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成双

　　【一】天道乱世出英豪
　　天佑五年，地震山洪频发，南北匈蛮并扰，朝政堆积如山，天下民怨四起。德欣帝对此视而不见，宫中夜夜笙歌，虽无酒池肉林，却也仙乐入云，绕梁不绝。
　　这年初冬新降大雪，空中乱撒银珠，漫天交加柳絮，公子围炉，仙翁扫雪，便纵有千种风情，也比不过厨中无米，灶下无柴的苦楚。这般雪，是祥瑞，或是天降屠我百姓的血刃？乐正绫长叹一声，凝一汪清水，铺宣纸于泉上，起毫笔，落朱砂，一池红莲傲雪而放，不分冬夏。
　　乐正绫，贤王，是周家唯一的外姓王爷。寄情于天地，遨游满四海，做个无忧野人。此次若不是德欣帝周野原执意要娶墨清玄为妃，绫也不会从扶桑的桃源乡里赶回来。乐正绫将毫笔扔入水池，暗叹皇帝不会挑人，墨清玄是当朝宰相嫡出之女，外戚坐大不说，还自小便与三朝元老言声长孙言和订有婚约。言和已在长清殿外跪了两日之久，就连识广见多的乐正绫也不得不敬他是为汉子。
　　“王爷，墨小姐求见。”
　　“有请。”
　　乐正绫身着白衫，一根青色束发系起长发，脚上一双紫金靴，斜靠在亭上，凤眼微闭，一手轻敲小桌，一副山村野人的模样。墨清玄暗叹，朝堂上竟能养出这样洒脱随性之人。
　　“绫公子。”墨清玄拱手作揖。
　　声若银铃，透雪而来，莫名的暖人心扉。乐正绫抬眼细看，男装打扮，不失男子的儒雅和女子的婉约，墨发轻挽，悄抹淡妆，眉不展而含情，目不笑而传意，语不发而善解，身不动亦风流。风举衣袂，一缕暗香悠然入鼻，乐正绫苦笑，如此佳人，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也难怪那个人把持不住。
　　“皇妃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真是大罪过。”乐正绫忙扶起墨清玄，一本正经的打着官腔。
　　“清玄是来求人的，求的是江湖上打抱不平的绫公子，不是什么劳什子贤王。”
　　“你是知道贤王不会帮你？”乐正绫笑道，“敢问有何不平呀？”
　　“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此事绫公子可管？”
　　“强抢民女？莫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纳妃，天下同乐之事，何来强抢之说？”乐正绫回来本是为了此事，见墨清玄性子率直，不免起了打趣之心。
　　“小女子虽不懂礼乐，却也略览四书，未闻一女可陪二夫。圣上选妃，应是良家才女，小女子已有婚约，夺人所好，君子不齿，况圣上乃九五之尊，天神之子，岂能落人话柄？现今天下未平，南蛮北狄，东夷西戎，皆有乱心；天灾四起，民不聊生，盗贼草莽，如蚁而聚，朝廷应以勤朴为道，做此等劳民伤财之事，怕是让人寒心。”
　　乐正绫长袖一扶，怒道，“此话可是在说皇上不顾苍生，贪一己之乐，置万民于水火？你可知罪？”
　　“不知，小女子本赤子之心，所言之事天下有目共睹，何罪之有？”
　　“无罪，”乐正绫本意只不过想逗逗这人，这番看美人动怒，心下不忍，忙换了口吻，“某不敢妄论天下，平生所愿不过挂念之人安康。自小顽劣，所学之书不过三四本，胸中不过五六百字，窃闻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如此，是断不敢让小姐入那后宫的，”乐正绫抬一杯贡酒递与墨清玄，又自酌一杯，指一池红莲，问道，“墨才女觉得，此画如何？”
　　墨清玄观之，只见清泉留影，红莲迎珠，半池新叶接天碧，一抹春绡映日红；又有闲鱼，群虾擂鼓，众蟹举旗，好不热闹；远观如西海瑶池，近看是东水龙宫，可怜蜂蝶晚起，不然苦心寻觅。墨清玄只知乐正绫是诗酒女人都离不开的浪子，却未料到亦有此才，心中不免感慨万千，良久笑道，“只闻西域有人临水而画，不知绫公子亦有此绝技，委实敬佩。”
　　“不过雕虫小技，只为搏佳人展眉，不登雅堂。墨小姐所言之事，小王心中自有打算，不谈言和是我知交，便是为了墨小姐这个新友，也是断不敢抽身事外的。”
　　“如此，不胜感激。”
　　送了墨清玄，乐正绫换了江牙海水坐龙袍，戴束发紫金冠，系碧玉蚕丝带，登一对墨锻锦朝靴。有命人打水洗漱，牵了马匹，拿了刻龙碧玉牌，打马入宫。
　　进了宫门，下马上轿，穿过长亭假山，自是画栋雕梁，青松裹玉，不必细说。乐正家建国不过数代，先祖深知百姓疾苦，便一切从简，虽是皇宫，比前朝王府，不过多了几处房屋。
　　乐正绫自内宫外下了轿，信步走向御书房。有言和在长清殿跪着，皇帝定不会陪他候着，又不能堂而皇之的设宴欢歌，少不得在这里看些闲书，打发时间。
　　御书房外安静无人，却不知隐了多少暗卫，乐正绫推门进去，见一人坐在龙椅上，散着长发，一身龙袍也未穿戴齐整，此时正用手支着头，眯着眼看自己。
　　“阿绫，你让我好等。”
　　乐正绫作个揖，笑道，“陛下不知古人言衣贵洁不贵华，所置冠服尚有定位，更何况陛下这是穿在身上的，让他人看了去，不成了饭后茶余的笑料？”
　　周野原笑笑，“让天下无双的乐正王爷看笑话，朕乐意之至。”
　　“陛下怎会抢言和之妻，那墨清玄虽算个美人，却也不至让人丧魂失魄，非子不娶吧？”
　　“阿绫又不是不知道朕有收集天下美人的爱好，”周野原拉着绫坐在地上，略微思索，“阿绫，朕担心有人要鲤鱼跃门。”
　　“陛下信不过言将军？言将军戎马半生，战功无计，若有反心，怕是陛下早就龙椅不稳了。”
　　周野原苦笑，“那言和分明一个情痴，这次一试，惹出多少乱子。”
　　“若是说长跪之事，是我让言和做的，虽多年未见，言和这性子倒是半分未改，这两天全无作假，倒是个奇人。”
　　“阿绫的意思是。。。。。。”乐正龙牙低头不语，俄而拍手笑道，“罢了罢了，如此这般，倒也是省事了。”
　　“明日朝堂之上，我会请军二十万北上征狄。皇上沉迷歌舞，全不顾江山社稷，□□扰乱朝纲，百姓衣食未保，又起干戈之祸，天降无名之灾却不为所动，如此无道之君，人人得而诛之，自有人上奉天谕，□□民情，救万民于水火，此乃苍天已死，自是黄天当立，群臣当力辅新君，共赢迎盛世。”乐正绫看那衣冠不整的人憋笑憋得辛苦，也掌不住笑了。
　　“甚好，不知乐正大将军要精兵几万？北狄可自称有三十万大军。”
　　“陛下能给我多少？”
　　“两万，破敌不言数，只守不攻，阿绫你会帮朕的吧。”
　　“皇上，为臣定当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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