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那老道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玉奴才装着要走，不想玉奴却如此表示。

　　于是倒转过身来劝道，“姑娘今日相托之事想来十分重要。贫道虽然不能替姑娘办事，但是也是守信之人，不会将姑娘的事泄露出去。只是今日那几个徒儿见了姑娘和贫道离开，回去怕是要给管事说事。不知会不会坏了姑娘的事。”

　　玉奴没想到这个老道居然如此奸诈，想威胁于她。她本想再用其他办法救出连翘，不想着老道现下扬言要去告诉钱家连翘的死有异常。那么之前的谋划都要落空了。玉奴想着连翘为了救她，弄得家破人亡被逼嫁进钱家。现在又肯抛下幼子和钱家的富贵生活来和他们在一块，实在不容易。她自己已非完璧之身，若是委身老道能相救连翘脱离苦海，倒也值得一试。

　　这样想着，玉奴将老道拉到位子上坐下，倒了茶水递道，“既然是道长的徒弟，想来是明白事理的人。道长不说，徒弟又怎么会多嘴呢。那些个银钱都是身外之物，道长自然是看不上的。若是道长有其他所需，奴家也不敢推辞的。”

　　那老道听了后水也不喝，拉过玉奴的手摸着道，“姑娘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长年守在道观，本来都是清心寡欲不染世俗的。只是姑娘貌胜西施，连贫道都忍不住动了尘心。姑娘相托，贫道当然是愿意帮的，就看姑娘怎么报答在下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玉奴知道自己要有所表示了。于是抽出手，去解自己的衣带。衣服才刚刚敞开，那老道就迫不及待的将玉奴抱起放到床上，简直像饿狼扑食一样。玉奴虽然心中厌恶极了，恨不得拿刀杀了这老不死的。却只能闭上眼睛，任老道胡来。幸而那道长年迈，力气上不及年轻人有心无力，只作弄了一会就不行了。

　　道长色欲既成，便穿上衣服回去。

　　玉奴屈膝环抱着自己，捂面无声抽泣。好像她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树林，仿佛那两个恶棍的笑声仍在耳旁。只怕以后的噩梦里又要多了一个贼眉鼠眼的老道。

　　冯参见玉奴从外头回来之后就沉默寡言，神色也比平时不同。要问玉奴时，玉奴只是摇头不肯说话。后来玉奴回了房间，端来热水洗澡。冯参在外头隐隐听到哭声，想是她在外受了委屈不肯告诉自己。冯参心中担心，却也不忍再问。

　　到了第七日，道长去见钱千益。

　　“钱公子，今天已经是头七最后一日，您为夫人守丧也守了这七日，下葬要及时才能让亡魂得以安宁。”

　　钱千益红着眼向老道瞪道，“不是说了第八日才葬，别来烦我！”

　　那道长知钱千益不会轻易松口，于是又道，“老道自从进了钱府一向睡得安稳，不想这几日见有一美貌仙子入梦中向老道诉说。初时听不分明，不想昨夜再次梦见。老道询问仙子有何指教，仙子说自己灵魂未安不得转世，游离人间十分困苦。托我务必相劝公子念着往日情分以及小少爷的情面上，放她离去。说时楚楚可怜眼中含泪，看着十分伤心。”

　　钱千益不信天命，自然也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想到最后见面时两人争吵，连翘说不喜欢呆在钱家。又想到碧娇生辰那日，连翘说自己孤身一人十分想念碧娇和父亲。于是想着连翘眼下真的做了女鬼，怕是一刻不停都想飞着去找他们吧。

　　钱千益猛然握拳往棺材板上敲了一记，力道大的吓了老道一跳，以为自己被拆穿了。熟料，钱千益却只道，“那就依了道长之意。”

　　道长听了心中放下大石，叫徒弟来念经。

　　连翘下葬的排场很大，大街上的道路都被送葬的占据。人群如一条白色的长龙缓缓移动着，哀乐吹奏的声音很是凄惨。因着钱千益发话说若是没有吹好，吹奏的人就给自己下葬。钱府下人身穿白衣哭声响亮，给连翘撒着纸钱。钱千益走在棺木后头看着下人抬着棺木行走。他生平第三次发丧，没想到却是为了连翘。

　　发丧这日虽然天气晴朗暖阳照人，钱千益却觉得自己身上冰透了，心都凉了。

　　玉奴拉着冯参混在人群中看着送葬队伍前进，她要亲眼看到连翘下葬才算安心。道长发现了玉奴冲她暧昧一笑，玉奴厌恶的将头扭向一旁。

　　等到了坟地，下人将泥土挖开。直挖了一个深沟，才将棺木放了下去然后填埋。一直到立了碑墓，钱千益都没有再阻拦什么。钱江想着连翘下葬以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看钱千益的样子，好像心头也放下了。不想钱江要让人回去之时，钱千益却不肯走，执意要留下来多呆一会。钱江只好让招财进宝跟在一旁，带领其他人先回去。

　　招财进宝知道钱千益有话要对连翘说，都站得远远的不敢去打扰。

　　钱千益抚着冰凉的石碑，人坐在地上倒着酒饮着。

　　“你现在躺在里面是不是很高兴？终于离开了钱府，离开了我。因为我不让你去找那种花的，你就不想活了是不是？耀祖才刚满一个月，你看都不看他就要走，你就这么讨厌他吗？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因为他像我吗？可是他不也是你生的吗？你知道他眼睛多像你吗，你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可爱多讨人疼吗？！可是你呢，你不问他叫什么，甚至他的满月酒你都生病不肯去喝。满月酒啊，一个人一生才一次的满月酒。等到耀祖大了知道以后，你说他会不会恨你？你配当一个母亲吗！你配做钱家的夫人吗！你配躺在地下撒手不管吗！”

　　钱千益说着狠狠的将碗摔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好像是自己的心碎在那里。又拿过一个碗，再倒了酒喝着。

　　“我不是说了，你要还债。你以为生了耀祖就可以了吗！我跟你说了一个不够！你连到死，都把那份血书放到袖子里，你是想提醒我是吗？你真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弄得家破人亡，现在又要抛夫弃子吗？哼！信义，你何尝遵守了信义。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吗？哈哈哈！我告诉你，没门！你看，我也把契约带来了，你知道上头写了什么。你生，是我钱家的夫人。你死，也要做我钱家的鬼。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恩？！”

　　钱千益拿出契约，就着白蜡烛的火烧着。看着纸张化成灰烬飘落在泥土里，那些字放佛也渗透到了土里一般。

　　“我知道你现在就算死了，也在恨我。要恨就尽管恨吧！我不怕！我对你不好吗？我这心都掏给了你，你呢？你把它重重摔在地上，踩在脚底！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一定要死给我看，让我知道自己连一个又穷又没用的种花小子都不如吗？！连翘你说说看，他到底有什么好！他会种花我不会吗？！还是只是因为你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你？你怎么这么下贱！当初我在你家花园看到你和一个下人在一起，你看都不看我，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你知道吗！所以我让你到我钱家做下人，让你知道要你是跟一个下人在一起，你也只会是一个下人。你懂吗！可是你不懂，你就是这么甘于下贱！连我钱家的下人都看不起你。可笑我居然还会把你当夫人看待。你一定在笑我比你还下贱吧。”钱千益说着苦笑起来。

　　招财进宝在远处看着钱千益一会摔杯子大骂一会又大笑，想着少爷是不是要疯了。但是钱千益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也不好去劝。只得继续远远看着动静。

　　“你以为我会为你哭吗？你休想！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去哭！我爹娘死的时候我都没哭，我怎么会为你哭！你算什么！你不过是我玩过的女人而已。哈哈哈哈！我没有输给那小子，他得到过什么？他的女人被我的手下玩弄，得到的也只是破鞋。而你呢，你的身子早就给了我。现在你死了，他连你的坟都不来，你是不是很伤心？你一定伤心，他现在说不定正和他的破鞋好着呢，哪里会记得你啊！”

　　钱千益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找他们。看见他们还脏了我的眼，我才不像你那么下贱！你以为我钱千益没了你就不行吗？你错了！等会我就去妓院找十个八个姑娘喝花酒，你别以为我会为你守身如玉！你算什么啊！你的丧期我一天也不想守！大鱼大肉吃着，姑娘陪着，我可比你快活多了！你呢，就躺在土里，等着虫蚁来咬最后烂掉！我现在话也不想和你多说了，多说一句我都嫌恶心！”

　　钱千益说完起身拍了拍泥土，招财进宝见了忙走过来。

　　“少爷，这是要回府吗？忙了一天累坏了吧。”进宝劝慰道。

　　“回府干什么！全是哭丧的，看着都烦。走，我带你们去藏珠阁开荤。”钱千益不耐道。

　　“少爷，夫人刚下葬，怕是不好吧？”招财疑道，不知道钱千益在想什么。

　　“你不想去就算了，进宝我们走！”

　　招财见了，忙跟在钱千益后头。

　　等他们走后，玉奴才走了出来。她支开冯参让他先回米店，自己到墓场来看究竟。结果听到钱千益在连翘坟头骂的不堪入耳。她没想到钱千益居然这么说连翘，说她和冯参。本来她觉得钱千益守着连翘的棺木七天，觉得他对连翘是动了真情的。还因为自己让连翘孩子都不要离开钱府，而感到有些愧疚。

　　可是听了那些话之后，她现在怒火中烧，手都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连翘刚死，他就去妓院玩乐，还说丧都不守。看来连翘在钱府表面风光之下，确实也过得很惨。那个孩子，怕也是在她不得已的情况下有的。玉奴想到自己之前还对连翘冷嘲热讽心中惭愧，现在连翘出了苦海，也总算是解脱了。

　　见天还亮堂着，玉奴想着等到天黑就和冯参过来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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