　“小姐，您就听老爷的话，不要再管他们的事了。冯参的心又不在您身上，你何必自苦？”碧娇见连翘还在忧心他两人的事，不禁替她感到不值。

　　“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就算不是因为冯参，我跟玉奴也有几分交情，他们都算是我的朋友。现在朋友有难，你却叫我躲在一旁吗？”

　　“小姐，你连房里都出不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连翘，你不能急，静下来，好好想想法子。”连翘双手放在头上，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碧娇看在眼里，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傍晚，孙娘送晚饭过来。碧娇请连翘用膳。

　　“你看我都急死了，哪有心情吃饭啊。”

　　“小姐，您自从听说玉奴姑娘的事，就好几天都担心的吃不好了。碧娇看着都心疼。您就好歹吃一点吧，您看您都瘦了。”

　　连翘直直看着饭碗，忽然脑子灵光一闪。

　　“哎，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来人啊——！”孙娘急急喊道。

　　连应天听到孙娘传话说连翘出事，急忙赶到连翘房里。

　　看到连翘额头包扎着白布，白布上还显现出血痕，连应天心疼不已。

　　“碧娇，到底怎么回事？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爷，小姐她...”

　　连翘睁开眼，虚弱道，“爹爹，不关碧娇的事。”

　　连翘说着，从床上起身向连应天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连应天心疼道。

　　“爹，女儿求您帮帮玉奴。”

　　“你是为了那个戏子弄成这样，还是因为冯参？”连应天见女儿自残居然是为了别人，登时火起眉毛倒竖。

　　　“我看你都为那个小子着了魔了！我把你关在这，就是让你好好清醒几日。你倒好，这样作践自己！”

　　连翘跪着向前几步，拉住连应天衣襟下摆苦苦哀求，“爹，救人如救火，求爹派人去把玉奴带出李宅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玉奴只是一介戏子！那李远山是什么人，我们晋和县的财主，和你爹实力不相上下。你让你爹去把人家新娘子带走，你叫李远山颜面往哪放！”

　　连应天气归气，看到连翘跪在地上面容憔悴，心中一软又道，“你呀你！真不知说你什么好！好好的钱公子你不要，偏偏看上个穷花匠。那冯参中意的又不是你，你说你何苦来着！你这样伤自己的身子去帮他，他能给你什么！”

　　连翘落下眼泪，哽咽道，“女儿不图他什么回报，只是他的事就是女儿的事，女儿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理。”

　　“唉，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就是怕你在外头遇到坏人，所以才一向把你关在家里。没想到祸起萧墙，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个冯参！”

　　“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女儿求您了！”连翘继续央求道。

　　“我要是不答应呢？”

　　连翘对着地板，咚咚磕着头。

　　“小姐，这可使不得！您头上还流血呢，要是伤口扩大了怎么办啊。”碧娇想去拉连翘，却被连翘甩开了手。

　　连应天看到连翘如此，心中有如刀口剜心般疼痛，连翘母亲早死，他一向宠爱这个独女。现在连翘不顾自己为别人向他求情，连应天是又气又怜。终归连翘是他心头肉，只有让步。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爹...”

　　连应天扶着连翘起身，叹气道，“你爹这么疼你，都不见得你怎么样孝敬爹。为了一个冯参，居然都给我磕头了。罢了罢了，谁叫我连应天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你磕头磕死了谁给我送终啊。”

　　连翘破涕为笑，“爹，您别这么说，女儿以后肯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

　　“先别高兴太早，你爹可是有条件的。”连应天将话语挑明。

　　连翘听言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要是把那戏子救了出来，我就让冯参和那戏子一起离开晋和县。和李远山闹翻了，他们也呆不长的。 ”

　　“爹要说的是什么？”

　　“爹要你发誓，从此以后忘了那个冯参，嫁到钱家！”

　　连翘一听，跪坐在地上，如同被雷电击中。

　　“那李家不是好惹的，只有搭上钱家这棵大树，才能保我们连宅的平安。爹知道你不喜欢那钱公子，本来爹也不想逼你。事到如今，如何取舍就看你自己了。爹还是那句话，不要为了别人苦了自己。”

　　虽然知道父亲的话不无道理，上次李宅之事，就是凭借着钱千益的面子才顺利解决。但是一想到此后要与自己万般讨厌的钱千益生活在一起，连翘内心矛盾不已。

　　碧娇一旁看着也是十分着急。本来上次李宅出来，因为担心连应天还想把连翘嫁给钱千益，碧娇就背着连翘告诉连应天钱千益轻薄连翘之事。以为这样连应天会改变心意，没想到现在反而加深了连应天的决心。

　　“我答应。”连翘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

　　就算冯参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就算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傻，连翘也没办法不去做。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无法不让自己的喜忧和那个人的喜忧联系在一起。哪怕以后都见不着了，哪怕以后的日子万分难过。只是眼下，她只能这么做。两难的选择，必然要牺牲一方，那就牺牲她自己好了。花园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会带给女子幸福。他带给过她小小的快乐，让她在深宅之中体验到了不一样的情感。那种心乱如麻的挂念，那种可以为喜欢的人去付出一切的冲动，都让她觉得美好。杜丽娘为了柳梦梅可以一死，她也可以为了冯参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想清楚了，就对天发誓。”连应天一脸关爱之情，看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但是念及以后，不得不狠下心肠。

　　“好，我发誓。我连翘对天发誓，若是我爹能救出玉奴，我会和冯参...断绝往来，然后嫁给钱千益。若违此誓，叫我连翘不得好死。”连翘觉得自己像是碎成无数片的镜子，一片片碎片落在她心上扎出千疮百孔。

　　连应天看了连翘一眼，忧愁不已叹了几口气，转身出门安排玉奴的事。

　　连应天刚走，连翘就晕厥过去。吓得碧娇赶紧将连翘扶上床，一面叫人过来。

　　事不宜迟，连应天招呼管家带了十几个家丁前往李财主家要人。

　　进宝在后门看到动静，赶忙跑回客栈通知钱千益。

　　钱千益听闻情况，眉头微拧喃喃自语道，“终于还是走到这步。还真是个死心眼的女人。”

　　钱千益吩咐招财三人道，“你们几个赶快跟着连老爷去，混在家丁里头。等李远山和连应天两家人起了冲突，招财进宝你俩在前厅帮着打斗，打死打伤几个。福禄，玉奴没见过你，你去放走她，然后放火烧新房。见到火起，招财进宝你们就设法离开。你们多带一套衣服过去，成事以后把血衣烧了换了衣服再回来，免得引人注意。”

　　三人领命而去。钱千益略一思量又把福禄叫住。看着手中玉扳指，钱千益低沉道，“万一连小姐也过来了，你就跟着他们，沿途留下记号。”福禄记在心上，跟着出门。

　　钱千益看着暗沉的天色，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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