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

　　阑珊城，得名于灯火阑珊。城内商业繁华，百姓安居乐业，是世俗之地的桃花源。而传闻阑珊城城主，则是慈悲心肠，一掷千金，被当地百姓当做是神一般的人物。我居然，招惹上了这等人物？

　　正想着，有人从层层灯火纱幕中来了，最后凑到我跟前，正是那张欠我人情的面孔。

　　“我叫墨白。”他看着我说。

　　“你一定不是城主。”我挤出一个够难看的笑。

　　“真不巧，我就是。”

　　“那行，你一定给得起马钱和酒钱，给了我即刻就走。你们阑珊城贵气太重，不适合我这种叫花子一般的人物。”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有人对我温柔的笑，我就越是觉得危险，想要快些逃避，逃到远方，一个人喝酒吃肉，不与人打交道。

　　“你叫什么名字？”没想到，他竟丝毫不理会我，自顾自的问道：“我总不能一只你你你的叫。”

　　拜托城主大爷，我这等卑微的草芥真的不想跟城主有过多的接触，您就你你你的叫吧。然而，我是懦弱的，最后只是悠悠的吐出了“白袖”二字。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袖姑娘能否答应。”他顿了顿，继续说：“虽然很突然，但是在下想请姑娘在我阑珊城留一段时日。”

　　不愧是不情之请，着实没有征询过我的任何意见。突如其来，让人措不及防。

　　“是这样，这一次我阑珊城遭南诏余党暗算。在下回到阑珊城后，方才发现不少将士都遭了那南诏的陷害。我城中虽有神医赛华佗，却也对南诏的奇毒束手无策。既然袖姑娘能妙手让我回春，可否也将仁慈心肠施与我城中将士，也好让在下对他们的家人有个交代。”

　　墨白说话时，爱盯着我的眼睛看，让我打心里逃不出去。可是仁慈啊，呵~

　　我嘴角微挑，甩给这个不过相识几天却轻易给我下定论的男人一个轻蔑的笑：“墨城主当日命悬一线怕是不记得了。我比不上你们那悬壶济世的神医，更不是什么妙手，我只是用了比那毒更毒的法子来克了它。你是失去了意识我才勉强一试，普通人，就别轻易尝试的好。还有啊，我是个手法歹毒的人，并没有城主所想的仁慈。。。”

　　“袖姑娘觉得，黄金万两，如何？是否足够买姑娘的小住呢？”他打断我，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我得承认的是，给得起万两黄金的男子，真迷人。多年以后，我仍在回想，那天，我究竟是为墨白这个人所吸引，还是为他的言谈举止所吸引。阑珊城城主，我救了他，反而给自己招来一大波是非。

　　我在阑珊城暂留了下来。不仅是因为墨白的利诱，还有一些原因是为我的小私心。这些日子的逃离太累了。我虽是获得了绝对的自由，却无时不在提心吊胆，担心娘将要临近的出关之日，担心衣食住行。至少留在阑珊城，是可以解决后者的。

　　既然收了人恩惠，便要干些分内的事。虽然我对这传说中的阑珊城风光很是好奇，却也知道大局为重。

　　墨白可能是怕我一身破烂丢了他尊贵的颜面，让丫头翡翠给我送来些换洗衣服，件件精品。其中有一件，像那日官道上覆盖的雪那样雪白，精致。是我很少沾染的素净颜色，我竟鬼使神差的换上了这件原本与我黑暗的人生极不相符的衣裳。当我掀开层层纱帘走出来时，翡翠捂着嘴笑的一脸天真，让我觉得有些别扭。她走上前来帮我扯好衣角，边打量着我说：“姑娘穿这一身衣裳，白衣白袖，不仅美，还和姑娘的名字很相符呢。”

　　和名字。。。很相符吗？这么多年，我都未曾想过我名字的寓意。只记得小时候曾在青楼一间厢房住过，那里的人，不论是老鸨花魁还是龟奴，都很敬重娘。那时候，青楼的姑娘们都起些胭脂气十足的名号，我以为，我的名字，也是那样随便一取。毕竟，我娘不姓白，而我也从未听说过我爹。

　　正想着，墨白来了。这次他穿一件靛色长裘，长发束成冠，多了份沉稳，少了几分精明。

　　“白色，很适合你。”他淡淡地说。他的嘴角总是勾着的，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只能木木的在原地点头。

　　“袖姑娘跟我来吧，中毒的将士们已在医阁安置着了。”他留给我他的背影，而我的记忆还停格在他微微勾起的薄唇上。回过神来，我已跟着他走进了主院的医阁。

　　医阁外是一方大院子，晒着常见的与不常见的草药。不少药童在园中忙碌，看这阵势，伤员应该不少。踏进医阁，只见一长髯老头在药柜前翻着厚厚的医书。这种古板，长相刻薄的老头，真不讨喜。

　　正想着，那老头抬起头来，目光正对着我的方向。令我不解的是，他的眼神中居然有一丝闪躲和恐惧，继而往后趔趄了一步，颤抖的声音喃喃道：“南宫。。。南宫夫人。。”

　　“赛神医，这是解了我身上奇毒的白袖姑娘，我特请她来医治将士们，神医这是怎么了？”墨白的声音多了一丝威严。是啊，他是城主啊，威严才是本性才对。之前一定是他大病初愈身子还虚，才会给人温柔的错觉吧。

　　语罢，那老头才尴尬的行礼道：“老朽老眼昏花，看着姑娘以为是见着故人，还请姑娘和城主莫要见怪才是。”

　　“呵，有幸成为能让阑珊城神医生惧的故人，不知算不算白袖的福气呢。”不知怎的，这老头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极其不好，便起了玩性，想对他冷嘲热讽一波。我看了眼墨白，奇怪他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好歹那赛老头是他城里颇有声望的人物，我这般明显的冷言冷语，他却只勾着嘴在一边听着，让我心生无趣。

　　随墨白和那赛老头入了内阁，方才发现，内阁被床榻布满，一个个精壮的年轻男子躺在上头，嘴唇乌紫，还知晓如何□□。每个男子的锁骨处都有一块梨花大小的乌紫。真毒。不过，这么毒还能使他们续命至今，可见那赛华佗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见我锁了眉头，墨白上前问道：“袖姑娘可看出什么门道没有？这毒，可与在下当日所中的是同一种？”

　　“出处相同，都产自南诏没错。”

　　“既然已经知晓是什么毒，那就请袖姑娘随将药方给老朽吧。”赛华佗依旧是远远的瞪着我，看样子，是不想我在他的地盘多待上一刻。

　　“可是这症状，赛神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不全权交由我，是解不了的。”

　　“你。。。小丫头片子。。你。。”

　　赛华佗气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墨白终于问道：“此话怎讲？”

　　我选择不去看那臭老头，向墨白走近，最后绕到他背后，用手指点点他还未愈合的伤口，他却连眉头都不皱。

　　“城主那日中的，是南诏的毒。而将士们中的，是南诏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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