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连翘见玉奴无恙前来，暗暗松了口气。

　　钱千益眼神瞥向玉奴，又示意连翘问她是否就是此人。连翘点头。

　　钱千益坐定，对李远山道“连小姐喜欢戏曲，想和这位花旦畅聊，不知李财主可愿放人？”

　　李远山费尽心思弄来玉奴，现在钱千益向自己要人，心中自然有些不痛快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脸上仍是带笑道,“戏曲已毕，戏班子人自然是要回去的，李某怎敢硬留？”

　　钱千益见李远山识抬举，遂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同连小姐一同回去。”

　　李远山本想等连翘玉奴走后再动手，见钱千益还来这一手把关只得放弃。

　　“钱公子要走，李某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相送了。来福，还不快送钱公子出门。”

　　连翘拉着玉奴的手先走。钱千益在后头跟着。

　　冯参见一行人出来，一眼看到玉奴，上前相接。玉奴看见冯参为自己担忧，心中十分感动。

　　冯参又转头向连翘道，“多谢小姐相助。”

　　连翘只是淡淡答道，“举手之劳无须客气。”

　　玉奴看向连翘有些失落的神情，若有所思。

　　碧娇见三人气氛尴尬，于是解围道“小姐，你不是还要回去跟老爷回话吗？”

　　经碧娇点醒，连翘和冯参等人辞别。

　　钱千益将一切看入眼中，明白了大概。自己忙弄一场，不过是为他人作嫁！因而面上阴鸷，手指将衣摆拧作一团。

　　连翘回到府里心神不定。脑海中还想着玉奴奔向冯参时两人相拥的画面。

　　碧娇端来热茶让连翘饮用，连翘竟未察觉。

　　碧娇在连翘面前挥手道，“小姐，您打从李宅出来就这个样子，那钱公子可看着呢。我看他脸色不大好，阴着个脸。您就不担心钱公子记恨么。”

　　连翘现在心里哪还想得到钱千益怎么想。倏然叹了口气。

　　碧娇知道小姐心思，劝道“小姐是明白人，何苦为难自己。”

　　“碧娇你不懂，有些事你虽然不去想，可是它一直盘旋在你的脑子里，丢都丢不掉。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办。”

　　“您呀，还是少胡思乱想。以后的日子还得继续过。”

　　话说李财主自从在自家厅堂里失了颜面，就把气撒在惊鸿班上。他动用自己的关系放出话去谁去惊鸿班看戏就是和他过不去。此外还不时派人前去骚扰破坏东西。

　　惊鸿班看客寥寥无几，门庭清冷。惊鸿班本来就是小本经营又要养着班内一群人，没了收入来源，日子过得十分紧巴。班主曾打算带着班子离开去别的地方演出换取生活，又被李财主的人拦住不放，困在晋和县。班主去求李财主高抬贵手，李财主只开出一个条件，让玉奴嫁入李家不然没得商量。

　　玉奴深知自己给惊鸿班带来了灾祸，心中歉意万分。李财主财大气粗无法硬碰硬。若是自己继续呆在惊鸿班，只会连累大家。因而向班主提出要走，被班主苦言相留只得继续呆在班内。

　　这几日戏班过着惨淡的生活，三餐的伙食与当初红火时不可同日而语，班内人的指指点点和怨愤之词都让玉奴颇感压力。

　　“我说玉奴啊，做人哪得知恩图报。当初要不是班主相中你带你出来闯，又煞费苦心的栽培你，你能有今天？都说吃水不忘打井人，别有了小情郎就忘了自己打哪来。”唱丑角的花脸插嘴道。

　　“我没有忘记是班主一手把我带出来的。”玉奴答道。

　　“没忘就好，这祸是你惹的，你说怎么给解决吧。”花脸进一步逼道。

　　“哎，你怎么说话的。李财主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玉奴嫁过去不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糟蹋人嘛。”武生在一旁打抱不平。

　　“切，都快吃不上饭了还计较这些。李财主人是老了些丑了点，但是人家有钱啊，这世道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最靠得住。嫁过去虽然是个妾，但是穿金戴银有丫鬟伺候总比在这台上抛头露面看人脸色强啊。女人的归宿不就是找个人家嫁了。”丑角讽道。

　　“都别说了，这事还要玉奴的意思，你们瞎掺和什么。”敲锣的老张道。

　　玉奴再向班主请辞，班主依旧不准。

　　“玉奴，说实话你就是我们惊鸿班的招牌，放你走我也舍不得。可是那李财主一再紧逼，我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人家有权有势，我们哪里惹得起。戏班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时候放你走，李财主必然要砸了我们戏班。”班主吐露苦水，央求玉奴顶压留下。

　　“班主，是我连累了大家。”玉奴心下凄苦神情哀伤，没听出班主话里有话。

　　“玉奴啊，我也知道错不在你。可是出来混饭吃的，哪能得罪有钱的主啊。现在的世道如此，我们小老百姓在那些财主富商眼皮下混，难哪！也是你命该如此，你这么年轻漂亮，嗓子又好。就算今天不是李财主，以后也会有张财主，赵财主的。”班主继续劝道，有意点醒玉奴。

　　“班主，这个您拿着。”玉奴拿出自己的积蓄给班主。

　　班主拒收道，“你的心思我懂。这几日都是靠着你的积蓄过活，我也过意不去，戏班里的人还那样对你说三道四的。唉!你存这些钱就是为了以后，现在钱花了，你将来可怎么办。”

　　“班主...”玉奴执意要将银钱交给班主。

　　“罢了罢了，这些年你也帮我挣了不少名头，我陈老三也不枉活了这些年。我现在就去把卖身契给你，你走吧。”陈班主没有收下银钱，反而退让表示同意玉奴离开。

　　玉奴接过卖身契，被班主的深情厚谊打动落下泪来。

　　玉奴在阁楼上收拾包袱，听闻楼下动静很大，急忙下楼观看。

　　“好你个陈老三，又想脚底抹油跑了？我们老爷说再不交人，把你们戏班子一把火烧干净。”李宅带头的小厮一边说，一边将班主踢倒在地，拳脚相向。

　　班主哀求道，“我哪敢啊，还请小爷饶命啊！”

　　“我看今天先把你这两条老腿打残了，看你以后怎么跑江湖。”小厮说着下狠劲的去打踢。

　　“住手！”玉奴喊道。

　　“玉奴你可来了。”另一名花旦小晴道。

　　“害人精！我看你想自己溜了，留着大家伙遭罪！”丑角啐道。

　　玉奴前去阻止小厮踢打班主。

　　“哟，玉奴姑娘可是想通了？我们老爷可想死你了。”小厮调笑玉奴。

　　玉奴不去理会，扶班主起身转而道，“你们回去告诉李老爷，叫他做好迎亲准备。挑好日子我就过门，礼品礼金不能少。”

　　“是是是，我这就去回话。兄弟们，走！”领头小厮带着人离开。

　　班主拉着玉奴的手，老泪纵横道，“是我连累了你啊。”

　　“班主，等李财主礼金送到了，你就用这些钱把那些摔坏的桌凳换新的吧。”玉奴答道。

　　“唉！这都什么世道！”武生看不过去，叹气走开。

　　玉奴走回房间，将包袱打开，如木人一般呆呆坐在床上。

　　后半夜，班主起身如厕，遇到老张迎头走来吓了一跳。

　　“你个死鬼，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班主是做了亏心事，才怕鬼吧！”老张说道。

　　“你胡乱说些什么！”陈班主沉下脸来。

　　“你收李财主的钱时，我可是看到了。”老张道出班主心病。

　　“张老四！！”班主被揭破秘密顿时怒起。

　　“玉奴对你一片真心，对戏班也无私奉献连积蓄都拿出来用。你就这样推她入火坑，你还有没有良心。”老张指责道。

　　“哼，良心，良心值几个钱。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不答应李财主，我们连这晋和县都走不出！再说玉奴嫁过去虽是做小，也比做戏子好啊。”班主暴露本来面目。

　　“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说的出这种胡话！”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玉奴都答应了不是。你不是也有饭吃了，还和我装清高。还想不想在戏班子里混了！”

　　老张听了语塞，无奈的摇摇头叹息离去，“唉！都是命啊！”

　　李财主定了日子，三天后就要玉奴嫁过去。

　　班主收了彩礼和班里的人打算好，等玉奴一嫁戏班就离开。

　　“小晴啊，你要加紧用功，这班子以后就要靠你了！”陈班主向小晴道，打算将她培养成下一个当家花旦。

　　“我哪比得过玉奴姐啊。再说，等熬出头，说不定也像今天这样被你老给卖了！”小晴回嘴道出班主的把戏。

　　“你，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班主还欲再言，见玉奴下来忙上前道，“还有几日你就出嫁了，就不用出来表演了。”

　　“没什么，我就是出来看看。”玉奴答道，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惊鸿班重新开张，放出牌子最后演出三天。没有李财主的阻拦，生意又好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迎亲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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