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队伍慢慢往前移动着,肖生看旁边那座蘑菇房,一条旋转楼挮盘绕进去,双开大门上写着演讲厅.心想手术后还要在这练言语发音.想象演讲场景,不由嘲笑起那些上了讲台却扭捏熊样的人.正想间,圆中大池突然喷泉变为大水柱,哗啦啦声中水花冲天散开,蔚为壮现.只见许多穿着白大衣的外国医生提着大箱小包从外边进来.在官员、记者簇拥下一直走进队伍前头的门厅内,好多家电视台扛着摄像机直播,场面热烈轰动.
　　肖生终于移到登记处,两护士取了表格让他写上姓名,声音柔婉动听.护士又问他是唇裂还是腭裂.
　　“是腭裂吗？”
　　肖生点头.那护士勾好后把表格与肖生随队伍前移.
　　从登记处到大门厅十几米长的路，又移行了半个多小时,方上了台阶到门厅入口处,又有外国护士在肖生胸口贴上一个“微笑行动”的圆形标签.是一个小孩露齿微笑的模样，标签上编了号.进入大厅,里面左右各四五张桌子,有外国的、有中国的医生,个个高大,每一位外国医生边上都有二三个护士,说着一口流利动听的英语翻译.
　　肖生到了右边第一桌,坐诊的是一位胖大的外国女医生.边测血压边问.肖生说口齿不清,肖生爸把问题给她们说,护士又停的翻译给那医生.
　　那医生面色凝重,让肖生张开嘴.她查着着与边上护士说.肖生一句不懂,心内发慌.末了,那医生让护土带肖生到左边最后一桌医生那里,是一位中国医生,也长得高大威猛.他叫肖生大张了嘴,凝眼查看,又与邻桌上那位外国医生交流.那满脸黄色络腮胡的外国医生看了,摇摇头,在一张英文单上画了个钩作记.
　　肖生和爸见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显然是没希望了，心下黯然.
　　那中国医生就在一张纸上写了个电话号码让5月2日过来再查.肖生想再说什么,他就挥手了.肖生只好走开,见许多人做了皮试就进手术室了,只感心内悲郁.
　　两人走出医院.肖生爸说：“那医生说5月2号来复查,你说怎办？”
　　到5月2日还有六天,如何等的住？想那医生面目表情,肖生心内灰败，感觉无甚意义.二人一声不响的走了好一段路,肖生爸说,去找找你实习的老师看,那老师带你去看过,即说能治,就去看看.
　　肖生心想也好,径直带着爸去市一医院喉科找那医生，人却不在，肖生也不想去自己实习过的检验科麻烦那些老师.带了爸出来.街上走着，附近有家口腔医院,二人又进去,那医生看了摇头.
　　心情倍感失落，已是半下午,二人去一家馄饨店买馄饨吃了.肖生说回去好了,在这没意思.
　　肖生爸迟疑着,也拿不定主意.肖生已无心医治,只愿尽早回家.
　　肖生爸说：“这袋香菇干带给你那个王老师吧？”
　　肖生心灰意冷,什么人都不想见,直说拿回去好了,不去他那了.
　　肖生爸见儿如此,只好如此.两人乘上去西站的公交车,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还好买上了回去的车票.是一辆卧铺车,正合肖生软软躺卧.车还有十几分钟出发,肖生爸说去买几瓶矿泉水来路上喝.
　　过了好会,车将出发了.肖生爸也未回.乘客不耐烦起来,肖生更忧急了.直盯着车窗外找寻爸的身影.却听见前边人声嚷嚷,一车人都俯前相望，有人说那人要被敲竹杠了.
　　肖生看过去,却不是自己的爸爸是谁？只见他弱小的身躯被几个人扯住,挥舞着拳头,甚是凶狠.肖生爸已将地上一口痰擦干净，那些人依然不依不饶,要他交罚款.
　　车内人都叫着让肖生爸掏个十几块钱给他们算了该,在外面争不过人家的,这些人都是无赖地头蛇.
　　肖生爸纠缠不过，车又要走了.只得从口袋中摸出十五块钱与他们.那些人还扯住不放.肖生爸以左边口袋摸到右边口袋,掏出几枚硬币交给他们,直说没了,已经没钱了.挣脱了那些个狗爪,拼命爬上车来,气恼苦骂.
　　肖生只睁眼看着头顶一片白,无心言语.车很快出城,驶入了沉沉暮色之中.
　　次日凌晨三点到达紫屏县城车站,许多人一下车就被家人接走了.很快走光.司机也下车关门了.肖生和爸只好下车,走在清冷冷的街上,夜风冷冷.肖生爸让肖生穿上外套,径直往前走，欲去小舅那里,大半夜的搅扰他们不好,欲去住旅馆,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肖生爸说在街路上走走吧！
　　肖生也是此意.两人漫无目的走着,驱赶寒气,等待天明.
　　一条长街走尽.肖生爸扁塌的鼻脸茫然的望着四周,四周依然是灰蒙蒙一片.他看了看肖生,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见街边转角处有人说话,还有杯盘碗碟发出的声音.二人饥肠漉漉寻声过去,是一家夜摊.便叫那夫妇烧了二碗沙锅.二人坐下,热腾腾的吃.
　　一碗热汤面下肚,肠胃很快咕咕运转起来.身体有了热量，精神大涨.见前面就是车站.原来两人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肖生就说去车站等，想尽早做了车回到山里面,紫屏也不想多呆.小舅那里就让爸去交待下,什么也不用掩饰,让爸直说没得医就是了.
　　肖生爸见肖生如此,就陪他去车站等开门.二人就在车站大门前台阶坐地，见那边路沿下躺着一个人，一单破被单,边上倒着一张条凳.那人听得人来，就起身撑住那条凳子一拖一踱的跳过来了.原来是断了一条腿的人，那条凳就是他的另外一条腿，打着水泥路面“秃”、“秃”的过来了.
　　半段身子挪移到了肖生和爸面前,腰身立起抬着头,眼巴巴看着二人.
　　想是讨钱的吧？
　　那人见肖生冷缩着身子,提个破包,看了几眼后坐了下来,问肖生爸二位哪里来,去哪里？
　　肖去爸说：“在等车,回木樨去.”
　　那人就说,我也是木樨人啊！在这里过活.又问木樨哪里？
　　肖生爸说：“朱岱.”
　　“朱岱？枫坎的喂！”那人说了村里一个他相熟的人名，问肖生爸认识否.
　　肖生爸点头称是.
　　那人就说曾和他一起去福建放松香,同甘共苦几多年.问他现在怎样,和肖生爸搭讪起来，说他的一条煺就是那年放松香救工友,落入陷坑,被野猪夹夹断了.那包工头是紫屏人,他求告上访无门，就躺倒在这里了,老婆孩子都走了.
　　肖生和爸听得凄凉.
　　那人见肖生爸鼻子没了,想必也遭逢大难.就说起命来.人生下来，命就注定了，上天要你怎样就怎样,只是你看不见自己的人生轨道，到死才知这一生走过的路……
　　肖生听着，心下悲凉。
　　天也亮了.车站开始买票，肖生坐上六点的车，先行回贡坝上班.
　　到了医院，开了门,便呆坐自己办公室.
　　到了上班时间,梅萍来的最早，见到肖生,甚是惊讶,走了进来问肖生,开同学会怎这快回来了？
　　肖生说，没车,赶不去,就没去.
　　“怎不去的啊？赶不上还有下一辆的哩！这五一么，去玩几天啊！”梅萍语气间满现失望.
　　肖生红了脸,低头看别处,只说不想去了,太累.
　　梅萍呼了声“天”,走了.
　　肖生心下直个难受.想昨日去时满心欢喜期望,还想到了梅萍,她的笑声是那么的好听！自己治好了口齿灵清,回来也与她说笑,也让她笑出银铃般的声音,那是多开心的事！
　　一切都是灰暗！一切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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