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远之地

　　来到楼上的房间，因为知道现在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在饭厅吃饭，所以说什么话都是安全的，我叫醒阿甄，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阿甄，我们房间里有窃听器，但现在所有人都在饭厅吃饭，除了现在，等下不要再乱说话了。我们今天必须离开这儿，这家人似乎有问题。我们知道你病了，但你必须在竹暄一家面前装作问题不大的样子，我们中午吃了饭就走。”
　　“什么？”阿甄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我就知道这儿有问题！当初你非要来这儿旅行，现在好了吧！而且外面下那么大的雨，我头昏脑涨、浑身无力，我们去哪儿？”她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什么哥哥打电话来，我根本没听你提过你哥哥，你就知道告诉田心，还说什么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现在外面哪儿可以停留，说走就走，你只知道自己决定就自己行动，还拉上田心和方致远，你考虑一下我好吗。”阿甄加大了音量。
　　“我马上就出去找别的寄宿点好吗，下那么大的雨我知道你撑不住，但我们必须走。”我不知道为什么阿甄突如其来的指责我一顿，只是提议来这里的人确实是我，现在发现村子有猫腻，当务之急不能按照自己平时的脾气一同发火，我只好试着用柔和的语气安抚阿甄。
　　“别的地方哪儿还有住的？你不是不知道昨天我们在街上看到了多少人涌入了这个村子，而且之前那个旅店老板和竹暄不都说了现在找不到住的地方了吗？”
　　阿甄情绪又激动又低落，我想着不能久留，只对她说了句：
　　“你记住别乱说话，这儿有窃听器。我试着去找找，别担心，你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免得他们起疑心。”再不走可能我就控制不住这暴脾气了，我帮她捏好被子角，匆匆赶下楼去。
　　去到楼下，大家都快吃完了，我慢吞吞的吃了几口，竹暄爸妈和小禹已经放下了筷子，我满心想着阿甄的话和等下我们四个的去向，见大家放了筷子我也不吃了。
　　“苏盈，就不吃了吗？”竹暄问我。
　　“哦，我早上喜欢吃辣的，清淡的东西不太习惯，所以吃不下。”
　　“是啊，老苏太重口味了，所以男生都怕了她，注孤生的节奏。”小禹插嘴。
　　“找打是吧！”我抬起右手做出要给他个反手耳光的动作。
　　“没事儿，我马上去给你煮面，要辣的是吧。”竹暄的妈妈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
　　“不用了，阿姨，其实是我昨天淋了雨，可能是胃着凉了，有点不舒服。”我心急着去找今晚的落脚点，等不及她妈妈给我煮面了，所以找个借口阻止她。
　　“那我们还剩下辣子鸡，我给你和着剩饭，炒炒？”她还在坚持。
　　“真的不麻烦您了，阿姨，不用。”
　　“是啊，阿姨，她的胃不舒服，现在吃辣的也不合适，谢谢阿姨，我们等会儿出去走走，走饿了她自然会找东西吃的。”致远见我不吃了，跟着放下了筷子说到。
　　“是啊，我们走走，消耗点体力后自然会想吃东西的。”我继续说。
　　竹暄妈妈一脸的犹豫，她看了眼竹暄，竹暄说到：“那就算了吧，妈。”她这才开始收拾碗筷。有了第一天的经历，他们收拾饭桌的时候我们都没敢帮忙。我对小禹说：“你上去陪着阿甄吧，致远陪我去逛一逛就行，中午之前回来。”小禹说：“要不我和你去，致远去陪阿甄。”
　　“为什么，你不想和阿甄单独相处吗？”我问。
　　“不是，我想和你单独相处。”他又贫嘴。
　　我想了想，或许他方向感比较强，和他一起比较好，再说昨晚上和方致远还算有那么点尴尬，还是暂时不要单独相处好了。我点点头，看了看致远。
　　“我啊，我……”致远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阿甄总要人陪着吧，快上去。”我给致远打了个眼色，说完拉着小禹出了门。

　　人的嫉妒心有时产生得没由来，多半时候都是自己的多心导致的误会，由误会产生了不忿，最后衍生出妒忌。当方致远上楼去找任甄的时候，任甄问苏盈和田心禹去哪里了，方致远指了指窃听器，然后对阿甄说，田心陪苏盈散步去了，然后用手机写给任甄看：“他们出去找今晚的落脚点去了。”任甄拿过方致远的手机，写：“为什么你不陪苏盈去？”方致远说田心自己非要陪苏盈去，但是得有个人来照顾你，所以他就留下了。
　　阿甄由此更加确认田心还爱着苏盈，并且因为这次旅行更加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殷勤了，于是生气地转过身，背对着方致远，说了句我想休息一下。致远说了句好，我就在隔壁房间，隔半个小时来看你一次，你好好休息。说罢离开了房间。
　　苏盈和田心禹走在路上，苏盈满心想着找个温暖的地方睡一晚、明天立刻离开这里，没心情说话。平时话多的田心禹竟也难得不出声。原来他在想这次旅程中苏盈和方致远之间奇怪的变化。
　　大一的时候田心禹被同系的一个女生追，那个女生是他的老乡，两个人高中就是一个学校的，虽然以前没说过话，但在外地读书，遇到一个老乡还是倍感亲切，那个女生追得热烈，田心禹也没多想，两个月后就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在相处的期间他认识了方致远他们，四个人一拍即合，因为两个男生都住在一栋宿舍楼，所以熟的很快，成了BFF。奇怪的是，明明和老乡在谈恋爱，而且明明处于热恋期，但是他却对老乡没什么感觉，相反，每天想一起消磨时间一起说说笑笑的人是方致远。两个月后，老乡骂了一句“性冷淡”，愤然甩掉田心禹，他一点也不伤心，反而感到一阵轻松。方致远以为他会伤心，带着他又是出去通宵看球赛又是泡网吧又是参加联谊会的，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弯的。可是他们三个是自己大学里最好的朋友，要是告诉他们自己的性取向，说不定会被他们鄙视，连朋友都没得做，思虑再三，决定瞒下来，时机成熟再说。就这么到了大二，他在辅导员的拜托下参加了大一新生的迎新会，接触到了同系的一个学弟，那个学弟总是问他各种问题，不久之后两个人已经很熟了，有一天学弟喝醉了酒，打电话来，田心禹莫名为什么半夜了还有事，接起来后学弟酒后吐真言向他告白。“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哎，我们有那种雷达，可以辨认的。但你隐藏的很深啊，我观察了你五个月才确定下来，所以，所以……”学弟醉得不轻，话都没说完就没了声音。田心禹一晚上没睡着，想着学弟的话。要说喜欢吧，他喜欢的是致远，但是致远一个直男，说出口就只有友谊覆灭的下场，或许自己应该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确实喜欢同性这个现实，也面对很多直男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同性恋男生这个现实。一味的不向前走，或许并不是诚实面对新的人生的解决办法，第二天学弟又打电话来，想通之后也倒容易得多，他们约好开学见面先相处着试试，但是这件事不告诉任何人，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出柜的勇气。
　　开学后两个人倒也相处得不错，学弟一直在教小禹怎么调试心态，怎么做一个正常的gay。“感谢老天送给我的第一个基友是个三观正的好基友，不乱来不自卑，坦然的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并且不骚扰任何异性恋的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圈子里不卑不亢的寻找另一半。要是我的入门导师换做别人，说不定以后我也会变成身为一个同志的我都鄙视的那种娶个同妻祸害女性的懦弱者！”虽然和那个学弟在一起没多久两个人就和平分手了，但是学弟带给他的影响被他保留了下来。之后田心禹也没遇到合适的人，或许是整天和方致远混在一起，也不愿意去接纳别的人。“昨晚上致远在走廊和老苏说了什么，今天早上老苏开门进来看见他没穿衣服居然两个人都害羞了，弄得我好像也做了亏心事一样，跟着尴尬。还有那打字时的小眼神，哼。当然不能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了啊，所以才要跟着老苏出来，致远留下。”走在田心禹旁边的我并不知道此时他的心理活动丰富到都可以写一本自传回忆录了，我突然开口到：“小禹，我们还是先去旅店问问吧，要是旅店没有，再去那个荒废的小屋凑合住一晚，行吗？那天那个安心旅店阿甄说有问题，虽然我觉得那个老板没问题，但是为了避免她生气，我们不如去……”我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搜索，“这里！‘五星级客栈’，多靠谱的名字！”
　　小禹的冥想突然被我打断，他看了看我手指的地方，说了句：“靠谱什么，又星级又客栈的。而且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也太远了吧，现实点，找个近一点的这家，这儿吧。”他指了指另一家旅店，“目测走五分钟就到了。”
　　果然差不多五分钟，我们就到了那个旅店。不出所料，确实是没有空房了，连一间也没有。我们正想离开，看见了从房间里出来正要上街去的两个男人。看装束绝对是外地人，而且穿着十分专业的户外装，感觉是常常出来旅游的人。他们显然也看见了我们，也是满脸惊奇的盯着我们，毕竟这儿一眼就被认出是旅行者的人不多。我和小禹都有点吃惊的互望了一眼，接着转身离去。
　　走到旅店外面，我对小禹说：“我们再去下一家旅店看看吧。”话音刚落，背后传来呼唤声，“请等等！”刚才那两个男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人再一次对我们点头致意，微笑着问我们：
　　“你们也是游客吧？今天来的吗？”
　　“对，是游客。但是两天前到的。”
　　“我们也是两天前到的，真巧。来的时候还以为就我们这一批外来游客呢，没想到还能碰见别的人，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可不多啊。”这个人说话给人感觉很爽朗，我快速打量了他一下，他留着短寸头，蓄着有型的胡须，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而结实，丢人群中简直可以秒杀一众人，一眼就可以被挑出来的外形。声音也厚重而充满磁性，给人值得信赖的感觉。
　　“是啊，我也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别的游客。”我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出现让我安心，似乎我们四个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你们这一批外来游客’，意思是除了你们俩还有更多的人？”
　　“是啊，我们是一个背包客组织的，一共来了六个人，四男两女。刚刚大家吃完早饭，说下大雨，等雨小一点儿了再出门，但是我和我弟弟闲不住，就先出来走走。”
　　“这么多人啊，我们一伙有四个。之前住在一家村民家里，但是我们不想住那儿了，所以今天准备找新的地方住。”
　　“现在恐怕不好找地方，我们的房间都是提前预定的，不然也没有。对了，我叫林壑清，这是我亲弟，叫林家树。”
　　“我是苏盈，这是我大学同学，田心禹。”我们四个再一次点点头，算是正式打招呼了。
　　“很高兴能在旅途中认识新的朋友。对了，你们要想找地方住的话，我们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闲逛到了一个小胡同，那儿有个住的地方，挺九曲十八弯的一个巷子，当时去到那儿看见都没什么旅客，或许你们可以去看看。”
　　“真的吗？太好了，麻烦您在地图上给我指一下在哪儿。”出门遇贵人，林壑清的话简直是及时雨，比这下不停的不识时务雨可爱多了。
　　“行，我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地图仔细看了起来，“对了，你们这地图有多的吗，我们都没地图，就这次行程的领队有一份。”
　　“不好意思，有多的，但在村民家里放着。我们还得依着这地图去找住宿的地方，所以暂时不能给你们。你们怎么不事先打印一份呢？”
　　“我们来之前都不知道行程如何，领队只说了‘这是一个世外桃源，热气球之城，还没被开发出来的五星级超自然旅游胜地，但是就是有点偏僻。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这次的旅程将不公布目的地名字，到了大家一定不失望。’家树喜欢这种地方，我就陪着他一起参加了这次旅程。到了之后这儿也没网，所以就没法上网找地图了。”
　　看来兄弟俩关系亲近，哥哥很迁就弟弟。
　　“诶不对，这地图是准确的吗？为什么那家旅店在这上面找不着呢？”林壑清看了半天也没找到。
　　“是哥眼神不好吧，我看看。”林家树终于开口了，他看起来比他哥哥小几岁，可能也就比我们四个大不了多少岁。他找了半天也是一无所获。“真没有，但是就在这条方辰街的这个缺口拐进去就能找到。在这儿。”他指着方辰街那个缺口里的某个位置，“就差不多在这儿。”
　　“谢谢你们！对了，你们用手机拍一张地图吧。”
　　“好啊，谢谢。”林壑清看着我笑了笑，我简直一瞬间晃了神。
　　“那我们先走了，有缘再见吧。祝你们玩的愉快。”
　　“村子那么小，很容易碰见的，你们今下午去哪儿啊？”家树问到。
　　“其实，”都已经转身了，听到林家树这么问我又转回来，“我们中的一朋友生病了，今下午暂时没安排，可能就待在旅店里了，明天就走。”我顿了顿，思量该不该把之前的发现告诉面前这两个陌生人。
　　“有难处吗？说说看。”林壑清好像一眼就看穿了。
　　“应该是我们多心了，没什么，反正你们注意安全就是了，多加小心。”我还是决定不贸贸然地告诉陌生人，毕竟一切猫腻都只是我们的一面之词，都没实质证据。我和小禹都走了大概五十步了，后面再次传来声音：
　　“请等等，既然好不容易在这个荒远的地方遇到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们或许可以帮你们。”林壑清追了上来，后面林家树也跟着赶了上来。
　　“真的想知道吗？”这两个人给我莫名的安全感，特别是哥哥，有种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的熟悉感，早至还没有记忆之时，早至大家都还不存在之时。从他们的谈吐，我觉得可以不必隐瞒，“你们现在有空吗，我们边走边说吧。但是我说的话也请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你们听听就好。”
　　“行，正好我们带你们去找那家‘肖恩之家’。”林壑清说着。
　　一路上，我把我们进村以来遇到的不合常理之事娓娓道来，中间夹杂着我们的思考。说的时候林壑清表情沉着，一句话也没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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