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上剑

　　（十九）
　　九幽神君统共收了五个徒弟，刚好给他补齐五行。如今四个都已经被他吞入腹中，实力大增，更使他不把顾惜朝放在眼里，不单悠悠然好生享用了英绿荷，还毫不掩饰地道出自己原身是蛇蜥。
　　真正交手前，不论是顾惜朝还是戚少商，都没有对他的原身做出一个恰当的认识，这使他们刺出的第一剑、掷出的第一斧都落了空。
　　几乎可以说，整个鱼池子都被九幽充满了。
　　他有一个巨大的头颅，身躯却并不如想象的一样巨大，而是破败的、枯瘦的，甚至有许多处损伤。然而他的躯体并不需要在意这种虚弱与损伤，那个身体的皮肤、肌肉、骨骼、脏器居然是分离的，墙上地上都铺着坑坑洼洼的暗褐色皮肤，骨架随处支起，不仅视线所及之处，还往其他门中蔓延。这些零散的骨骼与皮肤之间筋肉黏连，内脏和血管隐没其中，中庭里挂着一个巨大的胃袋，还在不断蠕动。
　　戚少商与顾惜朝刚看到这个情景，立刻默契地一同攻击九幽连接胃袋与头颅的食管，然而即使他们击中了，即使那是没有任何保护的内脏，即使立刻削下了肉片、溅出了血，仍旧无济于事。
　　因为受损的部分立刻再生了。
　　九幽见他们受挫，得意地笑了起来：“惜朝，为师很了不得吧？”
　　随着他的笑，左面的肌肉鼓动着，带得那里的骨骼群吱吱作响，顾惜朝恍然间似乎看见九幽从前一面指点他们修炼、一面左手盘着玉珠的样子。
　　“惜朝？”
　　顾惜朝回过神来：“再生而已，蛇蜥的灵兽天赋罢了。只看他这一身，捡看着最完好最强韧的地方下手就是。”
　　“英雄所见略同。”戚少商已经一剑出手，“他还有那么多地方破破烂烂的，看来是长得大了再生能力跟不上。”
　　顾惜朝掌心火焰翻落：“不重要的地方被放弃了，那么修复的最完好的地方就是他的弱点。”
　　九幽嗤笑道：“无知小儿，不自量力。”

　　尽管形态诡异，九幽神君动起手来却威力不减。
　　甚至更强。
　　他的骨骼和肌肉已经不再遵循正常身体的功能分化，任意一块肌肉都能与骨骼配合作出移动与攻击。它们能轻松地拿起武器，汇聚灵力，即使受创也能很快再生；戚少商与顾惜朝看起来是二对一，实际上却仿佛是他们两个人在力战千军。
　　顾惜朝击落持刀而来的血肉，在它们再生的空隙中喘息：“大当家，我刚才算了一下，才发现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还没到两个月。”
　　戚少商一剑替他挡去身后的攻击：“你觉得太快了？其实我们这种叫做‘一见钟情’。那时在阎罗殿，我一见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顾惜朝大惊，立刻重新加入战局：“你那时候就动的这个心思？”他的三柄小斧都已唤出，随着灵力控制在血雾中穿行。
　　“没有没有，我那时候光想着一定要好好结识你。后来也不是有心为之，我本能地待你跟别人不一样罢了。”戚少商生怕顾惜朝误会他为人轻慢，慌忙辨白了。他在战斗中找到了九幽的肺叶、小肠、脾脏等等，却独独没有发现他的心脏：“惜朝，你是几时开始觉得……觉得我很好的？”
　　“这怎么说得清楚，”顾惜朝一时不慎，被九幽一记打在胸口，顿时满口血腥跌落在地，“我跟你扯这些作甚么，我原本是想说，人人都道修行不易，我们两个相识这一段短短时光，都跨了大进阶，如今已经能够与仙人一战，看来雷卷算的那凶卦不准。”
　　戚少商本来被缠住，见他受伤不由剑气大盛，雷霆霹雳，硬生生逼开围攻他的骨头，挡在顾惜朝面前：“你居然是信过的？我本来就不信命能算出来，从前那些得了天道的旧仙，不是照样在仙陨里折损了？”
　　顾惜朝受了九幽灵力侵扰，全身作痛，要不是他刚刚突破有了金丹境的修为，恐怕这一下就要糟糕：“兴许他们算到了，避不开而已。”
　　“我也避不开你。”戚少商有些担忧，尝试着召出雷电与顾惜朝的火焰交融成阵，“也未必不准，卷哥不是说卦象变过么，算起来那几天刚好我们两个倾心相许。问卦是拿当下问来日，当下变了，来日也变了。”
　　顾惜朝看出他的用意，站起来靠在他背上，两人肌肤相接，顿时灵力互相流转：“大当家，要是我们今日折在这里，你可后悔？”
　　“后悔说不上，憾事倒是有。”戚少商毕竟只是渡厄境，又没有灵兽天赋加持，即使与顾惜朝经脉想通，几次尝试依旧不能扩大雷霆之力的影响范围。
　　“什么？”顾惜朝把小斧攻势暂收，围着两人做出防御姿态，好让戚少商有机会再次尝试。
　　戚少商忽然反手摸了他一把：“未曾结发，共赴云水。”
　　九幽桀桀笑道：“可要为师见证，让你们洞房花烛了再吃你们？”
　　戚少商说：“多谢师傅成全。”
　　他不觉自己眼中金光一闪，一支细细的灵力接入了顾惜朝的火焰，顿时火光大盛，夹杂着雷电流动，在他跟顾惜朝周身张开了一个防御领域。
　　顾惜朝松了一口气：“成功了，接下去不必耗尽心思抵挡攻击了。”
　　戚少商见他小斧已成两人护身法阵的基石，两手空空，就把青龙剑塞给他：“用这个。”
　　剑柄上还带着戚少商掌心的温度。
　　“那你呢？”青龙剑原本不合顾惜朝属性，但此刻他与戚少商功体相接，灵力交融，这种“不合”却使顾惜朝能够使用原本难以支配的力量，招式间更加狠戾；最大的影响就是，九幽再生的速度变慢了。
　　“我用逆水寒，”戚少商不住变换着攻击地点，试图找出九幽的弱点，“反正也撕破脸了，叫他知道逆水寒归我了也没关系。”
　　他手中顿时出现一柄厚重长剑，青锋慑人，吹发可断，所到处如雷霆万钧，斩落了九幽大半个身体。
　　现身以来，九幽神君头一次表露出惊慌；他原本懒洋洋铺在地上的皮肤头一次开始收缩，散落的骨骼也开始向他的头颅聚拢，肌肉被挤得发出黏腻的声响：“你怎么会拿着逆水寒？”
　　戚少商直觉逆水寒对九幽的威力远胜于之前所用的种种攻势：“它都认我为主了，当然是我拿着？”
　　“认你为主？”九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所有骨头一齐吱吱作响，“不过是因为你跟惜朝走得近罢了——你可知道，我炼的禁药去哪里了？”
　　顾惜朝已经隐隐猜到答案：“药并没有丢。”
　　“果然是我最中意的徒弟。”九幽笑着，他聚集起来的骨骼互相连接，慢慢拼出一只巨大的骨爪，肌肉在上面丑陋地虬结，“我炼的药，本来就是给逆水寒的，等它把药吸收了，你的功夫也差不多练到了火候，我就能问鼎仙界了。可惜啊，傅宗书太心急，只能把你们放出去兜一圈了。”
　　戚少商直觉不妙，暗暗后撤两步：“剑吃了药，会怎么样？”
　　九幽舔舔嘴唇：“可以滋养魔魂啊！逆水寒是魔剑，你们不知道？我长于防御，即使补齐五行，攻击还是差了一点，正需要这样一柄神兵来与我呼应——拿剑的小子，你就没有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他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戚少商忽然停下动作，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方才与九幽缠斗时渐渐失控，此时胸中充满了各种暴戾的情绪，让他按捺不住想用种种极端的方式对待对手；只不过此时九幽实力超群，他一时得不了手罢了。
　　顾惜朝这时候握住了戚少商的手腕，一道微凉的灵力缓缓涌入，带起几句暗语：“大当家，他诓你呢，要是这剑当真如此凶险，他自己要来何用？”
　　戚少商得他一语，迷障自消：“是了，他能镇得住此剑，我又如何不能？”
　　逆水寒如同知他心声，铮鸣不休。
　　九幽面色不善，咬牙切齿：“竖子无知！”
　　戚少商持剑而起：“惜朝，还记得我的剑法吗？”
　　顾惜朝抹去嘴角血沫：“永生难忘。”
　　戚少商回头望住他，满眼柔情：“那我们就来一个双剑合璧吧。”

　　剑影错落，血雾缠身。
　　戚少商想，世上如何会有这样一个顾惜朝呢；这样一个等在他命运里的顾惜朝，让他这些年经历的种种磨砺、试炼、成长，都变得仿佛是为了打磨出一个现在的戚少商，好去跟这个顾惜朝相契合。
　　他们好像未曾相遇，就开始相知了。
　　九幽变形的头颅下就是那畸形的骨手，它灵活的动作与庞大的体积并不相配，称得戚少商与顾惜朝如同在猎人手中奔逃的雀鸟。然而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场厮杀已经开始僵持：攻击力欠缺的九幽低估了戚少商与顾惜朝的成长，他难以迅速击溃他们，完成自己的大计；而戚少商与顾惜朝尽管有了逆水寒加持，面对再生能力惊人的仙人，几乎很难给他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这样的僵局中，哪一方会先力竭？
　　戚少商与顾惜朝心意相通，剑招呼应，场中已经分辨不出哪一道是戚少商的剑气、哪一股是顾惜朝的灵力。
　　同进退、共生死。
　　九幽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剥落的皮肤蠕动着，向那骨手聚拢。
　　顾惜朝忽然说：“他是蛇蜥，皮肤上也有毒囊，可是为什么没有毒？”
　　戚少商顿时了悟：“因为他的毒囊里，不能有毒。”
　　九幽的皮肤几乎铺满整个鱼池子，上面大大小小的毒囊数以千计；戚少商与顾惜朝剑如疾电，寻着最平静、最不惹人注意的毒囊刺去。
　　一股细小的血流从逆水寒下缓缓流出。
　　九幽的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顾惜朝悻悻地收了手，跟戚少商说：“你就是运气好。”
　　戚少商甩一下满头的汗水，向他笑起来：“是我们两个运气好。”
　　他剑尖上挑着一团鲜红的、杏子那样小小的肉块，还在虚弱地搏动着。
　　正是九幽那久寻不见的心脏。
　　戚少商灵力一聚，这颗细小的心脏立即被电光包裹，疯狂地溢出血来。
　　顾惜朝说：“师傅，徒儿送你这一程。”
　　被刺中心脏的刹那，九幽面色已变得青黑，脸孔上的肉开始腐蚀剥落。他犹自不甘，双目充血，盯住了戚少商：“你赢了又如何？逆水寒是我特特炼制的魔剑，它选你做主人，你就不得不满足它的要求，否则，区区修士，当不起魔魂反噬。”
　　戚少商拉着顾惜朝的手，九幽充斥四周的骨骼开始崩塌，逐渐化作粉末，在他们身畔纷纷扬扬。
　　九幽说：“你知道逆水寒会要求你做什么？”
　　戚少商说：“不知道。”
　　九幽的头颅落在他烂成一团的身躯上，逐渐萎缩，只一只眼睛始终盯着戚少商：“它会要你，吃了顾惜朝。”
　　那只眼睛也破败在一片污血里。
　　顾惜朝走上去，用青龙剑挑了挑，在那堆腐肉里挑出了一条纤细的、还不及小臂长的蛇蜥。
　　它最后抽搐了两下，在顾惜朝剑刃上断成了两截。
　　恶名昭彰的九幽神君，就此终了。
　　顾惜朝问：“大当家，你会吃了我么？”
　　逆水寒前所未有的躁动，整个鱼池子充满了它的铮鸣，戚少商使劲握着它，虎口渐渐开裂，渗出血来。
　　顾惜朝又离他近了几步：“大当家？”
　　戚少商头晕目眩，手上用力，逆水寒被他直直插入地面，剑身没入大半。
　　他盯着顾惜朝，说：“会。”
　　Tbc

　　顾：大当家，这样不妥当。
　　戚：你情我愿，水到渠成，怎么不妥当了？
　　顾：每次英子刚刚惨死，我们就开始当着她……反正就是不妥当。
　　戚：那我们找个不当着她的地方。

　　英绿荷走在黄泉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红袍英姿飒爽的引路人：朋友，听说过戚顾吗？
　　英绿荷作为顾戚党勃然大怒：你不知道我小师弟有多凶残！
　　阮明正：照样压不过我们大当家勇猛过人。

　　劳二哥头疼极了：谁去把她们两个拉开，为这个打起来，有意思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