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几日后，连翘换了一身衣服着束身青衣和扎腿裤子到花园去了。

　　冯参依旧在花园里看护花种，悉心浇灌。

　　“今天长得又比昨天高了呢，真是努力呢。”冯参对着一株虞美人柔声道。

　　“哎，你怎么和花说话呢？难道它会听懂人话是个花精？”连翘浅笑说道。

　　冯参回头见是连翘造访也不惊讶，答道，“小姐，它们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可以从语气上感受到人对它的关爱，也就会长得更好。就和人之间的相处一样，你真心待一个人好，日子久了，对方总会感受出来的。”

　　“你呀，总会说些奇怪的话。”连翘兰指翘起指着冯参的脑袋道，“莫不是这里进了浆糊罢？”

　　冯参不答，转身蹲下对着三色堇说起花语。

　　连翘站着看他在地上半蹲着身子与花亲近的说话，心里想道一个男子对花都如此爱惜温柔，这样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将来嫁给他的女子定是十分有福气。

　　冯参做完例行之事发现连翘还没有走，于是问道，“小姐，来找小人可是有事？”

　　“哎，别小人小人的叫，总嫌生分是的。你便称呼自己的名字是了。”
　　冯参见连翘如此坚持便也不多作计较，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看你一个人管了这么多花，定然对花知之甚多吧。我只知道一些像牡丹莲花菊花之类的，像你刚才说话的那些花种有几个我就不认得。”

　　“牡丹富贵，菊花高雅，莲花清洁，都是世人所熟悉的。花有百种，不熟悉花之人自然也无法辨识。”冯参微笑着一一给连翘指明花种说明生长习性等等。
　　两人在花园交谈着不觉时光流逝。

　　这样来往几次，两人之间已经熟络不少。冯参也渐习惯连翘不时的看望。一次两人交谈，连翘听冯参谈起戏曲。说县里有个戏班子叫惊鸿班，里面有个花旦叫玉奴，唱起曲子如黄莺般宛转悦耳。

　　“戏曲？平日里读的多是诗书，《西厢记》《牡丹亭》这样的书目都是背着爹爹托人买回来偷看的。”

　　“惊鸿班会在县里停留一阵，小姐若是喜欢不妨去看看。”

　　“听你的语气，对那个花旦玉奴倒是极为欣赏。”

　　“不瞒小姐，那玉奴是冯参在这里的儿时玩伴。那时候戏班子来县里表演，玉奴身遭变故无处可去就跟了戏班子，此后一别已是经年，不想会重回故里表演。”　　

　　“看来你俩还真是有缘。经你这么一提，我都好奇起来了，明日爹爹出去办事，不如你就带我去看看。”

　　冯参应诺。

　　第二日，待连老爷出门，连翘吩咐碧娇看门，两人便悄悄从后门出去。到了惊鸿班，连翘和冯参坐在下面听曲，今日唱的曲目是《牡丹亭》中丽娘之死。一曲听罢，连翘都有些泪眼婆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玉奴真把这种情境唱活了。真想见见她人呢。”连翘感慨道。

　　“我带小姐去后台看看，她现在大概正在卸妆。”

　　连翘跟着冯参来到戏台后面，帘子一拉，里面生旦净丑一应俱全，都在忙碌着上妆卸妆。冯参带她到一位女子面前。女子脸上刚卸下妆容，身上还穿着戏服，一看便是刚才献声的‘杜丽娘’。

　　“玉奴，这是我们老爷的千金连小姐。”冯参向玉奴引见连翘。

　　玉奴含笑向连翘问好。

　　“玉奴你唱的真好，怪不得冯参夸你呢。本来我以为他是偏帮老乡，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连翘由衷的夸奖道。

　　“连小姐谬赞了。”玉奴谦道。

　　连翘听曲听得喜欢，此后得空便偷溜出来。时常同冯参一道前去捧场。

　　今日要去，却是哪也不见冯参。暗自纳闷想着可能他先去了，便去戏班瞧瞧。来到戏班，听班主说今日有人在外包场，要外出表演。连翘在前台和后台都没找到玉奴。听班子人说她去了阁楼便上了楼去。

　　正要敲门，听闻有人谈话连翘便打算先下去等候。一句话落入耳里，又停留在原地。

　　“玉奴，我看那李财主不怀好意，你还是离他远些好。”

　　连翘听出这是冯参的声音，果真来这儿了。

　　“参哥，我明白。可是人家是来听戏的，没有赶上门客人的道理。”

　　“可是，他这样纠缠也不是个办法。”

　　连翘走到门侧后的窗子，入眼望去正看到冯参握着玉奴的手，两人眉眼相望俱是绵绵情意。

　　“参哥，我知道这样不是办法。等存够了钱我就退出戏班子去，任他什么财主总不至于来到家里骚扰罢？”

　　玉奴说着，人柔情依偎在冯参肩上。

　　连翘转过头，轻轻走下楼去。感觉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浑然不是滋味，游魂一般走回到家里。

　　厅上连老爷正和一人谈着话，见连翘回来连忙叫住。

　　“莲儿，这是邻县商阳富甲一方的钱公子。”

　　钱千益看到连翘真人，眼中俱是惊讶之色。连翘仿佛从画中走出一般，明眸朱唇，容光夺目。钱千益起身，正欲开口和连翘说话，不想先被连翘抢白。

　　“钱公子，连翘身子有些不适先回房，失礼之处请多担待。”语毕，连翘看都没多看钱千益一眼便离开。

　　钱千益碰了个钉子，有些悻悻然。

　　连应天见女儿如此不给面子，连忙上前圆场，“钱公子真是抱歉，小女不知今日怎的这般失神以至失了分寸，我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

　　钱千益见连翘性子如此，料想亲事不会轻易达成，嘴上道，“无妨，日后多见想必就相熟了。两家的亲事，连老爷的意思如何？”

　　回溯到十五日前，钱千益带人马去周庄料理田产地契之事。因事情颇为棘手，费了九日时光。事情结束回到钱府后，略为修整就带着聘礼人马出发去了晋和。因扛着重礼，本来三天的脚程愣是走了个五天。于是十四天后才到了晋禾县。刚进城门不久，便找了一家排场颇大的客栈——天上来客栈。

　　钱千益进了客栈,扫视了下环境，进宝会意和掌柜打交道。

　　“掌柜的，你这有几间上房啊？”

　　“甲字号房有五间，已经有三位客人入住，还有两间。这甲字号房一天的银钱是按一两算的。您别嫌贵，这家当服务那可都是一流的，包您几个满意。”掌柜满脸堆笑道。

　　钱千益打开扇子，看了一眼来往的客人，神色倨傲道，“看着还凑合，不过人太多，吵了点。”

　　进宝拿出二十两银锭放在桌上。

　　掌柜伸手要拿，却被进宝打了手。“掌柜的别心急，我们少爷的意思是这二十两银子让你打发那些入住的人。我们的银钱后头一并算清。”

　　客店老板见状忙陪笑道，“公子，你看我们做生意的哪有把上门的客人推出去的道理，您是不是通融则个？”

　　“进宝，要是掌柜人手不够，你帮他去请。在我这壶茶水喝完以后，我想耳根子会清静一点。”

　　掌柜再要说话，却被进宝恶狠狠的眼神吓得不敢多言。

　　“掌柜的请吧。”招财蛮横的拖着掌柜上楼。进宝随后跟着。福禄在一旁给钱千益捶肩。一旁伺候酒水的小二看着不对劲，跟着上楼。

　　不一会先有几个客人陆陆续续下楼，嘴里骂骂咧咧的，掌柜和小二在一旁赔不是。后面的几个也被进宝和招财硬赶了出来。

　　一个蓝布绸衣的客商咕哝了几句骂钱千益的话，被进宝一拳打了右脸，又一脚踹了倒地。其他人看到后，都不敢再有言语。

　　掌柜的连忙示意小二挂了客满的牌子在柜头，自己笑脸陪着钱千益等人上楼看房。

　　钱千益和小厮在客栈歇了一晚洗去风尘，次日拜访连宅。

　　连老爷看了钱千益的聘书礼单，心中对钱府的财力揣摩了个大概，知道钱千益有备而来是势在必得，不好打发。但究竟是否结两家秦晋之好，还要细细思量一番。

　　“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但因老夫膝下就这一女非常疼爱所以不愿勉强，若是连翘首肯了，老夫也无不肯之理。”连应天婉拒道。

　　钱千益知连应天还在犹豫，想着好事多磨不急一时。眼看初次登门无法谈出个结果，执扇做了个揖就带人离开，聘礼依旧留在连家，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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