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成双

　　出征前日，乐正绫约了言和相谈，互相寒暄过了，落座饮茶，乐正绫问道，“此次出征，言兄可有把握？”
　　“愚兄不才，全望贤王相助，仰仗圣上天威，虽无十足把握，也有八九分胜算。只是有一事相求。”
　　乐正绫摆摆手，“我可不知乐正军中何时多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参军谋士什么的。”
　　“谢王爷成全。”
　　言和作势要拜，乐正绫赶忙扶起，“言兄可真是折煞小王了，若真言谢，不如多杀几个北狄之徒，言兄为先锋，还望言兄显我朝天威。”
　　“愚兄知道了。”
　　送走言和，乐正绫坐在屋檐之上，望着星河发呆，众星拱皓月，朗月映群星，四下里寂静无声，若是夏日，还有七八个蛐蛐奏乐，两三个顽童笑闹，这冬夜越发显得孤寂，冷得发慌。乐正绫跳下来，引得一小片瑞雪消融，推门进屋，挑一盏孤灯，温一壶烈酒，仔细的擦拭着爱刀。
　　残灯明灭，不觉已是二更时候，乐正绫打水醒神。朝中既乱，乐正绫早放了家仆下人回家省亲，偌大的王府就剩得一人，凡事少不得亲力亲为。牵了马匹，背了行囊，策马扬鞭，直指塞北。
　　为将者，不通天时，不晓地理，不看阵法，不览兵书，不懂奇门，不整军风，庸才也。乐正绫苦笑，自己夸下海口，这战，北方天寒，干而冷，气候多变，狄人长期游居，适应力自是比南方军士强不知多少，不利之一也；战以骑兵车战为主，南方多以水战，不利之二也；狄人补给线短，不利之三也；敌众我寡，长途作战，军旅疲惫，不利之四也。好在只用守不用攻，不然这后果，还真难说。
　　五天，跑死良驹七匹，乐正绫到达塞北之时，觉得自己活像蜀地那啃竹子的畜生。乐正绫赶来考察地形，刺探军情，通晓民风，但算算日子，言和的军队再快也要一旬之后才到，便随意找家客栈，决定先休息两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一壶清茶，上好的，”乐正绫掏出一锭碎银，问道，“这位小哥，我看着街上好不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一壶上好的清茶！这位少侠，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雨轩的花魁今日出阁，那女子年方二八，长得极是好看，赋诗作词，弹琴谱曲也无所不通，所以这方圆百里的乡绅地痞都来凑这个热闹。”
　　“如此说来，在下倒也想去看看，带路之事，有劳小哥了。”乐正绫又掷出一锭碎银。
　　小二收了银子，喜滋滋的又去迎其他客人。不多时，茶也来了，乐正绫随便饮了两口，便上楼睡了。
　　是夜，乐正绫换了一身白衣，随小二去听雨轩。街上过真热闹非凡，灯火争月，叫卖呼天；人声嘈嘈如沸鼎，车流攘攘似蛟龙，商铺竞开相斗艳，喜上巫山又几重；又有孩童无数，穿梭其间，打骂嬉笑，不顾韶华。
　　乐正绫暗叹小城繁华，不觉已到听雨轩，抬头一看：脂粉扑鼻，仙□□耳，门前一对石狮肃立，两扇重门大开，屏风不遮笑语，四顾自有佳人。走进门去，不知有多少人早在等候，皆是锦衣华服，镶金佩玉，乐正绫随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又给了小二赏金，让他自去玩耍，困意上来，就着桌子，睡了起来。
　　“五百两！”
　　“一千两！”乐正绫脱口而出，高声喧哗唐突佳人，扰人清梦，今夜就算与美人彻夜长谈，也决不让这厮拥佳人入怀。
　　洛天依兀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沉却清亮，不由得向出声人望去，一身白衫的男子，年纪不过弱冠，面如白玉，眼若星辰，一柄长剑在怀，隐去几分书生气质；三丝长发轻散，悄增几缕侠士气息。未曾见过的人，不觉多看几眼。
　　乐正绫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小弟初来此地，还望列为关照几分，今日有幸拥佳人入怀，也请列位赏个薄面，吃杯喜酒。”
　　王八听闻，大喜过望，忙命丫头引洛天依上楼，自己来引乐正绫。听得有免费的花酒，先前略有不平的人也换了笑颜，各自吃酒。
　　乐正绫随王八上楼，听得王八叨叨絮絮，不免又增几分睡意，打赏了王八，入得房内，一眼就看中了那张大床，顿时如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也不言语，爬上去倒头便睡。
　　这一幕洛天依看着眼里，笑在心上，自认平生阅人无数，也未见过如此奇葩，天下只有把客栈当烟花之地，哪有把烟花之地当客栈的。眼前这位晃着步子进来，奔着床而去，眨眼功夫睡得人事不知，果真是来睡觉的。叹一声，起身把客人怀中之剑抽出立在床边，帮他盖好被子，自己也和衣而卧.。
　　这一觉，乐正绫是睡得畅快，儿时的趣事在脑中过了一遍。醒来时已是三竿日晒，睁开眼，看见美人正支着头看自己，脸上红白一阵，索性又闭上眼。
　　“可是奴家面丑，吓到了公子？”
　　三分忧怨七分打趣，乐正绫揉揉睡眼，仔细看了花魁：发如银河天降，面似三月桃花，一双水汪汪含情眼，两弯娇滴滴示意眉，鼻若玲珑阁，口比樱桃红，弱腰不符春杨柳，娇胴轻动引蜂蝶。不动声色的咽咽口水，昨夜这一宿，若是个男子，任他是金刚罗汉，怕也要悔个半死。
　　“哪里的话，小生不过旅途疲倦，昨夜唐突之处，还望佳人海涵。”乐正绫忙爬起来赔不是，其实他脾气不小，只是这脾气遇见美人，自然九霄云外。
　　洛天依看乐正绫这脸色如川剧般换来变去，煞是好看，便打趣道，“唐突之处倒是没有，这不周之处。。。”
　　从床上一跃而起的乐正绫吃了一惊，”若是我这鞋污了床被，我会赔的。”
　　“床被之事洗过便罢，只是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知公子要赔多少？”
　　乐正绫一愣，无言良久，叹道，“小娘子看在下值多少，卖了便是。”
　　“看你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平天下之志。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战乱将起，不思报国卫家，偏跑来花柳之地作乐寻欢。此等男子，生于天地之间而不立，共草木而朽，公子看可值一名？”
　　“确实一文不值，”乐正绫把床边的长剑拿起，看看又放下，“在下虽一匹夫，亦知天下有责，此番惹恼了小娘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说笑而已。”洛天依看乐正绫收拾齐整，才命下人打水供其洗漱，也让厨房备膳。
　　吃过饭，又说笑了一阵，洛天依下楼，乐正绫才得空打量这间屋子。一张红木桌，两把太师椅，墙边上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些四书五经，两扇鸳鸯戏水小屏风，隐着一张大床，床上挂着绿纱帐，窗纸是一张江河社稷图，旁又是百鸟朝凰图，万花竞艳图。乐正绫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仔细一看，那江河社稷图虽是布局精巧，却不是乐正国内地理，想来是作者脑中之地，看下署名——洛天依，不由得感叹又是一个奇人。
　　洛天依看乐正绫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样子，走过去笑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
　　“乐翎。”乐正绫回首，在空中比划着，“小娘子呢？”
　　“洛天依。”
　　“洛水由天降，天水长相依。好名字。”
　　“公子谬赞了，不知公子赎下奴家，有何打算？”
　　“赎？”乐正绫还沉浸在对美人佳名的欣赏之中，猛然听得此话，顿时如惊雷炸耳。
　　“苛政猛于虎，而战乱又猛于苛政，他们正准备去南方避祸，风尘之女，天下何处没有？又何苦拖家带口，平天累赘？”
　　乐正绫苦笑，这下真是捡到宝了，“敢问小娘子祖籍何处？在下送小娘子回去。”
　　“奴家祖籍江南，但飘零之人，又何来家？”
　　乐正绫悔得直想抽自己耳光，当初就不该凑这个劳什子热闹，就算自己是个风流王爷，带女人入军营，也是做不得的，但又转念一想，凭什么他言和做得，我就做不得？
　　洛天依越发觉得乐正绫有趣，变脸神速的活宝。
　　乐正绫苦着脸，猛然想到什么，“刚才你说你叫什么？”
　　“洛天依。”不听人说话，这是该调教了，洛天依想着。
　　“那山河社稷图，可是你所作？”
　　“。。。正是。”看乐正绫一把拉住自己，洛天依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
　　“这关外地形，若画，要多久？”
　　“百里之内，五六日吧。”
　　“当真？”
　　“奴家虽自小在江南长大，在这也住了五六载，要画，不难。”
　　“你亲自去画，要多久？”
　　洛天依略微思索，答道，”十日左右。”
　　够了，言和到的时候也差不多，乐正绫扬起嘴角，这可真是个宝。
　　“乐翎公子，画这个所为哪般？”
　　“乐翎本是江湖中人，此番狄人作乱，乐翎自小生长在北方，窃闻覆巢之下无完卵，破国之中无乐民，虽身处江湖之远，亦愿为国效绵薄之力。故请命于言将军麾下，奉命前来查探地情，不期与洛姑娘相遇，此乃天助我朝，还望洛姑娘不要推辞。”
　　言罢倒身便拜，洛天依连忙扶起，”天依定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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