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钱千益回到客栈，思想着婚事。来晋和县之前已经听钱江讲过一些连家的事。连应天是重门第之人，以钱家的财势，连家都有些高攀了。连应天只有连翘一个女儿自然是独宠的，这门亲事怕是连应天还要提些条件的，问题应该不大。关键是如何收服连翘，连翘就像那枝头带刺的花朵，想要摘下来细闻芬芳，得先把刺处理好了。知己知彼，才能胜算在握。钱千益唤来招财，让他去连宅下人那里打听连翘的喜好回来禀报。
　　在客栈无事可做，钱千益留下福禄看门，带着进宝上街逛。不想半路上碰到了生意同行李远山。两人相见，自是有一番话要谈。李远山邀请钱千益到一品酒家饮酒。
　　“钱公子，什么风把您这样的贵人吹来晋和县，早知会我李某一声，也好尽地主之谊。这次前来晋和县，可是有什么生意要谈？”
　　“李财主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本少随意出来走走，看看晋和县乡土人情，或许会如李财主所言，看到什么商机也未可知。”
　　李远山知道钱千益是出手阔绰之人，之前几次交易没有谈成十分懊恼。天赐良缘，让他遇上了，正是巴结这个大树的好时机，怎能轻易错过。
　　“钱公子若想体会晋和县风情，眼下正好有一个机会。惊鸿班是有名的戏班，到我们晋和县来演出几日，我包了场子在家里。钱公子若不嫌弃鄙宅寒酸，还请过门共赏。”
　　“李财主客气了。主人相邀，客人怎有拒绝之理，恭敬不如从命。到时派人到天上来客栈知会一声，本公子自当捧场。”
　　“好说好说。这一品酒家的酒在本地十分有名，还请钱公子慢饮。”
　　“李财主请。”
　　钱千益回到客栈，招财将消息一一汇报。
　　钱千益听闻连翘喜欢去戏场，正巧李财主相约，可以顺水做个人情。恰值天降阴雨，钱千益看雨势不停，便隔日再访连宅。
　　次日登门恰遇连应天出门应酬，管事主婆孙娘请钱千益改日再来。
　　钱千益又问连翘是否在府上，孙娘支吾着不肯多言。钱千益示意进宝，进宝拿了一点碎银递到孙娘手上。
　　“有丫鬟看到小姐往后花园走去，多的老奴就不知道了。老爷一向不喜小姐同外人接触，钱公子不要逗留太久才是。”孙娘收了银钱将连翘行踪透露。
　　“什么叫外人，我家公子将来娶了你们小姐，可就是女婿了。一家人见面还分这那。”招财白眼道。
　　“多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钱千益嘴上虽这么说，实则是认同招财的说法，也是让孙娘看脸色行事。
　　“您老放心，本公子就是过去和小姐说几句，不会耽搁太久让你难做的。”钱谦益嘱咐跟班在原地等候，又向孙娘道“还烦您老指派一个丫鬟领路让我相见小姐。”
　　雨后的泥土带着一股清新的芳香之气，趁着水土湿润冯参开始着手播种一些植株，连翘在一旁帮他的忙。冯参起初虽然拒绝连翘好意，怎奈连翘自己动手已经搬了一株植物，冯参只好指点她如何栽培。连翘回以一笑。
　　到了后园，丫鬟在外头守着，钱千益一人进去。正巧看到连翘挽着袖子半蹲在地上拍实泥土。旁边还蹲着一名男子指点着她。看到连翘做此脏活，钱千益唤道“连小姐。”语气有些不快。
　　连翘回头看到钱千益有些惊讶，起身道“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后园丫鬟也不拦着。看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边说着，心里思量定是孙娘收了好处，不然丫鬟怎敢如此放纵钱千益到这里。
　　“是本公子鲁莽了，钱某前来是有些话想与小姐商谈。”
　　“何止鲁莽，简直无礼。若有话要商谈，大可请丫鬟过来传话。钱公子难道只知铜钱珠盘，而不知礼仪为何物？”连翘讽道。
　　钱千益少时学书专功商道术数，对于诗书文礼不甚了解，眼下被连翘这么一说顿觉脸上挂不住。虽心里不满，嘴上仍是带笑，“连小姐说的是，钱某自知有缺，故而才求小姐这样知书达理的人主内。”
　　“知礼在于心，而不在学问多少。”冯参插道，却眼也不看钱千益，自顾自忙着栽培。
　　钱千益被连翘抢白已是隐忍不快，见一个下人都敢这样放肆怒意添起。
　　“你一个下人知道些什么，三餐温饱还要看主子脸色，哪有你说话的份！”
　　“钱公子何必和一个下人动怒，轻易就动喜怒，这样大的脾气，连翘是伺候不起。”
　　钱千益想到正题，按下怒气，“这里谈话不便，还请小姐移步。”
　　“这里确实不便。钱公子您跑这来，污了鞋子不是。这雨后泥土泞滑，当心脚下滑泥，可别摔着了。”
　　钱千益看了一眼脚下污泥，又看向连翘手上的泥垢，眉毛一挑当即笑道，“连小姐连手上污泥都可不计，本公子鞋上区区污泥又有何碍。小姐热心园艺，钱府花园名株丽景相映成趣，定当更合小姐心意。”
　　“钱公子确有经商之才，巧舌如簧。只是钱公子也看到，连翘着装不雅，不适宜接待，让您白跑一趟了。”
　　连翘下了逐客令，钱千益亦不好再呆，阴着脸告辞离去。
　　钱千益走后，冯参开口道，“怎么看你像是很讨厌那钱公子，处处跟他过不去。”
　　连翘答道，“你是不知这钱千益仗着财大气粗，为人十分霸道。我听说他刚来晋和县就包下来天上来客栈，还把其他入住的人都赶了出去。今日几句算是替那些人出口恶气。”
　　“你的心意虽好，但是这种恶人最好不要惹他，不然会惹来更多麻烦的。”
　　“你呀你，就是爱杞人忧天。明明是个大男人反而跟个小媳妇似的担心来担心去。不是说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吗？真的来了，还有我爹扛着呢。”连翘笑着顽皮回答，不以为意。又道，“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太凶了？没吓到你吧。”
　　冯参听了不禁笑出，“小姐的样子是有些失了大家风范，让冯参开了眼界。”
　　“你这人！”连翘说着推了冯参一把。不想用力有些大脚下又是湿土，身子一时不稳，眼见就要摔倒。冯参手疾眼快及时扶住。
　　“小姐小心，怎么提醒别人自己倒是摔了。”冯参打趣道。
　　连翘望向冯参闷声不答，耳根子悄悄红了起来。
　　过了几日，连翘在阁楼上逗鸟，听闻楼下丫鬟报说钱千益来访。
　　“碧娇，你看这人，脸皮好厚的真是讨厌。”
　　“那还不是小姐人长的美，让人害了相思病。”
　　“连你也取笑我，看我不打你。”连翘作势要打，碧娇忙笑着求饶。
　　钱千益上回来连宅未能邀请连翘，这次再访说明来意。孙娘陪着钱千益到阁楼下来找连翘。
　　连翘看到钱千益来，却没有下阁楼的意思，就在楼上问话。
　　“钱公子近日走的真是勤快，连孙妈妈都肯为你带路了。”
　　孙娘知连翘意有所指，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上次来得不巧，没能和小姐说明缘由。钱某心中不宁，所以再访叨扰小姐了。”
　　“钱公子礼仪知的不多，但是文人架子倒是很会端的。”
　　见连翘又拿学问说事，钱千益在孙娘面前不能失了颜面因而笑道，“以后还要多向小姐求教。我听闻小姐喜听戏曲，钱某在晋和县有一相识包了戏场，小姐可否赏光？”
　　“钱公子的消息看来不大灵通呢。父亲对我严加管教，只学诗词，戏曲都是不让看的。”
　　钱千益看连翘不肯给面子，仍不死心继续道，“那戏班确实有名，小姐若是闺阁闲闷，听曲会比逗鸟有趣。”
　　连翘向碧娇低语几声，碧娇转身去房里，一会端了水盆出来。连翘拿过水盆，一盆水泼到钱千益身上。
　　孙娘看到一时没了主意，惊呼“小姐！！”连忙用手帕替钱千益擦拭脸上的水。
　　钱千益向来只有别人受他愚弄，冷不防被连翘这冷水一泼，无名火生起却也不好发作。
　　连翘道，“钱公子大白天说梦话，看着没醒，这水给您凉凉头脑。”
　　钱千益定眼看视连翘两眼，甩了衣袖走人。孙娘在后头跟着赔不是。
　　碧娇急道，“小姐何苦得罪人来着。听老爷说钱家在商阳县可是有权有势。若让老爷知道了定要罚小姐的。”
　　“我知道他有权势，可我不怕。看他那狂狷的样子，等闲话语伤他不了。这一盆冷水泼下，算是告诫。虽然和他钱家结了梁子，但是这门亲事定然要吹了。”
　　“都怪碧娇多嘴告诉您老爷的心意害了您不是。”碧娇懊恼道。
　　“我早知爹爹中意于他。不然上回他私自前来后园，爹爹一向管教严厉，孙娘怎么可能没有责罚。就算这次爹爹要打要骂，我受就是。”
　　正说话间，小厮前来传话让连翘过去。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孙娘前脚刚走，爹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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