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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背后有一堵墙,身边有一棵树。
面前是一个冷静的人,手持利斧。
天阴,没有月色。追命的额上缓缓渗出汗珠,脱臼的左肩隐隐作疼,右手握住的铁尺还刺在左胁,影响行动。
他不敢拔。
体力还没回复,动,便有破绽,对方一斧就能追他的命。
怎么会成这样?
自己将凶犯引来此处,打头的两人一个给踢碎了下巴,一个面目全非,都瘫在巷子口。后来的两个稍厉害些,也胸骨断折、膝盖碎裂,在巷子里□□。
最后这人最难对付,只要到了巷子尽头,凭自己的轻功大可以将他封在死路,踢死为止。
汗水沿着眼角滑落,冲淡了嘴角的血迹。
如果不是墙上跃出那人,趁自己全力进攻时刺来一尺,这时辰,战局应已歇止了。
幸好那人现在髋骨碎了,落在墙的另一边。
——太大意了。
追命眼角一跳,已不能再等。气力回复一分,血就多流一分,他精神已有些恍惚。
冷静的人笑得很和善。
“再耗下去,不用我杀,你已死了,”这笑容又变得十分慈祥:“那太无趣,出手吧。”
追命忽然轻轻哼笑、嗤笑、哂笑一声,反手抽出铁尺掷了过去。
那人惋惜地摇头。
摇头的这刹那,天上遮蔽月亮的乌云恰好移开,于是他便能将眼前的奇异景象看个清楚。
漫天的玉兰花瓣宛如片片碎裂的月光,一齐朝他袭来,那柄漆黑的铁尺混在其间很不显眼。他眼中瞪出烈日一般的光,认准了便飞出利斧。
伴随着怒喝,铁尺被劈成两片,软弱无力地落在地上,花瓣也纷纷坠地。
斧子还在飞,直向追命而去。
却无声斩入墙中。
——追命呢!?
他正惊异着,才觉得喉头有些凉,低下头看只见两片玉兰花办轻轻飘落,边缘沾染一抹鲜红。
*
“大师兄,又救我一次,”追命从树后走出来,向着巷口端坐的无情笑道,话刚说完,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你分散了他注意力,我才好出手,”无情只转了半圈轮子便停住,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伤,打紧吗?”
“刺的无妨,就是膀子掉了,”他说着便要自己将左肩安回去。
“慢着,我来,”无情急急上前。
追命一笑,也不再走了,垂着半边肩膀等无情近前。
没想到无情靠近,竟然没有帮他治伤,只是拉近他左臂一脸有趣地看。倏忽从追命衣服上摸下一片玉兰花瓣,许是方才落上的。
稳定干净的手,捻着花瓣左右瞧了瞧,毫不在意地放进嘴里轻轻咀嚼。
月色下,追命看得有些发痴,右手扶上左臂,就那样将自己膀子装上了。
眼睛还一直盯着无情,眼光沉沉浮动。
神色却有些怅然。
*
追命的伤不足半月便好全,出去办完案返京时已经是初春光景。
小楼书房,无情正在想案子——他们师兄弟要抓的人有无数,总要排个先后次序,哪些是穷凶极恶的,哪些是有待查证的,都得分清楚。
忽然闻到酒香,两股纠缠不清,一种极淡、微涩,另一样却浓香热辣。
无情很少喝酒,反正也喝不醉,但是那人带来的,他愿意喝。
最好是同饮共醉。
“这样好的兴致?”
看见追命平安回来,清净利落的声音都透着股高兴。
“特地去买的,想让你尝尝,杏花和松花调着白蜜酿的,估你喜欢。”
无情不太明白。
“上回,一片白玉兰都能品赏,”追命笑呵呵地问他:“大师兄,你是不是爱吃花?”
“反正已落了,让我试试味道也好,我以前没吃过花,不知道,”无情回答的颇正经:“但是玉兰,不太好味。”
追命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说这个,你歇息一会儿,来喝杯酒。”
酒色澄澈,入口醇厚,可惜只得小小一埕,莫说醉,润喉都不够。
*
后来又过了半月,春夏之交,小楼院子里的梨花也盛到了极致。
追命来时,无情又是在房间里面。
其实他多半是算好时间来的。
“大师兄,劳累一天了,歇歇可好?”这回跟着追命的,只有那股淡淡的微苦酒气了。
无情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师弟就不由分说地推他出了小楼。
天还是亮的,但是天色已晚。
无情还没见过院子里的石桌上摆这样多东西。
青瓷碟子上是炸成金黄的荷花,白瓷碟子上是赤牡丹花煎,哥窑碗盛了裹着白面的蒸槐花,另一只雨霁天青色的碗里是洁白的茉莉粥,旁边青紫变幻的窑变盘中摞着几个牡丹酥饼。
转着圈看去,回青橙黄糕摆在古朴的哥窑碟子上,还有个鹧鸪小盏装了汤,面上浮着一朵粉嫩的芍药。
桌子摆满了,正当中空的一点地方,还让一枝开得极好的石榴花占了个严实。
无情半张着嘴,默默抬头看追命,后者正满脸邀功的样子笑着回看他。
“都是当季的,要是桂花开早些,还能多添一样,”追命绕着石桌走了一圈:“大师兄,要吃哪个?”
无情毫不犹豫,抬手指着中间。
“我就知晓你想吃槐花!”
金丝铁线的碗送到眼前,无情轻轻挥手拨开,坚持不懈地指着中间。
“石榴花,你折都折了,就它。”
“不成,那个不成,我踩过了。”
那是追命此生中吃花吃得最多的一天。
*
后来,还没到桂花绽枝头的时节,他二人又一道出去办案了。
案子结的并不轻松,惯常受了一身伤。回京的路上经过片葱葱郁郁的山林,忽然眼前一亮。
黄灿灿的菜花田在微风中招摇。
“大师兄,”追命站在轮椅后面。
无情一怔,胃似乎又扭结起来,赶忙道:“这花,我不吃。”
一只手拎着个小小的布包袱在他面前晃了晃,在路上,无情就注意到追命小心翼翼地抓着它,似乎包了些很是轻巧的东西。
他既不说,他便没有问。
追命走到在轮椅前面蹲下,将布包放在无情膝上,一手挡风一手轻轻地打开。
“尝尝这个。”
长长绒线似的粉红花朵,说话的气息都像要将它吹跑。
“合欢?”
低头,就能看见那人眼中温热的笑意和深情。
“好,我尝尝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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