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世界里

　　见西原半天不说话，扎西试探道:“你看到了什么？”
　　西原陷入其中，眼神渺远:“我好像看到了崇拜。”
　　“崇拜？”
　　“或许是我看错了，我不太懂你们这种画。”西原感到抱歉。
　　“你没看错，就是崇拜嘛。”西原只知道藏族人常年生活在雪域高原，不曾想雪山、草原、蓝天早已成为他们崇拜的自然之景。而这画，正是扎西怀着崇拜的心情画他们的崇拜之色。只可惜，大多人包括藏人只喜欢像唐卡那样繁复惊艳的壁画，这样素雅的壁画反倒没几个人欣赏。
　　不懂欣赏也就不必欣赏，所以扎西关上了这扇门。
　　西原看到其中一面墙上画着一个着藏袍的男子，男子站在广阔的草原上，气宇不凡，眼神深情眺望远方，似有所待。
　　西原说:“他真好看，就是看起来太孤独了。”西原一笑，继续道，“你们藏族男子还是穿藏袍最有味道。”
　　扎西微眯了眼看向西原：“你喜欢我们藏族男人？”
　　“喜欢啊，帅出了异域风情。”
　　“那你做我的爱人吧。”
　　“啊，你说什么？”西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说让你做我的爱人。”
　　“你有病吧！”
　　西原没听错，原来不是西原的耳朵出了毛病，而是扎西的脑袋有问题。听清楚之后，西原彻底吓蒙了，眼睛睁得像铜铃。一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男人竟毫无征兆地对自己说出这样唐突的话，那得对爱情对人生有多不负责啊，说他游戏人生那是委婉含蓄，事实上是在毫不避讳地耍流氓。
　　西原回看扎西，扎西带笑的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是什么呢？西原努力想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这时，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词语——“调戏！”可不就是调戏吗，眼神挑逗，语气轻佻。西原越想越失望，这样的人竟长了一双如此清澈又好看的眼睛，真真暴殄天物，可惜了。
　　“请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扎西不悦，“开个玩笑嘛，难道你当真了？我喜欢藏族女人，美丽、温顺的藏族女人，汉族女人实在不合我的胃口。”
　　如果被扎西那么轻易喜欢上，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莫名其妙又被嫌弃，实在影响心情，何况还涉及到名族尊严。西原隐忍怒火：“你对汉族有偏见！”
　　“不是偏见，是事实。”
　　“那我倒想听听是怎样的事实！”西原咄咄逼人。
　　“我诚心诚意和你们做生意，可你们呢，坑蒙拐骗，还想用美人计。占了便宜，还背地里叫我们牦牛，把和我们做生意说成‘宰牦牛’，个个把我们当傻子。”扎西煞气重重。
　　如果真是这样，那的确……西原一下没了底气，心下愧疚：“那只是一部分汉人，不见得人人都那样。”
　　见此情景，门口的格桑不忍，犹豫着开口：“哥，她是我的老师……”
　　扎西一愣，然后笑道：“对不起，是我失了风度，我们还是看画吧。”
　　西原哪里还有心情看画，又不好意思马上出来，只得强装自然环顾四周。这时，床头上方悬挂的一把小巧精致的藏式小刀引起了她的注意。西原跑过去取下藏刀细细把玩，藏刀套在暗沉的刀鞘里，刀鞘上皮革文理清晰细腻。拔出刀来，刀身四寸来长，呈弯度走势，弧度完美，发出阵阵寒光。刀柄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珊瑚璀璨夺目。
　　扎西随口道:“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
　　不待西原回答，门口的格桑神情异样，惊慌失措地喊:“李老师……”
　　扎西出言阻止:“格桑，不关你的事。”
　　西原虽不懂刀，但仅凭这刀柄处的红珊瑚已知此刀价格不菲，即使格桑不提醒，西原也绝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也不敢接受啊，谁知道扎西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不要白白又被看不起。西原郑重把刀挂回去:“不了，我拿着也没什么用，谢谢你！”
　　扎西笑笑，没有强求。
　　参观完扎西的卧室，三人回到客厅，想起此次家访的目的，西原说:“扎西，我这次来是为格桑读书的事情，我希望他能回到学校完成学业。”
　　扎西突然对格桑厉声道:“格桑，小小年纪怎么能不读书，我给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好好学好好学，你就是不听，明天滚回学校去！”转头对西原说，“我明天亲自送他回去。”
　　格桑惊愕得再次一句话说不出来。
　　经过刚才的交锋，西原以为格桑读书的事情会有难度，没想到谈话进展如此顺利，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放下了:“那就这样说定了。”西原掏出手机一看，“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
　　“还早嘛，外面太阳毒得很。”
　　“不早了，你们那草原我就得走三个多小时，还得坐两个小时的车。”想到这漫长的颠簸，西原腿肚子都要打颤。
　　“我也要去拉萨。”扎西说，“都这个时候了，吃了晚饭走，坐我的摩托车，二十分钟出草原，保证两个小时之内送你到校门口。”
　　“不是在修路吗？你的车怎么过去？”
　　“修路的旁边有条小路，摩托车能过，小车不能过。”
　　除了在卧室里的几句争执，扎西总体来说也算彬彬有礼。鉴于此，西原同意留下来吃晚饭。
　　说到吃饭，西原颇忌惮，中午的糌粑和酥油茶实在难以对付，要不是为了坐扎西的车，西原说什么也是不愿意的。
　　没想到，晚饭是大米饭，一盆牛肉炖萝卜，一盆手抓羊肉。
　　见西原眼中惊喜，扎西笑道:“经常有汉族朋友来家里做客，所以家中备有大米。”扎西倒了一杯酒给西原，“来，尝尝我们自己家里酿的青稞酒。”
　　刚才提到“汉族人”还愤愤然，现在竟以“朋友”相称，不知道这“朋友”里，是否包括那些“坑蒙拐骗”的人。不管是否包括，对汉族没有好感还在家中常备大米，至少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扎西大度好客。二、和扎西有生意往来的汉族人的确不少。
　　对扎西的看法，西原有了较大改观。“我不会喝酒。”
　　“这酒好喝，甜的，不辣口。”
　　见大家友善且充满期待，西原只得接过，这酒是浓稠的奶白色，一股甜香，西原轻轻呷了一口，甘甜中有着淡淡的酒味，无刺激，果然好喝，西原仰脖一饮而尽。
　　西原的豪爽很对藏族人的脾气，晚餐气氛非常融洽。
　　喝完后，西原才想起来问:“格桑，你们藏族喝酒有没有什么讲究？”
　　格桑看了一眼扎西，方才说道:“客人的第一杯酒不是这样喝的，客人应该喝一口，主人给满上，再喝一口再满上，第三次才可以喝完。”
　　“啊，怎么办，我已经喝光了。”西原把空杯子举到扎西面前，“重新来过，刚才那杯不算。”
　　扎西笑着给西原满上，西原喝了一口，扎西满上，西原又喝一口，扎西再满上，最后西原一饮而尽。
　　“是不是这样？”西原问。
　　扎西竖起大拇指。
　　其实“三口喝完第一杯酒”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喝法，大多人前两口只是浅尝，第三口才喝完。不像西原，一口下去，半杯酒不见了，前两口加起来足有一杯的量。
　　扎西给西原斟满酒，提醒道:“李老师，你根据自己的量喝，不要喝多了，这酒后劲大嘛。”
　　西原笑道:“我感觉还可以。来，我敬你们，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
　　“还是我们敬你吧。”扎西率先举起酒杯，“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
　　见大家一饮而尽，西原也毫不示弱。
　　待大家斟满后，西原说:“这一杯该我敬大家了吧。很高兴认识你们，很荣幸见到这样漂亮的家，我先干为敬！”
　　青稞酒好喝，可正如扎西说的后劲特别大。几杯酒下肚，西原已是醉眼朦胧。发现格桑的阿妈没在，西原问格桑:“你阿妈呢？”
　　格桑说:“阿妈一会儿吃。”
　　“那不行，为什么要一会儿吃，大家一起才热闹。”西原不知道，藏族女子在有客人时是不上桌的。
　　“格桑，去把阿妈叫来。”扎西的语气带着命令。
　　格桑飞快去了，一会儿，格桑把阿妈拖了出来。阿妈红着脸挣扎要走，西原踉跄着步子一把拖住。西原说话已经不利索了:“阿妈，坐下，一起吃嘛！”
　　扎西用藏语给阿妈说了一句什么话，阿妈不再坚持，轻轻靠在阿爸旁边浅浅入坐。
　　“对，对嘛，这样才是一家人啦！”西原话没说完一头栽了下去，还好扎西一把扶住了。
　　西原醉得不省人事，扎西一家面面相觑，藏族人喜欢豪饮，自是海量，他们从来没见过酒量如此差的人。
　　西原从来不曾这样喝酒，青稞酒后劲足，加上昨晚没睡觉，今天奔走，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一醉自然是大醉。
　　扎西说:“你们吃，我不吃了。”扎西横抱了西原上楼。
　　格桑赶紧放下筷子:“我也不吃了。”追着扎西而去。
　　在二楼客厅，格桑追上扎西:“坚波。”
　　扎西看着格桑，格桑怯怯地说:“让李老师睡我的房间吧。”
　　“不行。”扎西抱着西原进了自己的房间。
　　格桑想跟进去，扎西低吼一声:“出去！”格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但也不走。
　　扎西小心翼翼地把西原放到床上，细心为其盖好被子。扎西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门口的格桑悲戚地说:“坚波，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没想到……”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我会好好想清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