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上剑

　　“就这样上去？”赫连春水领了顾惜朝挑选出的四个修士，并着那辆华丽的大马车，做成一个王爷出行的派头；戚少商敛了气息，拿了青龙剑混在队伍里。
　　“来不及了，黄金鳞不会老老实实等到日落再动手，我们实力不足，只能这样赌一把。”顾惜朝仔细加持了马车上的漂浮阵法，“只要能冲进凌云阁，就直接带了碎云渊的人往悬崖底下跳，黄金鳞必然不敢这么追。”
　　赫连春水对碎云渊知道得毕竟多一些：“那个可是陨仙崖，飞行阵法什么的都不管用的，而且底下就是寒潭，就算不摔死，脱身也够呛。”
　　顾惜朝只说：“我是不是没有说过，虽然受了点伤，但我也是渡厄境的正则修士。”
　　戚少商一把拉住他：“你还要强行动用灵力？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我的修行，我有分寸的。”顾惜朝冲他笑一下，“大当家要是担心我，就全力护着小妖他们与息红泪会合，好叫我省点跟黄金鳞周旋的力气。”
　　穆鸠平看戚少商面上不显，手却一直抓着顾惜朝不肯放，难得机灵一回：“要不，大当家你跟大寨主一起走吧，老八我护着小妖上凌云阁。”
　　顾惜朝摇头：“不行，黄金鳞熟悉我的灵力，我在不在车队中他立刻就能发现，这个‘声东击西’拿出去就毫无掩饰；金戈铁马十八尊靠阵型提升实力，很难兼顾两头，但我不能确定黄金鳞到时候会判定我们的主力在车队还是在我身边，所以不论如何都得有人能接下第一击，另一方才好支援。”
　　赫连春水已经在马车上安置好，转头来问顾惜朝：“你只带老八？我可以再叫几个手下来。”
　　顾惜朝摇头：“人再多就是负担了，我们最终不是要上凌云阁，是要借机摆脱黄金鳞的追踪。”
　　“下了寒潭就能脱身？”赫连春水还是不太放心，“红泪从来只说那里是绝境，要不然也不会被困凌云阁，没有一点后手。”
　　顾惜朝抬起目光望向天际：“她当然不知道……寒潭下面有生路这件事，是碎云渊的护城大阵告诉我的。”
　　他的衣袍被风鼓起，当真是天人之姿。
　　穆鸠平愣愣地问：“阵法会说话？”
　　戚少商抱剑在胸，看着顾惜朝的身形：“当然会，不过只有知音人才听得懂。”

　　一辆华丽的马车凌空而来，撇开沿途的熊熊火焰，直奔凌云阁；车前一左一右两个修士控着方向，一个华服公子却从他们之间探出身来，大声嚷嚷：“红泪！我来救你了！”
　　十八尊的□□立刻指住了他们，领头人看向黄金鳞。
　　攻击？不攻击？
　　黄金鳞抬起手，犹豫了一下。
　　祁风的小王爷赫连春水，杀了他麻烦未必比动了息红泪小。
　　但是顾惜朝是他带来碎云渊的。
　　此刻顾惜朝不在马车里。
　　声东击西？
　　顾惜朝在哪里？
　　马车已经渐渐逼近，几乎能看见车上人的冷汗。
　　黄金鳞手果断一挥：“杀！”
　　只要他们都死了，那这些就是顾惜朝的罪孽。
　　十八支箭矢立时破空而去！

　　顾惜朝带着穆鸠平隐匿在被攻毁的房舍间，眼看道道金光直奔半空中的马车，心中一沉：“黄金鳞动手了。”
　　穆鸠平手持长枪，牢牢盯着马车。
　　顾惜朝说：“待会儿打起来你乘乱上凌云阁，把寒潭下面有生路的事告诉息红泪，她只要知道，定然不会困于一隅坐以待毙。”
　　穆鸠平惊道：“大寨主你不跟我一起？”
　　顾惜朝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双刃小斧；他轻轻转了一下：“我在这里等着援手，你去就是，我肯定会跟上。”
　　他说得如此笃定。
　　从前他每每遇险时不肯死，是因为他不愿意输；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现在他的命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了，他要向葬在连云山上的各位寨主兄弟交代，他要向戚少商交代。
　　顾惜朝振袖而起。
　　这样的约束，尽管是一种禁锢，却让他觉得安心。
　　人类修士们谓之曰，牵绊。

　　眼看马车即将被箭阵击落，阮明正心头大震：“不是说这个蟹壳黄会顾忌你们身份，怎么说放箭就放箭！”
　　息红泪神色肃穆，召集凌云阁上剩余的姐妹：“黄金鳞这样动手，表示他不准备再谈了，你们到时候……设法保命。”
　　众仙子一惊：“城主？”
　　息红泪祭出伤心小箭，一道寒芒直奔箭阵中心：“我不能交出顾惜朝，也不能眼看赫连丧命；此刻我心存私念，不再能担当碎云渊的城主，牵连诸位，万分惭愧。”
　　然而金戈铁马十八尊的箭阵远超想象，息红泪全力一击，只使其去势略缓，当下危急却没有丝毫变化。息红泪不由心生绝望，天兵的力量竟然强悍至此？
　　她咬着牙欲发第二箭，却已太迟，十八支金箭正中马车，一名驾车的修士闪避不及，胸口受创，当即从半空坠落。
　　“小妖！”息红泪失声喊道。
　　却见马车受创的一瞬间，道道青色光芒忽然从车厢中炸开，箭阵中心响起一声龙吟；箭阵威势顿消，只留下几支平平常常的铁箭扎在车厢上，马车依旧直奔凌云阁而去。
　　黄金鳞本已将他们视为死人，专心放出灵力，试图感知顾惜朝所在，谁料生此变故，心下骇然：“是什么人！顾惜朝肯定不在马车上！”
　　一个玄衣修士跃出马车，持剑立在车顶上：“连云寨大当家，戚少商。”
　　他周身剑气大涨，化为龙形萦绕不散，竟如武神临世，一个修为浅薄的天兵居然在这种威压下手指一抖，金弩当一声落在地上。
　　“慌什么！不过是个心动境的武修！”黄金鳞怒喝，“不过是拿了一把有点来头的剑罢了，再给我放箭！”
　　那天兵慌忙去捡金弩，却被息红泪捉到空当，一箭钉在他手筋上：“天兵不过如此。”
　　阮明正已喊起来：“大当家！”
　　黄金鳞大为烦躁，亲自拿起弩箭：“放箭！”
　　一个人影悄悄摸上了凌云阁：“红袍姐，息城主，我们大寨主说，寒潭底下有生路，是护城大阵告诉他的。”
　　黄金鳞嘶吼道：“放箭！”
　　又一轮箭阵扑向马车，戚少商喉头发甜，强行撑住身体。天兵列阵一击，他接下已是不易，可还能接住第二击？
　　箭势渐进。
　　一柄小斧携着火光旋转而来，随着它的穿梭火焰渐盛，遮天蔽日，裹住了马车，使得箭矢尚未接近就纷纷坠落。
　　黄金鳞双目赤红：“顾惜朝！”
　　一个青衣人远远立在屋顶上，说话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好久不见呀，黄金鳞。”
　　马车终于落到了凌云阁前。
　　阮明正立刻迎上去：“大当家，你怎么样？”
　　息红泪咬牙问穆鸠平：“你们大当家与大寨主，究竟是什么人？”

　　夕阳将坠，黄金鳞与顾惜朝遥遥对峙：“顾惜朝，你还不束手就擒，不知道叛出仙界是重罪？”
　　顾惜朝周身火焰跃跃：“哦？顾某是奉家师命令，前来寻找逆水寒的，不知犯了哪一条规矩？”
　　黄金鳞冷笑：“你还不知道？九幽私自研制禁药，已收天诫！”
　　顾惜朝神色一冷。
　　黄金鳞吃不准他是不是虚张声势，递了一个台阶：“你不知道吧，那禁药，恰恰藏在这逆水寒里。顾惜朝，你倘若此刻与我一同回仙界，再一同追回逆水寒，我就不追究你曾是九幽的徒弟，助纣为虐。”
　　顾惜朝嗤笑一声：“你不追究？你哪里来的资格许诺？”
　　“傅宗书傅先生给我的资格！”黄金鳞咬牙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想好好地死都不容易！”
　　赫连春水心头一跳，看向戚少商：“你们身上居然是这么大的事！”
　　息红泪不耐烦道：“大事才好，如果我碎云渊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弄成这样才不值得。”她看向戚少商：“既然那一位这么有来头，我自然信寒潭下真有生路，可是我这里的女孩子们，没这个本事下这万丈深渊。”
　　戚少商说：“都准备好就行，待会儿我去拖住黄金鳞，顾惜朝能来带你们下去。”
　　他手中青龙剑上光芒一闪。
　　黄金鳞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神一动，十八尊的弩箭再次指向凌云阁。
　　顾惜朝叹气：“你的敬酒，就是杀光这里所有人，再栽到我头上来？”
　　“那就要看你知趣不知趣了，”黄金鳞敲敲手指，“凌云阁上那些杂碎，一个都别给我留！”

　　夕阳湮灭，最后一片霞光中，道道金光携着杀气奔向凌云阁。
　　戚少商执剑立在最前方：“我挡着，你们直接往下跳就行。”
　　息红泪一惊：“这么高，直接跳？”
　　“惜朝有办法。”凌云阁的防护阵法还能支持片刻，戚少商所受压力不算太大。
　　穆鸠平见众人迟疑不决，大喇喇道：“既然你们害怕，那老八我就先走一步了——可别说我不仗义先跑了！”言毕奔向断崖，纵身一跃——
　　一只巨大的火凤凭空出现，载着他悠悠落向崖底。
　　黄金鳞倏然感知，立刻看向屋顶上与他对答的顾惜朝，却见那人影渐渐淡去，最后化成一件青衫立在风中，脚下火焰渐渐熄灭：幻阵！
　　他心头又急又怒，立时做了一个猛攻的手势。
　　动用这么多人手，一路追到了这里，血洗了碎云渊，倘若再抓不到顾惜朝，他何以复命！
　　凌云阁的一片瓦终于掉了下来。
　　息红泪心中一沉：“防护失效了。”
　　赫连春水帮她安排着碎云渊众仙子：“不算你我、戚少商，还有十二个人……得再撑一会儿。”
　　戚少商点头，全神贯注应付着十八尊的攻击。
　　他的虎口已经裂开，旧伤不住疼痛，喉头也是一阵阵血气翻涌。
　　这是他第二次对付借用天地之力的对手，大约是因为摸透了顾惜朝的修炼法门，比起出战冷鲜二人时，情况要好得多。
　　还剩七人。
　　黄金鳞忍耐不住，喝道：“变阵！”
　　攻势片刻的停息，换来的是新的考验——十八尊射出箭矢所带的灵力变了。
　　从无坚不摧的金锐之力变作了恶鬼骤生的死亡之力。
　　息红泪被震住了：“天兵，借力天地，能做到这个地步？”
　　还剩三人。
　　戚少商关节处渐渐渗出血来，脸上带上一丝灰败。
　　阮明正忽然从悬崖边跑了回来。
　　每个女孩子，在遇到心仪的人时，常常会有脱离常理的预感。
　　修士或许能感受到更多。
　　息红泪跟赫连春水别无他法，乘着火凤向崖底而去。
　　戚少商几乎要站不住，黄金鳞得意洋洋拿起领头人的□□：“你要护着顾惜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戚少商扯出一个微笑：“轻一点好，惜朝正抱怨扛不动我呢。”
　　“那些人跑了就跑了，只要留下你，顾惜朝肯定会回来。”黄金鳞一箭射出，笑得恶意，“这是集天地大势出阵一箭，中者必死，绝不落空！”
　　戚少商骤然色变。
　　青龙剑落了空，没能挡住。
　　那一支铁箭钉在阮明正胸前。
　　一阵奇香漫延而出，四周死气顿时一散。
　　她笑起来：“可算赶上啦，大当家你知道么，我的灵力属性是‘生机’，这时候最合用了。”
　　她向凌云阁外坠去；戚少商仓皇地伸出手想拉住她的身体。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
　　黄金鳞暴怒：“怎么回事！为什么发不出弩箭！”
　　十八尊首领战战兢兢：“被那女修的灵力克制了……这种灵力濒死时候会特别强……”
　　戚少商收回落空的手指，问青龙剑：“此刻一击，成耶败耶？”
　　他高高跃起，直扑黄金鳞；剑光闪烁，宛若游龙。
　　天色终于全黑，却不见月色，云层里忽然亮起一道闪电。
　　黄金鳞一惊，肩胛忽然血流如注，慌乱抵挡，可戚少商还在百步之外——雷霆之力化为利刃，那武修临战突破了！
　　正在黄金鳞失神的片刻间，黑暗中火光一亮，火凤凰乘风而来，载走了戚少商。
　　还有气息全无的阮明正。
　　“大当家，我来晚了，只来得及接住她。”顾惜朝的声音闷闷的，一点都不清亮。
　　戚少商把脸贴在顾惜朝的羽毛上：“是我，不够强。”
　　天边雷霆轰鸣，闪电忽明忽暗，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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