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卷之南明玉

　　九真深知与凤澜之间不过互帮互助一场，却不明白末了自己心里那一抹失望是为何。宫女萧潇见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以为她在为选妃结果忐忑，便安慰道：“小姐也别太担心了，依奴婢看，才艺展示那天小姐可是众多秀女中表现得最好的一位。”
　　九真明白她的好意，正想说话，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高唱声：“陛下驾到！”
　　两人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出门，待赶到锦绣宫主殿，已经跪了一屋子的人。九真随便挑了个角落跪下，与其他秀女一同恭恭敬敬地迎接圣驾。
　　不多时，便听见整齐有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平身。”
　　九真跟着跪成一地的秀女及宫女太监起身，透过前面的秀女悄悄去打量已经在主位上坐下的凤渊。他身形高大挺拔，坐在那里就给人极重的压迫感。且五官与凤澜无半点相似，轮廓分明，面部线条坚毅，不笑时更显威严。
　　凤渊也看向九真，那一瞬间他紧抿的薄唇似乎有一丝细微的弧度。
　　九真赶紧低下了头，她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凤渊喜欢她，只是不由自主地心虚。
　　历来册封时皇帝都不会亲临，此刻他在场，一旁的宣旨太监请示道：“陛下。”
　　凤渊却一摆手道：“你宣读，不必在意孤。”
　　“是，”宣旨太监说着，拿过身后太监手里的圣旨宣读，一路过去，受封留在皇宫的并不多，终于到了顾明若，“秀女顾明若勤学礼训，夙表幽娴，封三品婕妤，赐居容华宫。”
　　顾明若自听见‘婕妤’二字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但仍是忍住情绪，领旨谢恩立在一旁。
　　“秀女陆梦宣——”
　　九真跪下。
　　“毓秀钟灵，德仪备至，克奉芳型，秉德恭和。封二品昭仪——”

　　“等一下！”
　　宣读圣旨的太监被打断，一个身影从门外冲进来，却是顾明若的侍女明心。她跪在凤渊身前，指着九真大声道：“陛下，她是冒名顶替的，根本不是陆梦宣！”
　　九真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一瞬间几乎有些失聪。
　　凤渊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沉声对明心道：“你可有证据？”
　　明心有备而来，闻言磕了一个头：“奴婢不敢，今早有人发现护城河有尸体浮上来，经确认为青平县太守之女陆梦宣。”说着她又转向九真，“若你问心无愧，大可去刑讯司认尸！”
　　九真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她……死了？”
　　这话几乎就是默认她是顶替的，可九真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么多。凤渊只得抬手叫来侍卫道：“将她带去刑讯司，若事情属实，”他停顿了一下，“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立即有人上来反剪九真双手，将她带出了锦绣宫。经过顾明若身旁时，听得她一声幸灾乐祸的轻笑，她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在侍卫的推搡下，脚步凌乱地离开锦绣宫。
　　而后一番周转，停在刑讯司时她衣衫凌乱，头发也散下一缕，但她却毫无所觉。有人将她带进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指着木板上放着尸体喝问道：“你可认识她？”
　　九真放眼看去，尸体早已僵硬，且因天气炎热散发出阵阵尸臭。
　　她看见她发间熟悉的桃红坠子，想起当初她略显羞涩地说那是她的情郎亲自替她挑选的。而后她握紧手指往下看，目光停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只铜镯子，镯子对她纤细的手腕来说略显得大了些，上面刻着世间早已失传的上古瑞兽的图案。
　　镯子年代久远，瑞兽是保平安的，九真感激陆梦宣助她入宫赠与她的。
　　见九真不说话，那人又问了一遍：“你可认得这尸体？”
　　九真下意识地点了头，接着便有人拿出一张纸来，拉着她的手强制按下了一个手印。那纸上白纸黑字，说她为名利冒名顶替秀女陆梦宣，之后怕东窗事发所以将陆梦宣杀害。
　　有人用冰冷的声音宣布道：“凶手已承认罪名且已画押，欺君罔上且为一己私欲杀害当届秀女。按陛下旨意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之后九真便被丢进天牢，这里甚至比关押晏尧那里还要阴森。屋顶很高，只一面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洞，整个空间唯有那巴掌大的洞里投射进来的凄惨月光。
　　九真摸索着在石床上坐下，紧紧抱着曲起来的双腿。适才那人说她为一己私欲杀害陆梦宣时她本能地想反驳，可下一刻便想起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长生卷内众人早在数百年前便应葬身在战乱中，族人扶疏找到仙人长明使得天池村众人违背天命，苟且偷生于长生卷多年。可如今，她却因拯救长生卷而害死了一个原有机会母仪天下的无辜女子。
　　哪怕九真再没心没肺，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她也不能拿出‘为了拯救大部分的人，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这种话来让自己想开些。
　　监牢里暗无天日，不辨昼夜。
　　九真自被关进大牢那天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娇小的身体更加形销骨立起来。
　　凤澜来到监牢时，便见她正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他看了一眼地上早已冷却多时的馒头及颜色古怪的汤水，皱了一下眉，方才提着食盒走了过去。
　　感觉他在身旁坐下，九真看着他，声音嘶哑道：“我没有杀她。”
　　凤澜见她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尖，心里涌起一阵古怪的感觉，他看着她点点头：“我知道。”
　　“我没有杀她，我遇见她时正想办法进宫，而她不想进宫，所以我们交换身份。她一直送我上了进皇宫的马车才离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
　　一定会怎样九真却说不下去了，她坐在这里想了这么久，仍是觉得就算历史重演一遍，她还是会选择与她交换身份。当时晏尧被抓，她身无分文，对人间了解浅薄，除了与她交换身份，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凤澜看着她好半晌，才在她情绪不那么激动时道：“你先吃点东西。”
　　九真摇摇头：“我没胃口。”
　　凤澜道：“陆梦宣已经死了，凶手还逍遥法外，你就不打算查清事情真相替她报仇？”
　　九真一愣。
　　凤澜继续道：“那么你要找的东西还找不找？你弟弟还救不救？”
　　九真一直沉浸在自责和内疚里，此刻经他提醒才想起晏尧还在监牢。
　　是啊，她可以替陆梦宣偿命，可是晏尧呢？自她醒来他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照顾她一切吃穿用度晏尧怎么办呢？
　　凤澜见她被打动，将食盒里的几碟菜放在她面前。见她吃得差不多之后才道：“陆梦宣身死的真相我会调查清楚，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来历了么？”
　　九真看着他，好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身世交代清楚：“我叫九真，从长生卷里来。”
　　凤澜一愣：“长生卷？”
　　九真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从头说起。

　　昔年上神长明应扶疏之愿拯救天池村，将村子移进长生卷，到如今过了三百年，离长明预计的五百年还差两百年，可卷内空间却已不稳定。
　　村子里的人认为长生卷虽然有长明的仙力加持，却不可避免地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所损坏。而要修复长生卷，须得找到上古神玉南明。南明玉主修复，玉质纯净，玉魂灵力充沛，具有修复世间一切的能力。
　　九真与晏尧并非天池村人，只是被长明的仙力无意中卷入。因两人均失去记忆，进了长生卷之后受到诸多照顾。所以在村长提出寻找南明玉修复长生卷时，九真主动提出前往人间寻找，之后便通过长生卷的某处缝隙来到人间。
　　到人间之后，两人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容易。一路风餐露宿，多方打听，才得知凤鸣国的皇陵里有着一块古玉，虽说不一定是南明，却也只能怀着这一线希望前去查探。
　　因不懂得人间规矩，九真与晏尧几次到得皇陵都被守陵侍卫赶走，最后一次去，晏尧直接被抓进了大牢。而九真离开皇陵，正好遇见逃跑的陆梦宣，一番交涉之后两人交换了身份。

　　凤澜闲时看书很杂，正好在一本上古仙人传奇法宝的集锦里看过长生卷。长生卷原为迷仙引，画内景致是某位喜爱四处游历的仙人从幻境里出来后，引用当地灵气成画纸，并指为笔，以光线为墨所描绘的复杂的地形图，略经修改成为山水风景画。
　　九真：“我能说的都说了，但你不要问我长生卷在哪里，我跟阿尧出来时并没有看见真正的长生卷。雾霭森林的路太多，我想大概每条通往外界的路所能到达的地方都会不一样。”
　　“那你找到南明玉，又要怎么回去？”
　　“村长说长生卷内的山水与人间某处地方灵气相通，到得那里就能回长生卷。”
　　“如今距离这画成之日已过了千百年，就算当初是沧海如今都可能变成桑田。你如何确定还能在人间找到那个地方？”
　　九真一怔，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关于长生卷，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南明玉上面。
　　“据我所知，先祖入陵时确实有一上古神玉作陪葬，至于是不是南明却无从得知。”
　　“我知道我不可能轻易就找到玉回去修复长生卷，只是我总要去看看，才能确定它是不是。若找错了，继续找就是了。”
　　凤澜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你说的天池村，村里是不是有一种叫做赤羽草的植物？”
　　若他没有猜错，那晚她给他的酒里面便有这种草的成分。他曾翻遍古籍才查到近几百年这种植物只在天池村出现过，只是他着人去查才知道天池村数百年前已神秘消失。
　　却不想它居然被移进了长生卷。
　　九真点头道：“有的，那晚我给你的酒，酿制时就有用到赤羽草。”
　　凤澜道：“那我们再来做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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