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少时遇见你

　　八年后，薛彬谦成功地打破了医生的预言。他的母亲今年51岁了，虽然生活已经早就不能自理，但是他总算让母亲的最后几年衣食无忧。他工作忙碌，却也坚持只要一有假期就回去帮父亲照顾母亲。
　　其实父母早就不必住在那幢快要划入拆迁名单的旧楼里，他也不必两地来回地跑。他给他们购置了更好的地方，但是最后却是做了无用功。
　　薛彬谦趁着房价暴跌的时候，在杭州便宜的地段买了大四房，虽然离市中心有点远，但是空气清新，环境优美，适宜养老。终于装修好，散尽味道，接了父母过来，父亲住了几天后却想带着母亲回去。父亲说，母亲只记得老家的东西。已经只剩片段的记忆了，搬到了这里，生活条件是好了，但是对她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就让他们在那个老房子过完最后共同的几年吧。他看着母亲在他家里木然的表情，便帮他们收拾妥当送他们到了老宅，然后一个人回到150多平的新家。厚重的保险门一打开，偌大的房子，瞬间显得这么空旷。于是本来就嗜工作如命的他，越发地不爱回家。
　　只有在回到老家的时候，心里空洞的感觉才好了一些。
　　母亲越来越像一个孩子，大小便失禁，有了很多婴儿才有的动作，他回家照顾她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父亲。明明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却提前尝到了做父亲的滋味。如果那个人不回来，或许他也只能尝到这一次做父亲的滋味。
　　但是那个人回来了，他心里想着，总算在他有能力给她幸福以后，她还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依旧能够合法地接受他给的幸福。
　　是的，他想要给她幸福。
　　然而漫长的八年，不是没有恨的。他不是圣人，忘不了当初她是因为什么抛弃他。即使他比谁都明白，她当时的选择没有错，但是他没法完全原谅，他怎么能完全原谅？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理智到极限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如果真的到了极限，他不会那么痛苦，那么多的理智里面夹了一丝的感性，像一杯清水里落下了一小滴的柠檬汁，整杯都是酸楚的味道。
　　所以即使命运对于他有这么多不公，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豁达而感恩地继续生活。却唯独没办法去原谅那个人。
　　于是心里明明是爱的，出了口就变成了那些伤人的话；明明是想要温暖她的，真的面对了她，却冷到自己都觉得寒。
　　时间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原来连他自己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她呢？好像也变了。
　　自从那天跟江遥不欢而散后，他独自一人想了很多遍那番话的意思，却怎么想都美化不了那样赤裸裸的目的。她无所谓的表情，轻佻的言语，直白的邀请，让一直活在他心里的江遥变得很模糊。可是那晚的最后，她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在他颈侧流着泪，让他觉得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多的眼泪，真的没事吗？＝＝
　　那样期待而又害怕的眼神，为什么第二天就被她收得好好的，仿佛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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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直想着也是毫无头绪，还好过了两天就是情人节。他的好哥们袁方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去约会，反而想跟他这么个大男人过节。
　　地点么，自然是在袁方自己的酒吧。
　　袁方曾经是薛彬谦的同事兼室友，两人在会计师事务所的时候就是黄金搭档。等到薛彬谦从事务所跳出来后，袁方也辞了职，开了一家极具特色的酒吧。
　　杭州的酒吧很多，袁方却硬是在这么多的竞争对手中独树一帜。除了他这个老板的确是帅到可以为自己代言外，还因为他的酒吧不仅可以喝酒，还可以算命。别人的酒吧里大多数客人是男性，他的酒吧里大多数客人是女性。
　　点一杯酒就可以看帅哥兼免费算爱情运的好事儿，哪个女生不动心。
　　袁方刚开始经营的时候，所有事都亲力亲为。这么个大帅哥整天在店里晃着，帮你拉凳子，帮你调酒，手拉着手地帮你看相，姿势潇洒地翻着塔罗牌。口口相传再加上一点营销推广，“Tarot Night”就这么火了。不少女性都慕名前来，然后坐在那面散着紫蓝幽光的水母墙边，边喝酒边听袁算子分析她们的爱情运。
　　袁方算命的时候命中率极高，总是能说中她们经历过的事情和最近的困惑，然后适当地提一些建议。
　　有一次又是连着算中了五个女生的心事，于是自信心爆棚的袁方在一片崇拜的目光中跟薛彬谦开玩笑，什么时候给他算一算，看看他会栽在谁手里。薛彬谦却提不起兴趣，压低声音避过旁边那些女生的耳朵，“我还不知道你，算命天分有是有一点。但是你是靠算的吗？主要还是靠阅女无数吧。都集了几轮十二星座了，还分析不了这点心理？”
　　袁方讨了个没趣，只好回到美女群中继续去找存在感。
　　薛彬谦独自在吧台前听着不吵不闹的轻音乐，看着在一群莺歌燕舞中游刃有余的好哥们，觉得现在这样酒吧老板的身份实在是很适合他。这样沾花惹草的人留在事务所，会让本来就因为工作忙碌而恨嫁的大龄女青年更加嫁不出去。袁方实在是太会撩妹了，但是撩完就跑，跑完了还继续撩。
　　不过有这样一个撩妹高手作为朋友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他可以有一个感情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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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节的当晚，薛彬谦品着袁方给他特调的鸡尾酒，看似无意地问道：
　　“袁方，你说一个女人跟你上床代表什么？”
　　袁方正潇洒地上下摇着不锈钢调酒器，朝着各式走过的美女放着电，听到了他好兄弟这句话，一个不淡定手上的调酒器滑了出去。他捡起了调酒器放定，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薛彬谦。
　　“你朝我放什么电？”
　　薛彬谦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这妖孽，眯起眼睛来简直男女通杀。
　　“居然有女人能把你骗上床，你下凡了？”
　　“我本来就在凡间。”
　　“凡间的人是像我这样的。”
　　“你是住在凡间的红灯区吧。你别瞎绕，我问你话呢。”
　　“这个问题得看情况啊。得看那个女人是什么类型的。保守型，开放型还是放浪型？”
　　薛彬谦凝眉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
　　“啧啧，那个女人厉害啊，看你口气都还不熟就把你搞定了。那我只能说说大概情况了，一般来说呢，女人都是由爱而性的，能跟你上床至少说明她对你有好感。”
　　说罢这句，袁大情圣貌似想到什么，也开始跟薛彬谦似的变成了忧郁样，“不过我最近好像碰到了一个例外，我也搞不清楚女人了。”
　　“有你搞不定的女人？”
　　“对啊，说来惭愧，以前我一直不相信男人由性而爱这句话，天亮说分手嘛，对我来说很简单。最近碰到了一个，我有点不想分手了，可是对方居然只是把我当炮友。”
　　“你说真的有女人单纯只是想要当炮友？”
　　“反正我是碰到了，估计是报应吧，以前都是我甩别人，现在轮到我被别人甩了。唉，不对啊，你小子今天怎么对这类问题这么刨根问底的，平时丝毫不关心的。难不成那个跟你上床的女人还只是你炮友不是女朋友啊？”
　　“连炮友都不是。她想让我当，我拒绝了。”
　　“哇塞，薛彬谦，这种事也只有你干的出来了，在下佩服佩服。”
　　“你少贫。”
　　薛彬谦苦笑，如果她真的变成了袁方口中那种例外的女人，他不明白自己那么多年的蛰伏与等待都是为了什么。
　　“看你这么一副表情，好像拒绝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嘛。怎么？后悔了？是不是想回去答应了？”
　　袁方察言观色的功夫向来厉害，只不过薛彬谦到底不是那些20左右的小姑娘，哪有这么容易被他猜到心思。
　　薛彬谦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
　　“你说，我怎么确定她到底是哪种类型的女人？”
　　“你指的是保守，开放还是放浪？”
　　“嗯。”
　　“她都请你做炮友了，你还不确定她是哪种类型？绝对不是保守型就对了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经常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对啊，口不对心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不过......像你那位一样口不择言的，很少见。”
　　“她的确是很少见。”
　　薛彬谦用拇指摩挲着杯壁，由衷地认同道。
　　“哎呀，你这种表情，绝对是陷入爱河了啊。我越来越好奇了啊，她到底是谁啊，哪天领来我的酒吧坐坐？”
　　“我得先搞清楚她，你那么想见她，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这还不简单嘛？约她出来见几面，相处相处不就知道了。”
　　“哦？约？”
　　“我知道，这个字根本不在你的字典里吧？”
　　薛彬谦望着冰蓝的酒身沉默不语，半晌，将剩余的半杯一饮而下，朝袁方笑道：
　　“以前不在，现在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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