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剑意

　　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暮晚口中的哥哥，蚀立刻停止了传输，“仰阿莎！”失去灵力加持的暮晚毫无支撑之力倒在蚀的怀中，“暮晚……小妹……”
　　蚀的言语有些失措，眼神混沌，虽然抱着暮晚，神识却仿佛迷失在过往的记忆之中。
　　猝不及防地头疼让他时醒时迷糊，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松懈起来。
　　暮晚的身体十分衰弱，但却真真切切听清楚了蚀口中的话，看着他神识迷乱的样子眼神有些着急。
　　凭借高深的修为和强大的自制力，蚀很快镇定下来，盘膝而坐，月神石落在他的天灵之上，完成最后的融会。
　　暮晚靠在岩石上，看着蚀逐渐恢复了冷静，心中却十分不平静。她想问问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原以为这世上在没有她的亲人，原来，她还有哥哥，如果蚀真的是她哥哥，蚀看见暮晚露出了笑容。
　　蚀逐渐恢复了元气，他站起来，看着虚弱的暮晚，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用眼神描摹着她的样貌特征，和记忆里她的模样逐一比较。
　　怪不得，第一次进入竹屋周围，他感到了熟悉的力量，还有当他试图探究她的木牌项坠时那熟悉而奇怪的“名灵”力量。
　　不知是不是刚吸收了充分的星蕴的缘故，他的脸色从往常的雪白变得有些红润，有了一些烟火气。
　　他现在的神态像极了普通的兄长在对疼爱的幼妹。
　　“暮晚。”蚀心中清明，隔空摘下池中的龙牙玉髓花蕾，化作一道灵力喂给她服用。
　　她清醒了一些，“你是哥哥？”
　　蚀看着她温和地点头，“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暮晚点点头，眼神复杂，心里想到了吴大哥和哥哥之间的恩怨……
　　蚀边走边告诉暮晚：“失去星蕴后你会失去知觉，不过服用了龙牙玉髓你的情况暂时不会那么坏。月神石灵力强大，有了它每天帮你治疗，你会逐渐好起来的。”
　　“嗯。”暮晚靠在他的胸前，眉眼间欣喜胜过愁绪：“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嗯。”
　　“原来木牌项坠是你给我的，我一直戴着它，它从来没有离开我。我一直以为，我在世上是一个人，班叔、班婶、阿大、阿二，后来遇到吴大哥、莫姐姐、匡大哥，他们虽然对我很好，却不是我的亲人。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哥哥。”她的话每一句都熨烫在他的心口，子母连心蛊让他真切的感受到暮晚心中的痛和期盼，“别怕。”
　　虎口之下，哥哥将她护在身后，安慰她：“别怕。”
　　暮晚的眼眸和小时候的她重叠，如同清澈的雀漉河水，温润如晨露，充满了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
　　他的手将她抱得更紧。暮晚，小妹，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灰衣人在密室外看着他们相认，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趁机出手。
　　蚀带着暮晚纵身从月神像前的洞口飞出，来到望月台，将她安置在榻上，“你的元气消耗过多，先休息一会。”
　　“嗯。”很快她就睡着了。蚀的脑海中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和现在的模样一遍遍在脑海中出现，他看着她一会，便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翻了无数遍的神隐秘术残篇——
　　“此法以命换命，星蕴如虹消逝，药人便若枯木，命不久矣。”
　　苍白的手指攥紧了昏黄的书页，蚀心中一痛，榻上的暮晚皱眉心中也是一痛。
　　向来万年无波的绝世冰颜上出现深深的裂痕，望月台上星河浩瀚，他一直显得那么孤寂，今日即使暮晚在身边，他的孤寂也没有一丝一毫消散过。手中的月神石泛着冰冷的玉泽——
　　“拥有血玦令与碧玦令之人，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任何愿望……呵……”他将月神石收起来，这虚无缥缈的许诺他居然动了尝试的心思，若非是暮晚……
　　他在书架上翻阅着历代典籍，一无所获。
　　他手捏口诀，不一会，一名紫衣弟子来到月宫，吩咐他将“医死人”请来。
　　“医死人”和这名弟子都是第一次来到月宫之上的望月台，心中皆是震惊与惶恐，待蚀说明情况，“医死人”方才安心。
　　榻上的姑娘有些眼熟，可是穿着汉人的服饰，他排除了自己的想法，安心为她把脉。
　　他思虑了很长时间，祭司大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望月台的栏杆旁，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冷若冰霜。
　　他如实道：“这位姑娘脉象时断时续，微弱如弦，元气不知为何大伤，神识之中的星蕴荡然无存。”他询问道，“但是她的心脉之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护住，恐怕是服用了灵丹妙药……”
　　“是龙牙玉髓的花蕾。”他听见祭司大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心中震惊，“原来如此。”
　　“她的性命如何？”
　　“她现在是有月神花的支撑，还能保持清醒，一旦灵力消耗完，她便会如同普通失去星蕴的凡人一样陷入永无止境的沉睡，如同木偶。”以祭司大人的法力，不用他说，应当也知道得差不多，根本没有必要问他一个大夫……
　　“医死人，有没有别的办法救她？”
　　“除非……”医死人叹了口气，“世上恐怕没有大夫能救她，即使药王还在，恐怕也束手无策。以我的能力只能开些弥补元气的汤药，不过也只是尽人事而已……”
　　“砰！”医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蚀眨眼间拂袖将书桌碎裂成两半，“熬好汤药，每日送到月宫。”
　　紫衣弟子愣神，听见医死人道“遵命”连忙也道了一声“是。”
　　下山的途中，医死人猛然间想起，这个姑娘不正是经常来送药材的人吗，怎么会这副打扮，祭司似乎对她十分在意……他摇摇头，花白的发髻在脑袋上东倒西歪，祭司大人的私事，少管的好。回到药庐亲自抓药材，命药童仔细煎药。
　　望月台中，蚀看着暮晚，捏紧了拳头，皱着眉，却坚定地道：“我不会听天命，你也不会。”
　　他念出一连串口诀，凌空划圈，如湖水漾出涟漪，“蚀。”一道深邃空灵的声音传出。
　　“无极。”
　　“你在望月台？看来你已经成功渡劫，否则无法在祭坛之外召唤出我。恭喜你。”
　　“无极，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空灵的声音疑惑，“蚀，你知道的，我并无实体，神力有限，对神隐宫并无多大助益。”
　　“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谁？”
　　“我妹妹。”
　　“原来这药人是你血浓于水的妹妹，怪不得你能如此轻易找到药人。”
　　“没想到我找到的是第二种药人。”
　　“历代祭司命出孤星，因此从未有过药人与亲缘重合之人，你是例外。蚀，你可知你的记忆只是短暂恢复，日出之后，你将恢复之前的状态，成为无欲无求没有过往的神隐宫祭司。”
　　蚀诧异地看着虚空中的幻境，不自觉握住了暮晚的手：“帮我救她。”
　　“……我没有办法。”空灵的声音沉默着道。
　　“真的没有办法吗，我不信，也不许。无极，你会帮我吗？”
　　无极无奈又心疼，声音有了波动，她想劝他不要做无用功，可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只能答应。
　　暮晚睡得很安心，很沉，梦中萦绕着花香。恍惚间被一阵声音叫醒：“暮晚，暮晚，暮晚……”
　　她睁开眼，祭司正微笑着看着她。
　　“祭司……哥哥。”
　　“暮晚。”
　　“你怎么了哥哥？”
　　“历代祭司成为祭司之后便会失去所有记忆，所以我才会把你忘了。日出之前，我的记忆会再次失去，我可能……会忘了你。”
　　暮晚睁着眼睛看着哥哥，心中哽咽着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蚀笑着大掌抚在她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故作轻松地道：“我还没说完呢，别急着难过啊，还和小时候一样急躁。”他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刮刮她的鼻子，“每日子时，日月交替之际，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恢复记忆，如果你找我，就在这个时候来，或者我也会去找你。”
　　“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再也不想和哥哥分开。
　　“暮晚乖。月宫西峰有一座木屋，是我小时候修行的地方，那里很安全。”
　　“不。”她的声音哽咽：“我不去。我要留在你身边。”她扑进哥哥的怀里。
　　猛虎在路前咆哮，声震山林。
　　“暮晚，等会我把它引开，你就跑，不要回头，拼命跑知道吗！”
　　“不，我不去，我不要丢下哥哥。”
　　“我不走。”暮晚看着蚀，眼神坚定。
　　蚀心中也是不舍，兄妹好不容易相认，却还没好好说上话，就要分别。
　　“暮晚，你听我说。我渡走了你的星蕴，是不可逆转的。以后每天我都会为你输入灵力疗伤，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我留在月宫不行吗？”
　　“我仇人太多，我怕你会受连累。”蚀连忙道：“我知道你不怕，你连老虎都不怕又怎会怕那些宵小之辈，可是你不能再有一丝一毫意外。我并没有把握完全治好你。”
　　“哥哥。”暮晚握住他的手，眼带笑意，“我听话，只要你别再丢下我。”
　　“不会，再也不会了。”蚀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眼角眉梢俱是失而复得的笑意。
　　夜风太沉，西峰之上一座木屋在苍翠的松柏间若隐若现，门前一片雪迹，冰雪之下隐有青草露出峥嵘。比起洛阳的炎热，这里尤为凉爽宜人。
　　进入屋子里，床单被褥一应俱全。
　　“每日会有人送来饮食和汤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他们。”
　　“哥哥，有件事……”
　　“你说。”
　　“吴大哥……能不能对吴大哥手下留情？他是好人。”
　　“暮晚，我尊重他是一个对手，他也不会需要我手下留情。你安心养伤，其他事情都不要管，等神隐宫入主中原，江湖便能太平无事了。”
　　月宫。
　　“左护法现在何处？”
　　“禀报祭司大人，左护法已收服拓苍、崆峒、武当、铁镖门和青城派，中原武林归顺大半。”
　　“嗯。”
　　“还有何事？”
　　“左护法说，如果祭司大人回来，要属下禀报一句话。”
　　“你说。”
　　“左护法说……说……”传话的人战战兢兢，“如果攻下少林，请祭司大人主婚。”
　　蚀诧异，“他要成亲？”他心思流转，星魂自小钟情于燕王，“和谁？”
　　“燕……燕王。”
　　“告诉他，只要燕王同意，我为他儿子主持满月酒都行。”蚀嘴角噙笑。
　　“是。”属下憋着笑退下。退出月宫的时候，他自言自语道：“祭司大人也不像传说中那么不苟言笑啊。回去要告诉他们，祭司大人今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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