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上剑

　　凌云阁上戚少商剑意入道，临战突破，一步踏入天地之境，引得天象骤异。
　　息红泪等人本已在寒潭边安置好，正试图设法探寻顾惜朝所言的“生路”，却见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里，五感即将丧失一般难以动作。还来不及设法应对，就见一道电光划破天际，紧接着雷霆阵阵从云端响起，轰鸣不休，又有几道闪电间或亮起，将暗沉沉的天空割得支离破碎。
　　“怎么回事？”赫连春水吃了一惊，“这也是天兵弄的？”
　　息红泪紧紧盯着陨仙崖上：“恐怕不是……”
　　她还未能将猜测说出，就听得一声长啸，一片金光从天际闪现，流光溢彩，生生在浓稠的黑暗里拉出一片缺口，却是顾惜朝所化火凤舒展双翼翱翔而来；戚少商单膝跪在他背上，周身剑气铮铮，手中青龙剑竟化作一片雪白，引得电光追随而来，道道落在火凤身畔，却不触及他们分毫。远远看去，竟如雷电开道，给他们在这深渊里辟出一条通路来。
　　息红泪几乎呆住：“天地之力……正则修士？”
　　穆鸠平激动道：“对，我们大寨主是正则修士！”
　　息红泪面色复杂：“不，不是他，是戚少商，他突破了。”
　　火凤轻轻巧巧落在他们面前，羽翼上的灵光点亮了周身，戚少商手里抱着一个红衣少女，顺着顾惜朝垂下的翅膀滑到了地上。
　　他一眼就在众人中找到了穆鸠平，黯然道：“老八……来给红袍诸葛三寨主送行。”
　　顾惜朝展开翅膀，在他们头上撑起一片微光。

　　陨仙崖加上天地异象恐怕也只能阻断黄金鳞的追杀片刻，戚少商最后也只能趁着顾惜朝潜入寒潭寻找通路的间隙，同穆鸠平一道把阮明正匆匆葬在了陨仙崖下。
　　息红泪摘了一对耳环，轻轻摆在阮明正手里：“在碎云渊时候，她一直很喜欢这个……我没能早一点送给她。”
　　哗啦一声，顾惜朝从寒潭里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张口吐出一颗亮闪闪的珠子：“寒潭冰魄，可保……不腐，给她带着，等来日我们领她回连云寨时候，照样是漂漂亮亮的。”
　　戚少商走过去把他从冷冰冰的潭水里捞出来，拿自己外衣裹了，私下传音说：“你还找了这个？身体不要紧么？”
　　“还好。”顾惜朝说是这么说，他的脸色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好，嘴唇上竟然看不出一点血色。他那身青衫同黄金鳞周旋时遗失了，中衣又透了水贴在身上，这样躲在戚少商的袍子里，居然显出几分羸弱来。
　　可他的眼神却神采烁然；甩了一下沾在头发上的潭水，也悄悄传音给戚少商：“找出路就要找潭眼，不用多废力气，况且……”他拉着戚少商缓缓走在阮明正浅葬之地，看着她娇艳的脸庞渐渐被沙土盖没：“况且她喜欢息红泪的耳环，息红泪可以送给她；可是她也喜欢你，甘愿为你而死，我却不能把你给她，只能这样稍微做一点补偿了。”
　　戚少商搂住他的肩膀：“欠红袍的，欠劳二哥他们的，欠碎云渊的，往后我们两个一起还。”
　　顾惜朝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向众人道：“我已寻到寒潭之眼，注入灵力即可转换生死，待会儿大家跟紧我。”
　　他眉心红光一现，微风化形而出：“水底幽暗，你们都认准了我身上的光呀！”
　　顾惜朝率先没入水中，戚少商执剑向他一点头，留在原地断后。
　　雷霆的余韵渐消，他忧虑地看了一眼高高的碎云渊：九幽神君当真受了天诫？逆水寒剑中真有禁药？黄金鳞所言是真是假？

　　“只怕是真的。”顾惜朝到底有些撑不住，靠在戚少商背上，皱着眉头沥着身上的潭水。
　　方才寒潭之中，顾惜朝引着碎云渊一众仙子、赫连春水及他手下几个修士，还有穆鸠平、戚少商一道进了潭眼，果然水压骤增、奇寒刺骨，说是陨仙之地一点都不为过。好在顾惜朝破护城大阵时已参透其中变化，这寒潭亦是阵法中一环，反倒叫顾惜朝推出了求生之法，只等死生一刻时忽然祭出小斧直击中心。他的灵力幽寒，潭眼初时并不抗拒；然而命中后却火焰四起，顿时阵法逆行、水流大乱，众人只觉被牢牢拉入地底，耳边尽是水声轰鸣、眼前一片模糊难辨，再睁眼居然都在一片河滩上，远远只能看见碎云渊上影影绰绰的城堡间亮着一点点火光。
　　赫连春水远眺片刻，惊疑道：“怎么觉得，碎云渊那边……”
　　“寒潭与护城大阵相连，恐怕阵法崩坏，碎云渊也保不住了。”戚少商刚突破大境界，耳清目明，远处的情形看得比众人都要清晰些，“息城主，对不住了。”
　　息红泪却不理他，看了看顾惜朝：“你是九幽神君的关门弟子？”
　　顾惜朝妄动灵力，正受禁术反噬，经脉中一阵阵剧痛难耐。听息红泪相询，他本想撑着起来答话，却被戚少商一下摁住抱了起来，脑袋被稳稳地按到了他肩膀上。
　　于是顾惜朝闭上了嘴，老老实实靠着戚少商歇息。
　　戚少商安顿好顾惜朝，去回应息红泪：“惜朝身体不好，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了看四周：“此处离霹雳堂不远，我们要寻逆水寒，正好还要往那里去一趟；息城主如果有事可以同往，如果无事，还请抽身，你们已经帮我们太多了。”
　　息红泪眼眸一闪：“我跟你们去霹雳堂。”
　　她要去，赫连春水自然也不肯离开，更是把刚能运转自如的灵力时时带在身上，好显得自己也是有几分本领，不至于拖人后腿。
　　于是最后只有碎云渊的一众仙子被息红泪强令散去休养生息，并关注碎云渊的动静。
　　穆鸠平向她们行了一个大礼：“我红袍姐还在碎云渊底下，我们回来之前，都靠诸位姐姐照顾了！”
　　戚少商抱着顾惜朝，往霹雳堂走去。
　　他不久之前，还抱着顾惜朝的原身走过这一段路；那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可是现在，哪怕是要他们一道赴死，戚少商也是心甘情愿的。
　　多奇妙的命数。
　　顾惜朝在他怀里动了动。
　　“怎么了？”
　　“小心一点，霹雳堂的气数不对。”顾惜朝神色凝重，“恐怕是出事了。”

　　断壁残垣。
　　他们上次拜别时，霹雳堂还是人来人往、欣欣向荣的入世门派模样，雷卷还抄着手，领着沈边儿给他们送行；可是此刻归来，夜色里的霹雳堂只剩下一片废墟，只在没燃尽的焦木里还零星亮着几个火星。
　　戚少商有些发怔地在这废墟里穿行，尽管他走得很快，他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废墟中散落的尸体，他竟然能叫出好些人的名字。
　　顾惜朝从他怀里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眼角。
　　“没有卷哥，也没有边儿姐。”戚少商把顾惜朝的手塞回衣袍里，“你好些了？”
　　顾惜朝点点头，支起脑袋看着四周：“是黄金鳞的作风……有他灵力气息的残存。”
　　穆鸠平看不过去，正同着赫连春水一道指挥着那两个修士一齐给设法寻到的死者安葬；顾惜朝看了他们一眼，问：“阎罗殿那里怎么样了？”
　　戚少商精神一振，立刻参照着这废墟，寻向阎罗殿所在。
　　息红泪说：“雷卷此人我打过交道，他很是看重霹雳堂，这样的大难，他不会抛下霹雳堂躲开的。”
　　“对，所以我们要去阎罗殿，”戚少商已经走到了那几近坍塌的茶屋前，“倘若卷哥战死，最后的阵地必然在阎罗殿；倘若卷哥还在，那寻找他的诀窍一定也在阎罗殿。”
　　顾惜朝问：“你记得阎罗殿里有几个茶壶？”
　　戚少商一时答不出：“两三个吧？”
　　顾惜朝摇头：“一共四个。你找一下它们，是开通秘境的钥匙……雷卷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一定要告知我们，才没在阎罗殿背水一战，而是在最后设法隐匿了。”
　　戚少商从摇摇欲坠的阎罗殿里拽出一个垫子，把顾惜朝安置在上面坐好，又回去寻找起那四个酒壶。
　　卷哥。
　　边儿姐。
　　雷腾雷炮。
　　雷听琴。
　　雷下书。
　　雷楼上。
　　戚少商一半的过往被掩埋在这片废墟中。
　　他终于找齐了四个酒壶，只一个铜制的看上去老旧些，上面还留着戚少商年少时无意砸出的凹痕。
　　他把这四个酒壶按顺序摆好，依次注入灵力；随着酒壶的转动，地面上渐渐显出一个秘境的入口——
　　一道白光从中激射而出。
　　戚少商不闪不避，直接把那白光接在了掌心：“边儿姐，是我，小老幺。”
　　秘境的入口终于完全打开，一个黑衣女子守在门口，眼眶微红。

　　唤来穆鸠平等人，他们一道进入了秘境；沈边儿守在一旁，正中盘膝坐着一人，正是霹雳堂堂主雷卷。
　　虽然最终避入了秘境，雷卷看起来依旧情况不好，外伤沉重，灵力低微，更明显的是，他的瞳仁里一片暗沉。
　　戚少商脱口而出：“卷哥，你的眼睛？”
　　雷卷却叫道：“顾惜朝？”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顾惜朝还是脱开了戚少商的扶持，自己坐直了身体：“雷堂主。”
　　雷卷说：“我虽然猜到你会回来，却没想到你回来的时候会是这个样子。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隐瞒：毁去霹雳堂的修士自称黄金鳞，要我们交出逆水寒；而逆水寒，我早已卖给了高风亮。”
　　戚少商一惊：“神威镖局局主？可他并不是修士。”
　　雷卷点头：“所以他更需要一把好剑。这件事，我没告诉黄金鳞，他应当没那么快查到高风亮。”
　　穆鸠平宽慰他：“肯定没查到，黄金鳞正带着人在碎云渊上放火呢！”
　　赫连春水敲他头：“你这什么语气，那被祸害的可是红泪的地盘！”
　　雷卷有些意外：“原来是息城主，我大概是受伤太重，认不出你的气息了。”
　　息红泪说：“我护他们逃出碎云渊，原本已是仁至义尽，之所以来这里，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说。”
　　“愿闻其详。”
　　“并不一定有关系，但是黄金鳞围攻碎云渊时，说九幽神君暗中炼制禁药，我突然想到的。大约三年前开始，有些女孩子来投奔时会说自己家人蒙仙人赐药，却无福消受，疯癫丧命。最初这样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到了现在，却稀松平常了。”
　　“你怀疑他们被拿来试药了？”顾惜朝平素一心修行，从不在意这些俗世里的来往，闻言一惊，“他们家人的症状都如何？”
　　息红泪摇头：“我了解得并不详细。”
　　戚少商开口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城主予以援手。”
　　息红泪问：“你要我去查访这些被赠药的人？”
　　戚少商点头：“正是，尤其是在他们死后——我跟惜朝这一路上，曾遇到被已死之人袭击，但他们神志全无，行事也与生前没有一点类似。”
　　“我明白了。”息红泪一口应下，“本来我也想说，不能与你们一起去那神威镖局。碎云渊一睹天兵所为，我已心有怯意，需先解此心结。”她美目一转，落在身边人身上：“更何况，小妖就算入道，恐怕也不能每次都在这种局面下全身而退，我不能让他这般涉险。”
　　赫连春水与她脉脉对视：“我可以拿我的马车，载你去查这些被赠药的家伙。”
　　戚少商不由咳嗽一声。
　　雷卷感慨：“原本我也该与你们同去，但我现在这样，恐怕只是拖累。”
　　戚少商上去握住他的手：“卷哥，多谢你为我们操心，你好好休养就是，来日重建霹雳堂，还要依靠你的。”
　　雷卷苦涩道：“我是操心你们。你们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顾惜朝你头一次来霹雳堂时，我起过一卦，卦象说，少商遇见你将是极凶。”
　　顾惜朝说：“难怪你那样支开我，是不想我跟戚少商碰面。”
　　戚少商却想起了那一箭和落到他怀里的凤凰，讪讪地坐回顾惜朝身边。
　　雷卷继续道：“黄金鳞来时，我又给你们起了一卦，依旧是凶，却看不分明。我疑心出错，仔细再算了一次，却什么都算不出来了。”他的眼神里空洞洞的：“我算你们的前程，居然窥到了天机，不能看，不能看。”
　　顾惜朝脸色一变，戚少商立即握住了他的手。
　　只有穆鸠平不解道：“算个卦也会窥到天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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