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闪电时千万不要望天

　　第九章
　　黎秋做梦了。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他梦见了好久不曾梦见的妈妈。
　　全身是血的妈妈，妈妈拽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快点跑，让自己不要恨，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黎秋痛苦地蜷缩起来，他醒不过来。
　　那是自己原来的家，在一个小乡村，土墙木瓦，家里干净整洁，那是黎秋十四岁之前的家。
　　十四岁之后的家是冷冰冰的疗养院。
　　十五岁之后的家是现在这间破旧的屋子。
　　十七岁之后的家是舅舅华丽的牢笼。
　　十九岁之后的家又回到了这间屋子——爷爷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梦境还在继续，黎秋看见了血看见了刀看见了狰狞的男人。
　　他跌跌撞撞的爬了出去，大声呼救，淳朴的乡下人来救他，淳朴的乡下人从没经历过这些，穿制服的男人们也来了，骂骂咧咧的，警车的声音响了一整天。
　　他成了所有人孤立的对象。那个小村庄很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所有人知道，包括那个小小的学校里的老师。
　　老师们闪烁的目光，要求换位置的同学，看见他就躲开了的同学。
　　黎秋掉进了深渊，很黑，没有光，黎秋很累，他爬不出来了。
　　原本就不爱说话的自己更加沉默，甚至可以一个星期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同学开始肆意的欺负他，嘲笑他，因为他是个不会说话的玩具，不用担心被老师责备，因为他成了孤儿，身上还那么不光彩，他本来就应该被欺负被辱骂。
　　黎秋可以一个月都不说话了，等迟钝的老师反应过来，把他送到那个小县城的医院时，已经晚了，自闭症，抑郁症，并发的失语症。年老的女医生一脸怜悯的在病历上写下这些。
　　黎秋背着小小的包，带着几件衣服，住进了疗养院。
　　那里有护士照顾他，他害怕那个年纪最大的女人，她好凶，但是他知道，那些人都很好，那个老女人也很好，她没有孩子所以对孩子们格外关心，她还会偷偷在晚上给自己掖被角，做着十四岁之前妈妈做的事情。他看见了很多和他一样的不说话的孩子，那些护士们总是很有耐心的陪着自己。那里是一个安静的冰冷的家。
　　黎秋的自闭症抑郁症一年就好了，再然后，他被爷爷接到了现在的家。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爷爷，正如他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舅舅。
　　他和爷爷相处了两年。当时的他病好了却因此留下了严重的社交障碍，严重的时候仍然会失语。和爷爷朝夕相处一两个月他才敢慢慢和他说话。但是不可否认，这两年，是他从十四岁之后最快乐的两年，他以为自己可以借此爬出深渊。他也在努力着。
　　可是，爷爷去世了。
　　爷爷去世后，他去了舅舅家，舅舅喝醉酒会家暴舅妈和那个表哥。
　　比自己大两岁的表哥会反过来欺负自己。
　　等他考上了大学，舅舅就把他赶了出来。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他又掉进了那个深渊，更深。他不再想着爬出深渊，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在之前已经用尽了，他蜷缩在黑暗中，他不想再看见光。光都是假的，都是别人的，不会再有自己的光了。
　　可是，敖肆出现了，敖肆带着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黎秋反反复复的梦见他和敖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银色的巨龙，响彻云霄的龙吟。
　　还有那双神采奕奕带着光的银色瞳孔。
　　黎秋崩溃的在梦里大哭。
　　敖肆早在黎秋做梦的那一刻就醒了，龙族睡不睡觉都不重要。敖肆一直看着黎秋，在黑暗中，黎秋蜷缩起来，皱着眉，轻声喊着“妈妈”“爷爷”。然后闭着眼，小声的啜泣。
　　敖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一点儿方法，或许他有的，毕竟他不是常人。可是，当他在黑暗中看见小孩眼角流出的泪水时，他的理智，他的思维全部变得一团糟。就仿佛是渡劫时被天雷击中了一样，敖肆的骨头都泛起疼痛。
　　黎秋揪着枕巾，泪水已经把枕巾给打湿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枕巾，这还是爷爷留下来的。
　　“龙，龙。”黎秋在梦里喊着，敖肆紧紧的抱着他。
　　黎秋看见那条银色的巨龙飞上了云端，消失不见。黎秋很害怕，“敖肆，敖肆，不、不要走。”
　　黎秋第一次有了想要争取什么的决定。
　　天亮了，黎秋也醒了，他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淡漠的银色眼睛。
　　“早。”黎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显的哭过了。再看敖肆，黎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清楚敖肆一定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敖肆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抬手，揉了揉黎秋的头发，动作已经变得熟练了，却每一次都很温柔。
　　黎秋愣了愣。
　　敖肆翻身下床，向浴室走去。却好像想起了什么，背对着黎秋，"我不会再让你哭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是黎秋听出了敖肆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敖肆的背挺得笔直。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落，落在敖肆的半个肩头上。银色的发上也莹着淡淡的金光，敖肆一半时身体处在淡淡的光晕中，一半又隐在阴影里。光与影交织斑驳。
　　黎秋的脸发烫，他看着敖肆进了浴室，把脸埋在枕头上。
　　黎秋想有争取什么的决心比他想象的更快破土发芽，然后，迅速成长。
　　两人简单的梳洗之后，黎秋去厨房煮了白粥。两个人捧着自己的碗，坐在餐桌上，相看无言的默默喝粥。期间黎秋的手机响了几次，都是微信的提示音，群里已经有龙在聊天了。黎秋顺手发了个早安，然后就被拉入热情的聊天之中了。
　　黎秋的眉眼间都有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受昨晚那个梦的影响。敖肆瞥了他一眼，默默喝粥。温软粘稠的白粥喝在嘴里很舒服。
　　敖肆忽然放下碗，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破天荒的自己主动发了一次朋友圈。
　　敖肆：清晨的温暖【图片】
　　等敖肆反应过来时，那条朋友圈下面已经有很多赞和很多评论，大意是敖肆居然也会发朋友圈，还有自己弟弟们的抱怨，一早就秀恩爱什么的。其他的看客看见了这条评论，立马询问什么情况。评论区好不热闹。
　　敖肆的朋友圈甚至比黎秋的还有干净，他的个性如此自然不会发什么朋友圈。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一瞬间他很想分享一下这碗粥，准确的说应该是炫耀一下，好吧，再直接一点，他就是在秀恩爱。
　　至于感觉嘛，还行。
　　面瘫的龙君大人在心里小小哼了一声，脖子上染了绯色。
　　敖肆嫌弃手机吵，干脆关了静音。黎秋的手机仍然在响个不停。
　　我的愿望是吃遍世界：四嫂，你厨艺是不是很好？！
　　蠢九儿：那碗粥看上去，好好喝(☆_☆)
　　东海的水不好喝：我又饿了。
　　东海的水不好喝：四嫂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们，好饿。T^T
　　泥鳅：什么？
　　我的老公一夜七次不是梦：四嫂去看朋友圈，四哥发了新的动态。
　　霸气侧漏：四哥不会做饭，那碗粥一定就是四嫂做的。看着好好吃
　　黎秋点开了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敖肆发的。
　　龙：清晨的温暖【图片】
　　赞：42
　　评论：广寒宫一枝花：敖肆变性了？啊呸，敖肆转性了？
　　三眼：这是敖肆自己做的？
　　齐天大圣：老孙看着挺香的
　　狗中贵族：汪！
　　太上老君不老：啧啧啧，年轻人哦
　　太白金星不白：楼上暴露年龄了。
　　太上老君不老回复太白金星不白：你起来了？看来我昨晚没能满足你啊。
　　你手上的红绳我的爱：楼上没节操了。
　　。。。
　　老八：四嫂做的！
　　老七：又来虐龙了！烦死龙了！(╯°□°）╯︵ ┻━┻
　　小九儿：四嫂好贤惠。(＞人＜;)
　　黎秋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喝粥的某龙，心里甜甜的，飞快的点了个赞，然后就退出了朋友圈。
　　殊不知，评论又炸了。
　　老八：@泥鳅四嫂早
　　小九儿：@泥鳅四嫂我也要吃嘛～QVQ
　　老七：@泥鳅QAQ
　　老五：@泥鳅我要去凡间吃四嫂做的菜！
　　敖肆回到聊天页面，群里的龙嗷嗷叫着，黎秋没来得及回复提示音又响了，不过不是群里而是许多好友请求，昵称很眼熟，貌似就是刚刚敖肆评论区里面的。
　　黎秋愣在那里，看着那些备注，吓得手直哆嗦。
　　孙，孙悟空？嫦娥？二郎神？哮天犬？！
　　黎秋：一定只是同名同姓吧。
　　敖肆喝完了粥，擦了擦嘴，抛下一句“他们都是真的”便拿着碗去厨房洗了。
　　黎秋哆哆嗦嗦的按下同意键，然后，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就特么炸了似的。黎秋捧着手机，整个人都不好了。敖肆站在水池边看了他一眼，默默的低头洗碗。
　　十几分钟即可吃完的早饭，半个小时过去了，黎秋还有一半的粥，而且本来就是温热的粥现在是彻底凉了。敖肆皱了皱眉，抢过他的手机，让他先吃饭。黎秋红着脸，低头喝粥。
　　敖肆粗略的看了一下，大家都没什么恶意，敖肆也就没有管了。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敖肆带着黎秋出门了，黎秋看着停在自己家楼下的车，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下某条神通广大的龙。
　　敖肆替他打开车门，不咸不淡的回答“哥哥给我买的。”黎秋了然，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敖肆坐上了驾驶位。
　　黎秋还在聊天，那些新朋友太热情了，自己根本招架不住。敖肆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黎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看着敖肆，语言严肃“你有驾照吗？
　　敖肆：……
　　黎秋：……
　　“交警不敢拦我。”
　　黎秋：呵呵
　　黎秋戳了戳敖肆硬邦邦的手臂，小声的说道“你这样是不对的。”黎秋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动作有多么可爱，他一本正经的说教。敖肆的心突然间软得不可思议，看着黎秋的眼神愈发深邃，喉结动了动，敖肆的语气有些不同于往常的冰冷，“我改天去弄个驾照。”妖界□□的多的是，别说是凡间的驾照了，就是地府的黄泉路的公交卡都能弄到。
　　黎秋这才满意的收回实现，继续捧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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